54 愛女

愛女

宋書禾面對倒下的丁八的二哥,大喊“來人!”便要去扶起,宋書禾沒有讨厭丁八了,他只不過是亂世裏頭要殺一條自己的路出來而已。

宋書禾想起了丁八看公主的眼,與現下丁八的二哥看着畫上的丁八如出一轍。

宋書禾還想施救,還想去彌補一下這無妄之災,卻被祈在野急急往外拉。

祈在野頓感不妙,拉起宋書禾就策馬要往城外跑,“書禾,你聽我說,陸牧英這個瘋子要蕩了隸朝,從前我就猜測他父親與遼有勾結,現下都城盡在他掌控,從我回朝死的第一位金部郎開始就已經現了端倪。”

“當年那位遼國的大将兀錫進并不是我毒死的,而是死于一隊鬼兵,此人最是看不上耶律熊,耶律熊上位之後我便一直在留意。當時兀錫進不滿遼隸通商,從那時開始就已經是陸八他父親在謀劃。”

“他父親與禮部尚書竺茗來往甚密,與陸牧英合謀,死于禦史臺的沈大人之手,那金部郎也是。但是那舞女發現此事,又有年初那命案,在這裏頭,你一直按着陸牧英給你鋪好的路往前走,直到陛下駕崩,你的用處也到頭了,将你撇去邊遼,無非想一石二鳥,可惜你沒進他的套,還數日內在遼拉了盟友,陸牧英見此計不成,又要将你騙回來殺。”

“我始終不明白太後在這局裏算什麽,但是若張洗宗還在,那太後還能與陸八平衡,張洗宗沒了,恐太後也要遭人毒手。”

“我猜測,陸牧英現下應是讓張秀合掌了禦史臺,你這趟回來就是甕中之鼈,陸牧英早知你我前塵舊事,此時是在一箭雙雕。他爹為了帝位亡了命,他便要這隸朝跟他一起發瘋,沒人能從他手上摸到一點權利,現下,他自不用再與遼通商,費勁心機應當阻攔,要将隸朝翻覆,或者說,隸朝于他,也不足重。”

“年前你的鶴坊之約,便是引我上鈎。”

“我此次回城已經暴露,我也不會留你一人在都城,書禾,我們必須馬上走。”祈在野拖着右臂,打着馬帶着宋書禾便要離開。

宋書禾在馬上聽的不太清醒,丁八的哥哥還在院外,手邊一攤鮮血,宋書禾手上也摸了好些。

宋書禾偏頭去看祈在野的右手,他的手臂滴着鮮紅的血,夾緊了宋書禾帶着衛兵便往城外去,祈在野奮力策馬狂奔,卻在剛過瓦房的瞬間,一個瘦小的老頭跌下來挂在了十二身上,祈在野爛手瞬時去捂住宋書禾的眼睛,一片血紅沾上了宋書禾的眼。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宋書禾已經看見了,古先生軟綿綿的挂在十二身上一個不穩掉了下去,已經被身後的衛隊馬踏而過,來不及了。

馬踩在人身上的聲音如宋書禾最痛的夢魇,宋書禾揪緊了手不發一言,嘴唇幹澀顫抖。

祈在野輕輕的喊“書禾。”似乎是想把他喚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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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書禾此刻腦中一片煞白,他甚至都沒來得及回頭再去看一眼古先生,他只能聽到悶重的踩踏,疼的宋書禾自己的肋骨都好似被踏碎了,那是穿過心髒的痛,宋書禾有點想嘔,又想殺了陸牧英。

宋書禾臉色發青,此刻連流淚都成了奢侈,宋書書還想回頭看着都城的街道,只知道這城裏再也沒有讓他牽挂的人了,古先生就永遠帶着藥味兒留在了這狹小的道。

宋書禾還沒回頭,祈在野單手拉緊了馬匹,宋書禾順着方向去看,陸牧英拖着長長的袍子,休閑的彈着手指來回走動,見了宋書禾似是很驚喜,就在這城門口張開雙臂。

陸牧英懶洋洋的說“宋大人,要去哪兒啊?為何不留在都城呢?”

祈在野輕輕捏了一下宋書禾的肩膀,示意不要與他對話,自己接話道“陸八,你樂意做你的皇帝你做便是了,何苦戕害忠臣良民?”

陸牧英的袍子拖着髒兮兮的泥巴,後頭綴了大量的寶石,看起來很是割裂,一面珠翠,一面塵土,陸牧英滿不在乎說“我是不是與宋大人說了,休要與那老妖婆一夥?他可聽話了?”

“啊,宋大人,牧英這般器重你,心悅你,你偏偏要與我對着來,你啊你,牧英就喜歡些野物,最稀罕打服了把着玩,就你,教不明白,我不開心。”

祈在野說“別發瘋了陸八,宋大人想做什麽便做什麽,你哪來的臉?”

宋書禾指尖微動,被祈在野按住了手,宋書禾的眼神茫然,這兩日的事實在太多,若祈在野見慣了屍骨成山,血流成湯的,但是宋書禾并沒有。

宋書禾甚至有些心疼,祈在野到底是經歷了多少次血海滔天裏頭出來,才能如此淡定自若?

陸牧英捂着嘴好似好笑,說“是了,不是我的人,但是我手上若是有他的主子呢?”

陸牧英臉色發沉,與當時扔貓奴一般的神色看着宋書禾,沉聲說“上。”

身後黑手一字排開,現在就要取祈在野的狗命。

殺手鋼刀寒骨,祈在野單手搏鬥,又要護着宋書禾,在馬上不顯利落,拖沓兩招便要被人偷襲幾處,祈在野下馬一鞭,便要送宋書禾離開這是非之地。

十二最有靈性,沖着栅欄便要往前爆沖,它身上滿是馬铠,尋常刀劍近不了身,宋書禾急急勒停,他不可能讓祈在野孤身犯險。

宋書禾又要往回沖,祈在野狠吹口哨,十二颠簸着宋書禾不讓靠近,宋書禾想要奔襲過去,撈住祈在野就跑,或者現在給他一把大弓,他也想穿心了陸牧英。

十二颠簸不止,不讓宋書禾下馬,宋書禾就親眼看着祈在野右手不使勁,花刀耍的再得心也應不了手,十位黑手團團圍攻祈在野,鋼刀相怵,各自彈開,衛隊的兄弟無法抵抗這般圍在鐵壁裏的巷戰,漸漸落于下風。

祈在野鬼刀閃動,眼神淩厲,穿胸果決,見血封喉,宋書禾無暇去看,此刻是他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祈在野,與他平常看到的都不同。

宋書禾回旋着十二喊“将軍!”

祈在野大喝“十二,帶他走!”

陸牧英依舊拖着長袍來回走動,似乎在思索什麽要緊的事情,過了一會兒,對祈在野說“祈将軍,何苦如此?守什麽疆啊,建什麽功啊,這隸朝,有什麽好玩的啊?”

宋書禾往回奔襲,伸手要去夠祈在野,卻被陸牧英拉弓射穿了宋書禾的手心。

陸牧英很是滿意,笑着說“宋大人寫的一筆好字。”

祈在野憤怒到不能自己,但是在人群之中已然被劃了數刀,劈開人群就要直指陸牧英,身上刀傷見血,宋書禾摔倒在地,手心傳來劇痛,還要爬着去找祈在野。

祈在野此刻脖頸有寒意襲來,鋼刀下一刻就會将他一刀斃命,大力的黑手就在祈在野眼前,祈在野還沒再做翻滾,此刻卻有一箭矢穿了祈在野面前黑手的喉嚨,鋼刀直直掉落,插在地上發出悶響,随即舉刀的人也紛紛落地。

祈在野的臉上沾染了血污,此刻邁着艱難的步子,扶着鬼刀前去看染紅了的宋書禾。

祈在野的意識有些不清,常年的奇襲使他頓然明了,剛剛那支箭矢。

——與步流筝如出一轍。

那藍瑩瑩的箭頭,是步流筝愛玩的。

此箭來自步流筝的父親,步伯侯。

步伯侯策馬往前,早就與上回步家送女那會兒的垂頭喪氣不同,今日步伯侯身姿挺拔如松,氣勢如虹,穿戴甲胄,順手旋轉了弓箭,在馬上俯視祈在野。

步伯侯的威嚴沒有持續多久,笑着對祈在野說“我家流筝可有給小婿添麻煩?”

祈在野咬牙偏頭,不敢正視此刻為女反帝的老父親,說“對不起了步伯侯。”

步伯侯呵呵一笑,道“無妨,流筝什麽樣,我這個當爹的心裏清楚。她要走什麽道,走便是了,今日,”步伯侯策馬在祈在野與陸牧英中間,說“我定送你出都,照顧好流筝,有勞了。”

祈在野甚至擡不起手來做禮,也說不出一句話,步流筝的嫁妝實在太多,好似搬空了步府,若真真步伯侯不願意送步流筝去邊遼,怎會花那麽大的心血。

步伯侯一發飛箭朝天,烏壓壓的衛兵就在這城門口集結!小小的城門此刻滿了三撥人,步伯侯笑着說“走吧。”

祈在野咬緊了唇,還想說什麽,步伯侯輕輕搖着頭,好似再說“不必說了,我都明白。”

陸牧英無奈攤手,說“伯侯,牧英也與流筝一同讀書,伯侯怎麽厚此薄彼?”

步伯侯都沒去看陸牧英,眼神追随着祈在野,只說“閉嘴。”

祈在野在步伯侯的目光之下一步一回頭,抱着已沒有意識的宋書禾上了馬瘋也似的往前奔。

祈在野不敢回頭看,城門重重的落下,鎖住了局中人。

祈在野在父親死後以為自己再也沒有了庇護,他從未想過步伯侯會如現下擋在自己的面前,祈在野不知道怎麽面對步流筝。

祈在野打了生命裏最大的敗仗,保了他性命的是丁八與步流筝。

祈在野渾身浴血,宋書禾昏迷不醒。

他們來時互相依靠,祈在野發誓他可以讓宋書禾盡去做他想做的事。

但現在,一悶棍敲在祈在野身上,他什麽都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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