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喪犬

喪犬

翌日清晨,叫醒祈在野的是大喜扣門,祈在野遮下了簾子,讓宋書禾窩在榻裏繼續睡,撫了下發輕湊過去,看了一會兒才流連着起身,祈在野從未覺得起床這事兒這麽艱難過。

祈在野挎了個外袍出帳,大喜說“遼國來的。”

祈在野接過打開一看,信件就幾個字,“秧田長草沒田禾。”

祈在野沒太看明白,說“一會兒叫書禾瞧瞧。對了,昨日為書禾看手的軍醫在哪?”

大喜說“就擱後頭夥房煎藥呢。”

祈在野攏緊了袍子,往夥房去,路上遇到了丁八,丁八這兩日看着憔悴了些許,見着祈在野這一刻又強行打起精神,道“喲,沒死呢。”

祈在野看着丁八胡須拉渣的,說“嗯,沒死呢,非但沒死,以後我還要替你哥一道看着你。”

丁八有些惱怒,說“滾蛋,誰稀罕呢?”

祈在野這會兒換着身上的繃帶,說“愛稀罕不稀罕,這事兒就這麽定了。”也沒擡頭看丁八了。

丁八提着劍往前走,說“你有這功夫還是趕緊跟那個玩唇槍舌劍的商量商量咋養活這麽些兵吧。”

祈在野笑起來,說“丁指揮使,你從前是不是沒少讓書禾嗆的說不出話啊?”

丁八偏頭說“他誰不嗆?我們的祈将軍少被嗆了?但是嗆歸嗆,是個骨頭硬的。”

祈在野扔了個棗給丁八,說“哪有那般啊,丁指揮使以後就知道了,書禾好說話的很,也沒什麽講究,甚是好相處。”

丁八的頭僵硬的挪過來,好說話,不講究,好相處,這三個詞,哪個跟宋書禾有關系?

“祈将軍可能…”丁八回頭往前走,說“色令智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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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吧?丁指揮使也覺得書禾樣貌隸朝無二吧?”祈在野沾沾自喜,說“是有些風情在身上的。”咬了一口棗,說“大喜,這幾個棗子就這個有甜味兒,給書禾拿過去。”

大喜說“将軍這都咬了一口了。”看見祈在野的眼神又說“好勒,現下就去。”

“算了,一會兒我見完軍醫自個兒拿過去,順道讓夥房拿點兒吃食,軟和一些的,書禾脾胃不好嘴又挑。”祈在野說着進了夥房,見了軍醫問“宋大人的手昨日我未有細問,也怕宋大人察覺,軍醫,那手可還能長好?回頭吃飯寫字一幹事,可還能順趟?”

軍醫扇着藥,說“昨日看着,手指各關節還能痛能動,好生養着,別叫碰水勞累,最好還是挂在胸前,好的快些。”

祈在野點點頭,端着早點吃食就要回帳裏,宋書禾這會兒都還沒醒,祈在野就坐在小桌前盤着腿看着他睡,就坐在這昏暗的帳裏生出了想跑的念頭。

就是帶着這個人,跑到沒人知道沒人認識的地方去,祈在野想了一下,這應該叫私奔。

祈在野撐着臉覺得有些好笑,都是宋書禾真的在他住了多年的軍帳裏頭睡覺這件事還是讓祈在野覺得不真實。

宋書禾啞語了兩句,閉着眼去摸祈在野的位置,可能手心又痛,他不适的皺眉,還未習慣自己已經傷了,宋書禾也不睜眼,就坐在那也不知道對着哪邊喊“祈在野。”

祈在野趕緊迎上去,他依舊沒睜眼,舉着手就是等着祈在野給他穿衣,祈在野皮糙肉厚,自然是能吃痛,一邊給宋書禾穿衣服一邊又輕輕刮他的鼻子。

穿完了祈在野又夾抱着放在小桌前,忙進忙出的給他端水漱口,又要用帕子輕輕擦臉,要不說宋書禾長得一張好皮呢,祈在野都是擦桌子一樣擦自己個兒的臉,宋書禾就得折了帕子慢慢擦。

宋書禾又伸出一只手,祈在野這會兒撅着屁股給他擦手,步流筝跟馮珍珠昨日沒過來看祈在野,這會兒一道來了,站在門口就見那宋書禾跟個娘娘似的伸着手,祈在野跟個娘娘腔的內侍似的給那擦。

看的步流筝眼睛生疼,對馮珍珠說“瞧見沒,祈在野那一臉的不值錢。”

馮珍珠說“那你為何不進去打将軍。”

步流筝說“打不過。”

馮珍珠說“宋書禾以前不這樣。”

步流筝說“我瞧着也不一樣了,現下比從前還好看些了。”

馮珍珠說”以前看起來有點晦氣。”

步流筝敲了一個腦殼崩在馮珍珠腦袋上,說“沒大沒小,珍珠要珍重書禾。”

馮珍珠張張嘴還想說什麽,也閉了嘴。

***

祈在野将吃食往前一推,索性還沒冷,宋書禾困倦的挑揀一些吃,祈在野又遞上了兩三個輕咬過得棗,宋書禾也不在意,就拿着慢慢吃。

祈在野掏出了遼國送來的信。

宋書禾打了一眼,說“宗後的信,說與遼私下通商的是陸牧英。”

祈在野又看了看字謎,果真是一個英字。

祈在野道“此番宗後挑着這時候,也不知是幾個意思。”

宋書禾啃着甜棗,說“宗後既能将陸牧英賣出,就說明現下陸牧英不是遼國通商的唯一選擇了,且,我與宗後有盟約,她不該也不會欺騙我。”

“若這宗後真能幫襯,那麽二皇子與耶律熊私下通商邊上板上釘釘,遼宗的态度也可窺見一二。”

宋書禾說“我需得早日去遼,無論如何,宗後會保我,若太後有餘力,這會兒也會給此事助力,畢竟這陸牧英上位,旁人都覺得,太後應該無聲無息的消失在這男人權利的高臺。”

祈在野道“我聽大喜說你我去都城那夜耶律熊發了強襲,最後還是沈紅棉過來止了戰,書禾,你瞧着這事兒幾個意思。”

宋書禾道“久攻不下最傷兵力,上戰伐謀,或許遼早知你我會到此境地,也可以說,他們等這一天很久了。”

祈在野又咬着棗,又遞了一個咬過的給宋書禾,說“若是這樣,我也能放心些。”

宋書禾說“午間,你便送我去遼國吧。東方大人還在那,這消息東方大人應當也收到了。”

***

祈在野午間策着馬,宋書禾就在前面蕩着腳,一甩一甩的往前走,祈在野越騎越慢,宋書禾整個倚在祈在野身上,說“将軍,怎愁眉苦臉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不是送我去通商,是送我去上刑場呢。”

祈在野作勢輕打,說“胡謅什麽。”

宋書禾歪在祈在野身上,說“今日的衣裳我喜歡,靴子也喜歡。”

祈在野說“從前給你送的靴,你居然洗一洗又給我送回來了,那是你的鞋碼,将軍當時都比你大好幾個碼子了。”

宋書禾說“當時以為将軍甚是厭煩我。”

祈在野說“當年我去樊九樓用飯,你跟掌櫃的說…什麽來着?”

宋書禾臉一紅,當年祈在野實在浪費,點了一桌菜色又急急走了,宋書禾跟在後頭,跟掌櫃的說“我是祈小侯爺家的,”然後将那些菜通通都帶回了家。

祈在野笑着說“确實是祈小侯爺家的了。”

二人閑話着,就又到了城門,祈在野下馬,又将宋書禾抱下,說“我還守在這,宋大人老規矩,鳴笛去哪都揣身上,這次來了不比上回,保不齊這城裏還有陸牧英的人,大喜跟你同去,與華弦一起我更為放心些。”

宋書禾點點頭,輕輕擁了一下祈在野就往城裏去,祈在野囑咐大喜“日日看顧書禾手傷,有何要事,出城尋我。”

宋書禾回頭再看祈在野,他抱着刀在城門口微微點頭。

宋書禾還未近院,就頓感不妙,院外的街上多了許多沒生意的攤販,且擺攤的人大多五大三粗,心意一點兒都沒在自己的攤位上,直勾勾的到處瞧。

宋書禾對大喜使了眼色,大喜颔首默默退出隊伍,宋書禾在院子對面的客棧居住。

這客棧四面可通,監守這周邊是最合适的,坐在這二樓窗外便可看到院子一舉一動。

宋書禾順着雕花的樓梯剛上二樓,便見對着樓梯的廂房內,坐着沈紅棉正在喝茶。

屋內素樸淡雅,除了雕花與壁畫也無他物,桌上放着茶盞與涼糕棗盤。

沈紅棉都未擡眼,道“宋大人,終于回來了,我還以為宋大人不敢來了呢。”

宋書禾輕做禮,也在沈紅棉面前坐下了,說“回去處理了一些家事,耽誤了與沈将軍的約定,是書禾的不是。”

宋書禾注意到今日這客棧用的杯盞,是隸朝的文人墨客愛用的,沈紅棉此番,确有些着急了。

沈紅棉說“家裏頭的事我倒是也有聽說,出城的時候宋大人好似喪家之犬。”

宋書禾拿了桌上一疊棗,咬了一個才發現又酸又澀,跟祈在野塞給自己的完全不是一個味,才懂為何祈在野都要咬了一口再給他,這一笑,讓沈紅棉摸不着頭腦。

沈紅棉狐疑,說“當喪家犬很高興嗎?”

宋書禾扔了棗子,說“是,這不是來遼換主子了嗎?”

沈紅棉這會兒往後靠,說“唉,宋大人想換主子,主子還得看看宋大人夠不夠兇,不咬人的狗,可咋鬥呢?”

宋書禾說“沈将軍別這般說,将自己也說成狗了就算了,再者,家裏人走之前,打了一批能用的人在都城外,我有地有人,有錢有閑,主子何苦舍近求遠,明明走的都是一條道啊,不然,沈将軍怎會在此等候我呢?”

沈紅棉抄起刀,說“名不正言不順的事兒宋大打算如何做?”

宋書禾說“公主還在軍帳,此事天下皆知,宋某有什麽沒名正言順的地方?”宋書禾喝了口茶,将杯子倒扣,說“沈将軍,我勸你定要好好看顧我,若我被那二皇子摘了腦袋,沈将軍,再等下次良辰吉日想要翻身,可就有的等了。”

沈紅棉明明被宋書禾掐了軟肋,卻還要端着一副派,這會兒站起身來往屏風之後走去。

“沈将軍,明明也是從血海裏頭一刀一槍殺出來的,怎就只能做個皇城守衛?像沈将軍這樣的女子,應當殺到邊疆去,他耶律熊能做的,為何沈将軍不可以?”

“沈将軍啊,與我通商,将隸二分,手上有錢,再謀大業,不然就這日日在街上管些窮苦百姓的商貿,要不就是給皇城裏送些錦衣,浪費了沈将軍一身鐵血。”

宋書禾起身,往自己廂房去,也沒再看沈紅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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