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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囚鶴(十七)

地動山搖之際，漣軻再次出現在沉櫻面前。

此時正是她靈力盡失的第六日。

皇宮中的人四處逃竄，皇室之人皆被保護起來。

無人記得此處還有一個紅巫女。

她像一個玩偶，可以被随意丢棄，抹去存在。

可那些人出現在她面前，她也只覺得吵。

如今只剩她一人，倒也算難得安靜一回。

“你為何要跟過來。”盯着那扇半開的窗子，她的聲音徹底軟了下來。

解下的紅紗帶落于床邊，無人留意。

“我來帶你離開。”漣軻只身進入空曠的大殿，走到床邊朝她遞出手去，聲音十分溫柔，“有我在，不會有人再傷到你。”

“我不會走的。”她極快別開眼，羽睫微垂，“趁還沒被人發現，你走吧。”

等七日時盡，她定會再尋他回來。

“為何不讓我助你離開。”他眸色清寒，冷冷地注視着她。

明明只要他出手，任何人都帶不走她，亦傷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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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不願接受他的保護，之前執意将他抓走多時，卻在此刻讓他離開。

他讀不懂她的心思，但也不會再二再三的違背她的意願。

漣軻不會強迫她，同時亦無法說服自己離開。

“我的生死與你無關，更不需要你來出手相助。”沉櫻深吸一口氣，輕捂住傷口，“等我殺了他，自會離開。”

他面色一沉，巍然不動的站在原地。

“你厭煩我了。”

沉櫻不想讓他看見她狼狽的樣子。

來時的路上，畫念在夢中告訴她，蘇音和晚菲皆已脫身，正往此處趕來。

所以她改了心意，打算在這裏待到靈力恢複。

她也不懂自己為何心裏想要他留下，嘴上又說讓他從自己眼前消失。

“我又怎會厭煩你。”她輕聲一笑，瞟了眼面前之人，神情莫測，“皇宮裏多的是能人異士，你呆在此處反而不安全。若是碰上了僞裝成人的妖魔，也會讓我頭疼。”

等蘇音和晚菲到達皇宮，留在漣軻身邊，她也可以安心。

她現在身上已然沒有紅巫女的氣息，就算碰見妖魔，也不至于會落入險境之中。

而此處憑空出現的漣軻，反倒會将兩人置于危險之地。

她站起身，“蘇音和晚菲不久便會抵達此處，你此時走，正好會撞見她們……”

還未等她說完，漣軻突然上前，将她打橫抱在懷中。

她跟着背脊一僵，神色怔忡：“你，你這是在做什麽。”

“你若想殺人，不日後回來便是。”他話音剛落，人已飛身出窗外，“我已委托山神大人相助，由她制造亂境幫你我離開，如今這景象便是她的傑作。”

漣軻現下已知曉她心中所想，無需再違背自己的內心行動。

他不會再看着她受傷了。

同樣的失誤，不必犯過兩次。

“我沒說讓你帶我一起離開。”沉櫻指尖攥住他衣襟，聲音緩了緩，問他：“又要帶我去冰神府邸了？”

“你若不願，我會帶你去其他地方。”

“不必。”她聲音顫抖了下，輕阖上清澈雙瞳。

冰神府邸對于漣軻而言，是最安全的地方。

雖然對她來說，已是恰恰相反。

不費吹灰之力，漣軻就将沉櫻帶離了皇宮。

而在他們離開之時，皇城中的震動——停歇了。

沒過多久，兩人就看見了并肩趕來的蘇音和晚菲。

“大人為何受了傷。”蘇音一瞬閃至漣軻面前，眉頭蹙起，“何人傷了她。”

“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晚菲緊跟上來，擡手抓住蘇音，“先送大人去安全的地方。”

不遠處的樹林裏，兩道高瘦身影隐掉色彩。

“紅巫女已經與她們彙合，你就這麽讓他們走？”追炎板起臉，聲音陰沉沉的。

他話音落下，步伐一致邁開。

“你以為他們走的掉？”星斬驀地笑了聲，那聲冷笑卷着戾氣，如一把鋒利的彎刀，“沒在此時出手，只因我發現了更有趣的事情。”

他腳步一頓，看回來，冷嗤了聲。

“你要此時罷手。”

“失去靈力的巫女帶回去也是徒勞。”星斬輕抹着唇上的血，眼神沉了下來，“姑且陪他們玩上幾日也不遲。”

“玩？”追炎頃刻間瞬行回來，手中長劍頓出，一身陰郁森然氣息加劇，“此時殺了她們我都嫌晚，你竟然還要玩。”

“不急，再過幾日，紅巫女當然要活着帶回去。”星斬視線陡然一轉，笑的薄涼，“至于那兩個護法，只要你高興，都随你殺掉。”

回到冰神府邸後，蘇音重新幫沉櫻包紮了傷口。

如今漣軻不在此處，她們自是将心中疑惑盡數抛出。

在聽完沉櫻講述因何受傷後，蘇音頓然幻化出權杖，氣上心頭：“他竟然傷了你，大人在此等候，看不不把他綁過來見你！”

“你心急什麽。”晚菲淡淡和她對視了一眼，臉上沒有表情，“此事紅巫大人自有打算，你我只需在這兩日保護她，不要做多餘的事情。”

“可是……”

“你在這裏只會打擾大人休息。”晚菲握住她手臂，一字一句地說：“我們出去。”

“那好吧。”她回視躺在床上的沉櫻一眼，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我們就在門外守着，大人你有事就叫我和晚菲。”

沉櫻閉上眼，算是默認。

她們兩個出去後，終于還了此處一份安靜。

自遇見沉櫻後，她受過很多傷，這不是她傷的最重的一次。

可這次，她不僅不願見漣軻，甚至都沒留住她們。

沉櫻有她自己的倔強，即便不可理喻，也不該被其他人幹涉。

蘇音是這樣想的。

“你是怎麽逃出來的。”蘇音收了權杖，抱臂倚着門，看向晚菲。

她眼睛一暗，手撫上脖頸的傷處，坦蕩作答：“我以血祭陣，而他将屏障斬開了。”

“血祭對身體損耗極大，怪不得你臉色又蒼白了些。”蘇音阖上雙眸，似是在回憶，“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魔陣中出來的，醒來第一眼，看見的人是他。”

“想不到冥界神将不僅會殺人，還會救人。”她面色平靜，話鋒一轉，“但你不要會錯意了，蘇音，他并不是為救你而來。”

蘇音聞聲輕吸了一口氣。

“我知道啊，他們的目标是紅巫大人，人不到手，他們就不會罷休。”

晚菲仰首望向層層迷雲，清眉微動。

“你守在這裏，我去買糖葫蘆給你。”

蘇音眼珠轉了轉，喜出望外道：“你竟然還記得。”

她一瞬背影停住，聲音冷清落下。

“只要是曾許諾過的，我都不會忘。”

不過須臾，她已離開冰神府邸，途中，不曾看見漣軻。

沉櫻不在身邊的時候，蘇音和晚菲可以掩蓋住身上的巫師氣息，僞裝成一個普通人。

可沉櫻不行。

凡人興許無法識破她的身份，群妖卻能一眼看穿她的真實模樣。

只因她是紅巫女。

但此時不同了。

失了靈力，她就與普通人無異，哪怕明目張膽的走進人群，也不會被衆人懼怕，同樣不會被妖發現。

畢竟所有的妖都知道紅巫女的樣子。

“請給我兩串……三串糖葫蘆，謝謝。”晚菲給了銀兩後離開，下一瞬，一道紫色身影來到此處。

“你這是在做什麽。”追炎狠一蹙眉，語氣不耐問他。

“我？”星斬給追炎遞過去一串糖葫蘆，自己手裏還握着一串，“只是想知道是什麽滋味而已。”

“你該看住的是紅巫女，而非她。”追炎将那糖葫蘆拍在地上，幽幽對他道：“你跟着她，萬一被發現了又該如何。”

他咬進一口糖葫蘆，挑唇一笑，“那就殺了她。”

晚菲剛走到門外，就聽見蘇音大聲喊叫：“晚菲，你快來啊。”

她一瞬閃行至房間，呼吸亂了片刻。

“何事。”

“你快看看，大人的氣息好像……”蘇音聲音抖的叫人聽不真切。

她轉手丢了糖葫蘆，擡手探上沉櫻手腕。

奇怪，氣息平穩。

無事發生，虛驚一場。

蘇音眼疾手快接住糖葫蘆，吃上一串後又說：“你也發現了對不對，大人的身體已經痊愈了，明明才過了這樣短的時間，她就又可以活蹦亂跳了，你開不開心。”

晚菲沉吸一口氣，将手撤開。

願意相信蘇音的話，是她的失誤。

她沒再理會蘇音，而是溫柔扶沉櫻起身：“大人可是想要出去走走。”

“幫我找一條紅紗帶來。”沉櫻俏容蒼白，聲音已有了底氣。

“要紅紗帶做什麽。”蘇音一邊嘟囔，一邊翻手打開身邊的箱子。

晚菲一言不發，拿着紅紗帶遞到她面前。

她從容接過，熟練的将用紗帶蒙住雙眼，系好。

這回蘇音吃東西的動作停了下來，看着她愣了一會兒神，沉思片刻，才又問：“大人你遮住眼睛，不就是看不見了嗎。”

“不是我看不見他們。”沉櫻輕笑着打斷這句話，紅唇一開一合，“是無人再能看清我。”

“對啊！”蘇音雙手一拍，跟着開心的笑起來，“這樣不管是人還是妖，都無法看出你的真實模樣了。”

晚菲在另一邊看着沉櫻，卻陷入了靜默之中。

有關于沉櫻的故事，她曾聽過不少版本。

聽聞在兩年前，沉櫻曾用白紗蒙眼，裝啞裝瞎，将自己藏身于一個小村莊內。

無人知曉她就是紅巫女。

可後來，她卻在某一日突然撇棄了費心經營起的假身份，以真面目示人。

同村一個被擄走的女孩失而複還，亦招來了群妖。

妖要屠村，人想逃亡。

那日，沉櫻以一己之力護得他們平安，也在同時再次被視作異類。

就是那一日，晚菲和蘇音第一次見到沉櫻。

這是她們的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