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1)
更新時間:2013-04-24 22:17:51 字數:12162
激情過後,徐紹熙輕擁着芷菱依戀在大床上,身心滿足的看着燦爛的朝陽悄悄透過窗隙,在光潔的地板上映照出閃爍的金光
快樂的笑容無法自他英俊的臉龐上消失;一股重生的喜悅更無法遏抑的自心頭滋長。他的生命終于再次變得完整,就連太陽也變得不可思議的明亮而溫暖。
芷菱離開他寬厚的胸膛,翻身坐起,一言不發的背對着他,緩緩着衣。
她的離去使他頓感空虛,但紹熙強自壓抑喚回她的那股強烈沖動。他不得不提醒自己,昨夜對純潔的芷菱來說是特別的,此刻的她想必已經精疲力竭了。
凝望着她那纖細柔美的身軀,他的身心再度竄起一陣騷動。昨夜,他們緊緊相依;除了數度共享激情外,他們就談天說地,回想過往的點點滴滴。除了在他談到大哥及他們未來的遠景時,她顯得沉靜而不安以外,她不曾再試圖抗拒他熾烈的愛與溫柔。
昨夜,芷菱完成了他深埋心中最狂野、最美麗的夢想。
現在他滿足的聆聽着芷菱在廚房裏忙碌的聲音,腦海中立即浮現出一幅溫馨的畫面。有一天,他會給芷菱一個比這裏更舒适、更大的家;他們的歡笑聲将回蕩在屋中,他們愛的結晶也将一個接一個快速的填滿這個家。
他很快的套上衣褲,走向廚房,滿心愛意的将芷菱榄進自己的懷裏,柔聲低訴:‘芷菱,我好愛你!’
芷菱關掉爐火,輕輕脫離他的懷抱,将準備好的煎蛋和土司端上餐桌。‘吃早餐了!’
他将芷菱的木然反應歸因于害羞。他笑了!他的芷菱本來就是一個害羞、文靜的淑女;但是他相信很快的,芷菱就會越來越習慣他率直而大膽的示愛方式。‘好香?’他津津有味的吃着,有神的雙眸依然不時流連在她清麗的容顏上。
芷菱擡起頭,終于迎上他多情的目光。‘吃完,你也該走了!’
‘芷菱,你不跟我一塊兒回去嗎?’他遲疑的間。‘我知道你辭掉工作了,那就先搬回家住,我再陪你慢慢找工作。’
‘我跟幼兒園的園長聯絡過,她希望我再回去任職,宿舍的房間也還替我保留着。園長答應多給我幾天假,我想在這裏多待幾天再回臺北去。’
‘那我陪你!’
她立刻拒絕:‘不!’
Advertisement
他深情款款的握住她纖細的手。‘我不放心你一個人留在這裏,讓我陪你,好嗎?’
她毫不猶豫的抽回手;昨夜因激情而亮麗的容顏,如今又載回往昔冰冷的面具。‘我有自己的生活空間,不希望你來幹涉。’
他不氣餒,以更溫柔的眼神渴望能融化她的冷漠。‘不是幹涉,而是因為我愛你。所以找忍不住想關心你。’
‘夠了!’他的溫柔和愛語在此刻對她而言,無異是無形的魔爪,擾得她心頭大亂。‘不要再跟我說這些令人作嘔的甜言蜜語,我不聽!我不要聽!’
他的心徒然往下一沉’’難道一切都沒有改變?她的溫順、熱情猶如清晨的露珠,已随着日出而蒸發消失?
‘芷菱,你究竟怎幺了?是哪裏不對勁?’他小心翼翼的問。
而她的回答,卻證實了他心中最壞的猜測。‘昨夜已經過去,再也不會回來了,發生在我們之間的一切也随之消失無蹤。紹熙!一切都沒有變,你還是你,我還是我,我們沒有未來,更不可能長駐彼此的生命裏。’
她決絕的眼神和斷然的語氣震得他呆立原地,久久無法反應。昨夜的快樂和溫存仿如逝去的一場春夢,竟然在短短的時間裏,就被她完全抹煞,了無蹤跡。
昨夜,芷菱完成了他的美夢;此刻,她卻又親手粉碎他所有的夢想。
‘為什幺?”他聲音緊繃得猶如随時會被扯斷的弓弦。
‘沒有為什幺!”她不以為然似的聳聳肩,完全一副不将昨夜的激情當一回事的輕率模樣。‘當時我很混亂。一心只渴望有雙強壯的臂膀讓我依靠,而那又剛好是我們都想要的。而現在,我們都清醒了,理智也回複了,昨夜對我們而言并沒有任何特殊的意義。’
‘不!’他一味的搖頭,不願相信這些話真的是出自芷菱的口中。‘你根本不是那種随便、輕率的女孩,求求你不要說這種話來玷污曾經發生在我們之間的一切,好嗎?’
她極為嘲諷的輕扯唇色。‘你知道嗎?你的言語和行為有多幺矛盾?如果你和每一個女人上床,都打算負責到底,那幺,恐怕你早已妻妾滿堂了!’
他感到挫敗而且心痛;但依然無比溫柔的輕擁她纖細的雙肩,情意切切的望進她的眼眸深處。‘我承認,我曾經有過很多的女人,但是,芷菱!你不同,你在我的心目中絕不同于其它的女人。我對那些女人有的只是一時的欲望,但昨晚,我之所以占有你,唯一的原因,只因為我愛你,我會對你負責到底,我要娶你!’
一股無法言喻的恐懼自她心頭泛起。因為她害怕自己會相信他的話而軟化,所以他只好更堅決而盲目的抗拒他似水的柔情。
她激烈的推開他,遠遠的退離他,仿佛再地無法忍受他的碰觸。
‘我不管你心裏究竟在想什幺,反正那些對我毫無差別,我絕不會嫁給你!’
‘芷菱,我交往過的那些女人都非常有經驗,她們懂得該如何保護自己,但你不同……’他知道自己所使的這一招不太高級,但只要能改變她的決定,他不在乎使出的是不是不入流的伎倆。‘很可能’’你現在已經懷了我的孩子。’
芷菱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堅決,她居然絲毫不為所動。‘就算我真的懷孕了,也絕絕對對不會嫁給你!’
她決絕的态度有如一把利刃,将紹熙早已千瘡百孔的心傷得更是血淚斑斑。他的嗓音空洞得仿佛來自遠方。
‘為什幺?你為什幺如此恨我?在年少時,我們曾經是心心相印、情投意合;而且,在昨夜,我以為我又找回了這些,難道你能否認嗎?告訴我!我真的好想知道,你之所以完全抹煞、徹底改變我們之間的感情的原因……’
他絕望的語調牽動了她的心,芷菱狠心的迎上他滿布痛苦的眼眸。‘好,我告訴你。還記得我曾跟你提過關于我父親的種種嗎?他是一個任性、自私、毫無責任感的男人,而這些年來’’我不斷的在你的身上看到他的影子……’
紹熙苦笑的搖頭,芷菱卻激動的繼續她的批判。‘你跟他是同一類型的男人,你們同樣的率性、任意妄為;你們同樣有不安定的靈魂,忍受不了太多的牽絆;你們總無法克制的毀了自己的承諾,讓你們身邊的人一再失望傷心。我受不了過這樣的日子,我受不了!’
‘我承認自己是個率性的人。但那跟我對你的愛毫無抵觸,或許我無法為你而徹底改變自己,但我知道,這輩子我絕不會有放開你的一天;無論是好是壞,是禍是福,我都會帶着你一起走過,我會盡我所能的給予你快樂!相信我,芷菱。’他朝她伸出雙手,渴望她的認同和接納。
但芷菱只是再一次的退離他,任他空虛、無助的僵立在原地。‘不要再跟我承諾一些毫無意義的誓言:如果我真的嫁給你,要不了多久,你就會受不了束縛而毀棄自己的諾言。我甚至比你還了解你自己,你知道嗎?我爸爸曾經說過比你更多、更動聽的甜言蜜語,但是,他從來沒有一次實現過;他的認錯忏悔,哪一次不真誠?但我們母女最後得到的,還是滿身的債務,還是必須像喪家之犬一般躲避到沒有人認識的地方。’
她蒼白的臉孔布滿了傷痛,仿佛她的父親又再一次帶給她傷害一般。‘我絕不允許自己步上我母親的後塵,我絕不讓自己的孩子成為第二個我。即使真的有了孩子。我寧願獨力生養他,我也絕不會嫁給你!’
‘我不是你父親!’紹熙挫敗得吶喊:‘你看清楚,我不是他!’
‘我不相信你!’她的眼眸中有着更深的拒絕。‘我無法讓自己相信你,永遠不可能,我所渴望的日一種安定的感覺,而這種感覺只有紹亭能給我!’
‘你根本是愛着我的,對不對?’他的嗓音極輕、極柔,但還是免不了帶着一種絕望而凄涼的味道。‘只因你心中一直存有心結和恐懼,所以你不敢放任自己去愛,所以你才硬生生的扼斷我們之間的感情,強迫自己在還未陷得太深之前拼命抗拒我,對不對?’
‘不!’她不能承認,甚至不确定他說的是否真為事實。她只知道,徐紹熙擁有迷惑她的能力,而那種迷惑的感覺足以摧毀她。‘我不可能愛你,我死也不可能會愛上你!’
心碎之餘,同時還有一股絕望的忿怒自他心底攀升而起;他忍不住猛力搖晃她,渴望能喚回她心底對他的愛。‘你根本不愛大哥!你想要的不是一個真心相愛的終身伴侶,你想追求的只是一個可以像父親、像兄長般照顧你的男人。芷菱,你清醒吧!你根本一點也不愛大哥,你真正愛的人是我。’
‘徐紹熙!你不只任性、自私,而且簡直是自大、自戀到無可救藥的地步。随便你要如何活在自以為是的謊言中;我最後再告訴你一次,我深深愛着紹亭,如果你不是他弟弟,我甚至可以詛咒一輩子都不願意再見到你。’她沒有費力的掙脫他粗魯的搖晃,但她冷例如冰的眼神卻成功的逼退他。
‘我用希望你還存有一一點的良知和榮譽心,不要再破壞我和紹亭,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昨晚的錯誤。’
錯誤?他一心以為那是他最美好的呈現,竟是她口中令人懊悔的錯誤?
原來。昨夜根本不是夢的天堂,而是引他墜入痛苦深淵的誘餌’’一個曾經非常美麗、如今卻變得異常醜陋的噩夢。
春夢了無痕,徒留滿心的悲怆和羞辱。傷他最深的人,竟是他唯一傾心所愛的女人,這種椎心的痛苦幾乎讓他無法承受。
他深遂的眼眸中,寫滿悲傷、幻滅和難忍的痛楚,他再次呢喃:‘如果對我真沒有一絲絲的情意,為什幺要把自己給我?’
處于混亂狀況中的芷菱,盲目得只想傷害他。‘你知道嗎?你長得和紹亭真的很像’’我幾乎是把你假想成他……’
他的巴掌既快又準,芷菱被打得跌在在床上。他不願恨她,更不願意傷害她,但芷菱卻努力的想将他逼至極限。
她将他推入的不僅只是地獄;他的身軀正受着烈火的煎熬,他的心宛如被利刃一刀一刀的宰割着。這種痛是無可形容、足以毀滅一切的痛,甚至已麻木得教他不确定自己的心是否還在跳着。
芷菱頹坐在柔軟的床上,不動、不哭泣,甚至也感覺不到臉頰上還有火辣辣的刺痛。
紹熙曾經燃着熾熱愛意的變眸,如今卻冷得像暮秋的夜空。‘我玩弄過許多女人,沒想到有朝一日,我卻成為女人尋找慰藉的替身,這真是報應!’他粗嘎難聽的狂笑聲,随着他奪門離去的身影而結束。
屋子頓時安靜得沒有一丁點的聲響;妤牛晌,她才發現自己痛苦的辍泣聲早已回蕩在清冷的小屋中。
她淚如雨下,冷冰冰的心再也感受不到一絲暖意;這樣扯心斷腸的痛楚,可是心痛?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幺要哭?既然終于如願以償的趕走了紹熙,那幺,為什幺她一點也不覺得快樂、滿意?
為什幺在傷害他的同時,她的心也随之碎成片片?
***
紹亭敲了幾次房門。始終得不到絲毫反應後,才徑自推門而入。他原以為紹熙是因為沉醉在音樂中而沒聽見他的敲門聲,但眼前的他只是安靜的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發呆。
‘你終于回來了!我在門外看見你的機車。’他随手替紹熙撿拾散亂一地的衣服和書本。‘你一離家就三、四天。也不限我聯絡,難道你一點也不怕我擔心?’
紹熙沒有答話,所以紹亭有機會問出他這幾天始終壓在心頭上的煩憂。‘找到芷菱了嗎?她還好吧?’
紹熙不想否認,希望自己不曾走過那一遭;但終于因為不忍心讓大哥繼續揣揣不安,所以道出了事實的一部分。‘她借住朋友在基隆海邊的屋子裏;過幾天她就會回來臺北,繼續回幼兒園工作,一切照舊,沒有任何改變。’
是的,一切都沒有改變。除了他破碎的心,以及從前那種放浪輕狂的日子不再屬于他之外,一切都沒有改變。
他坐在紹熙的床沿。‘紹熙,現在的我根本無法幫助芷菱走過這段過渡期,現在能幫他的只有你,從小就屬你最懂得該如何安慰她。’
以前,這些話可以令他再次确定自己對芷菱的愛,但現在只是徒然令他更為心痛。紹熙翻身坐起,反應非常激烈的否決紹亭的話。‘她一點也不需要我,她的事,我再也不會插手!’
他的心疼痛難當,芷菱除了将他當成大哥的替身,在他身上尋找情感的慰藉之外,她根本完全不需要他。
紹亭關切的看着弟弟。‘怎幺了?和芷菱吵嘴了?’
吵嘴?紹熙忍不住露出嘲諷的苦笑,他和芷菱之間的愛恨糾葛,豈是‘吵嘴’就可了得?
他怪異的臉色令紹亭擔憂得蹙起雙眉。‘紹熙,究竟是怎幺了?’
看着大哥充滿關愛的眼眸。他真渴望能夠像小時候一般’’傷心難過時,只要把頭緊緊往他懷裏藏,大哥自然會安慰他,替他扛下一切……
紹亭親密的搭着紹熙和他一般寬厚的臂膀,試圖像小時候一般的安撫他。‘大哥看得出來你心裏有事,而且是極端困擾你的問題。紹熙,我們兄弟之間沒有任何事不能說的,對不對?讓大哥幫你,好嗎?’
‘你幫不了我的!’他痛苦的搖頭。‘大哥,我覺得自己心中存有一股不知名的沖動,它使我無法定下心來,它使我渴望掙脫某些無形的束縛,并驅使我去尋求一些’’甚至連我自己都不确知的改變。’
他不知道大哥到底懂不懂他的心,他更不知道該如何适切的表達出心中那一團糾結不清的混亂。
‘我懂!在年少輕狂時,我也有過這種莫名的渴望。’紹亭眼底全是撫慰。‘不過,這種沖動必須設法壓抑,因為它是短暫的。人類是一種很矛盾的動物,往往自訂規則來束縛自己,卻又不時設法想解除身上的伽鎖;一直到最後才會發現;只有照着既定的規則走,才不容易迷失方向而誤入歧途。’
紹熙一味的搖頭。不!大哥根本不懂他的心,他永遠也無法做到像大哥這般的沉穩、內斂;基本上,他根本不目一個懂得自我壓抑的人。
或許,芷菱說得一點也沒錯。他的任性将會傷害身邊愛他的人,總有一天,他也會教大哥對他徹底的失望。
***
徐紹亭看了看表,然後瞄了桌上被冷落許久的大蛋糕一眼,無奈的搖頭。‘紹熙什幺都妤,就是沒什幺時間觀念。昨天我還一再叮咛他,今天你仍要過來替他慶生,誰知道他忙到這個時候還不見蹤影!’
芷菱低頭不語,暗暗感激紹熙的遲歸。她無法永遠躲避着不見他,但每次一見他的面,她全身的每一根神經都會不由自主的緊繃着。
舒妤毫不在意的綻開甜美可人的笑容。‘紹亭,別太着急,反正今天晚上也沒什幺事,我們就多等一會兒吧!’
‘嗯!’他心頭仍有一股化不開的愁緒,不單單只是因為紹熙的遲到;這陣子,他一直因為紹熙明顯的轉變而揣揣難安。
紹熙是從什幺時候開始改變的呢?他仔細的回想,似乎是在芷菱失失蹤之後開始
他悄悄看了芷菱一眼。心裏明白,芷菱依然在意自己的拒絕;但表面上她卻盡力想假裝什幺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一切如舊;甚至在他有心想進一步開導她的時候,她總是極有技巧且堅決的打斷他,根本不給他勸慰的機會。
她依然對他關懷備至,費盡心思想照顧他;而對待舒妤,她也依然客氣與疏遠,只維持着最基本的禮貌。
芷菱執着的付出,雖然帶給他一股無形的壓力;但這陣子真正困擾他的,卻是紹熙令人費解的改變。
從前的紹熙很愛玩,而且渾身充滿了活力;但是現在的他卻沉默多了,變得死氣沉沉而且頹廢喪志。從前,他們兄弟之間是無話不談的,而現在,在面他關切的眼神時,紹熙偶爾也會強擠出由衷的笑臉,并向他保證什幺事也沒有,但當他一轉頭,紹熙的眼神又似乎是等不及似的流露出深沉的迷惘和郁悶。
更明顯的是,最近學校三天兩頭的便寄來紹熙的曠課通知單;在他百般追問下,紹熙仍然敷衍以對,不肯真正說明原由。
紹熙的改變令他極度困擾,他希望自己能在紹熙最迷惘的時刻伸予援手;但在他有意的隐瞞下,紹亭除了瞎操心之外,根本幫不上任何忙。
就在他陷入冥思中時,大家期待已久的紹熙終于姍姍而回。
‘你真是個最大牌的壽星!’舒妤不具惡意的調侃,有效的化解略顯凝重的氣氛。
紹熙淡淡的一笑。‘你們還在等我嗎?我以為你們早瓜分完蛋糕,自個兒出去瘋狂了!’
‘怎幺可能!”舒妤俏皮的露出兩個漂亮的小酒渦。‘我們還等着吃完蛋糕後,讓你這個大壽星請我們看場電影呢!’
‘沒問題!只要到時候,你們還有那個興致口’紹熙的話中似乎暗藏着玄機。
壓抑一切不安,紹亭假裝輕快的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來吧!準備吃蛋糕了。’
他打開蛋糕盒蓋,替早已插妥的香水蠟燭點上火,舒妤則負責關掉客廳的大燈。在‘生日快樂’的歌聲中,搖曳的燭火映照出四張表情均異的臉孔,他們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維中。
歌聲甫歇,在他們的示意下,紹熙輕輕閉上雙眼,悄悄的向上天許下心中最渴切的願望……
許完願,他張開眼睛,一口氣将燭火次熄,在鼓掌歡呼聲中,舒妤重新打開燈;他凝視着方才那美麗、閃耀的燭火,如今只剩下一縷縷淡淡的輕煙,不禁胸中又翻攪着愁緒’’或許很快的,此刻的歡笑聲也将如同熄滅後的蠟燭,不再有耀眼的光輝,只剩下黯淡及一股不甚好聞的焦味。
他切好蛋糕,分別送到紹亭和舒妤的手上:當他最後遞向芷菱時。終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他的雙眼迫不及待搜尋着她的眸光。.
終于,他們的視線緊緊相鎖,只是他心底殘存的最後一絲希望也同時化為烏有
她那冷漠疏離,有如銅牆鐵壁将他遠遠排拒在外的冰冷眼神,将他徹底擊潰。
他心灰意冷地放下手中的蛋糕,一臉正經的間:‘你們想不想知道我所許下的願望是什幺?’
‘我們能有幸分享嗎?’舒妤眼中閃動着好奇的光芒。
紹亭誤以為弟弟只是想公開要求自己的生日禮物,所以大方的笑道:‘我們當然想知道!搞不好我還能幫點忙,讓你的願望成真哦!’
紹亭的笑容令他心虛,他只怕待會兒紹亭将會失望得再也笑不出來。‘你可以幫上忙的’’只要你願意……’
在他們期待之下,紹熙終于緩緩的開口。‘我向上天祈求,希望他能賜予我真正渴求的自由,讓我做我真正想做的事。’
他略為停頓,直直的看進紹亭的眼眸深處。‘我渴望能抛下世俗的壓力,以及親人對我的期望,毫無後顧之憂的專研我最愛的繪畫。’
紹亭臉上的笑容随着紹熙的尾音而打住,他的眼神由原本充滿溫暖的關愛,迅速轉換為疑惑、震驚,繼之而起的是失望,最後終是熊熊的怒火。
整個屋子突然安靜了下來,猶如暴風雨前的寧靜,令人不安。
紹熙知道自己已經掀起了軒然大波,但他無法回頭,這個決定已經在它的心中掙紮了許久’’他是要選擇堅持自己的理想,讓漂泊的靈魂找到依歸?或者,他繼續依循親人的期望,一步一步将自己逼至絕境?
他繼續投下另一枚火力更為強大的炸彈。‘我今天已經正式向學校提出休學的申請’’’
‘我不答應!我要你明天向學校取消這項毫無理性的申請。’紹亭的聲音有着僞裝的平靜,勉強壓抑心底那如火山爆發般的反應,以滿載期望的眼神緊緊鎖住紹熙的雙眸。
‘對不起!大哥,我無法這幺做。’紹熙也以祈求諒解的眼神坦然迎向紹亭。
紹熙顯然很堅持他的決定,紹亭再也無法座抑心中沸騰的怒火,硬聲命令:‘如果你還當我是你大哥,你就必須這幺做。’
紹熙反唇相稽:‘我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你不可能一輩子牽制着我,要求我違背自己真正的意願,一昧依循你的期望走。’
失望和傷心有如一把利刃,無情的刺向他的心。‘我的期望?我對你所有的期望只有一個,那就是希望你過得妤,活得有意義。難道我錯了嗎?’
‘我知道你的出發點是無私的,甚至是偉大的;但是大哥,如何才能活得快樂,活得有意義卻是你無法替我界定的。’大哥眼中的失望令他自責,令他痛苦,但他絕不能在這個時候放棄堅持。
紹亭忍不住拔高嗓音。‘你根本還不夠成熟到知道什幺才是對自己最好的。’
紹熙同樣的固執。‘大哥,你根本不了解我真正想要什幺……’
‘我知道!’紹亭激動的打斷他。‘你只想任意孤行,一昧放任那種愚蠢、短暫的迷惑;等到覺醒時,才發現自己已經毀了原本擁有的一切,到時候,後悔、自責也于事無補。’
‘不!我絕不目一時的沖動。’他不知該如何向大哥剖心明志。‘繪畫一直是我割舍不下的興趣。以往,我是為了要求自己符合你的期望才拼命壓抑自己;大哥,你知道嗎?我不快樂,放棄繪畫的我,活得一點也不快樂!’
幼年時的回憶,是紹亭最恐怖的夢魇。‘繪畫是讓人玩物喪志的元兇,難道你要我眼睜睜的看你重蹈覆轍!’
紹熙忍不住咆哮起來。‘你不能只因為自己莫名的偏見和恐懼,就要求我放棄我最愛的興趣!我才是自己的主人,你別想一輩子牽着我的鼻子走!’
‘如果你還認為我是你的大哥,就請再聽我最後一次。’他不在乎自己用的是祈求或威脅的口吻,只希望能扭轉乾坤,好讓紹熙懸崖勒馬,不至毀了自己的一生。
紹熙強力的反擊。‘如果你真的愛我,真心希望我快樂,你不但不該阻止我,反而應該幫助我,即使只是精神上的支持,我也會心滿意足。”失望、傷痛像是永不知足的白蟻,一點一點的啃噬着他枯槁的心。‘如果縱容就是愛你的表現,那幺,我寧願讓你恨我。’
深沉的無奈讓紹熙口不擇言。‘這種有條件的愛,我不稀罕!如果真的疼愛我,你就能接受我原本的樣子,而不是愛自己所塑造出來的我!’
‘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處于極端忿怒的紹亭完全失去了理智,竟對紹熙揚起拳頭。‘與其眼睜睜看你自毀前程,不如我現在就打死你!’
‘我求你們兩個冷靜下來,好不好?’一直認為自己無權介入他們兄弟争執中的舒妤,終于忍不住挺身而出。‘我們為什幺不平心靜氣的坐下來談,想出一個可以兩全其美的方法?’
‘我絕不答應他将時間浪費在毫無用處的繪畫上。’紹亭表現得斬釘截鐵、毫無轉圜的餘地。
紹熙的固執卻也不下于他。‘這一輩子,我絕不會放棄繪畫!’
‘紹熙,你---’
‘沒用的!’一直靜默不語的芷菱,突兀的打斷他們愈形激烈的争執。‘紹亭,別勸了,沒用的!’
她的眼神似乎毫無焦距,空洞、缥缈得讓人無法理解。‘你知道嗎?紹熙的心中盤踞着一個惡魔,它會驅使他放任自己,任意妄為,毫不顧慮身邊愛他的人心中的感觸;他根本沒有辦法可以抗拒那個惡魔,我早知道的,我從很早以前就知道的!’
紹熙昂首狂笑,眼裏有着冰冷的絕望。‘是啊!芷菱早就看透我了。大哥,你該學學她,早日放棄我這個無藥可救的廢物吧!’
留下滿室的混亂,紹熙像陣風狂飙而去。
***
辦公室裏的同事已陸續離開;舒妤坐在自己的桌前發了好半天的呆,才走進紹亭的工作室。
輕叩緊閉的門,發現沒有響應,她才緩緩的推門而入。他沒有點燈,殘餘的夕陽透過百葉窗,微弱地斜照在倚窗而立的紹亭身上。
他孤傲的臉龐籠罩在黯淡不明的光線中,這畫面卻給了舒妤一種凄涼的感受;而他臉上那深切的苦惱和憂郁更強化了他的凄涼。
舒妤拉開百葉窗簾,陪他一同凝視着窗外,火紅的太陽正快速的掉向山的那一頭;第一次,她毫無心思欣賞日落的美景,只知道,黑夜很快就會降臨大地。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這句話好悲觀。’她替自己和他打氣。‘但我也知道,有日落才有日出,沒有黑夜的降臨,我們又怎能體會日出時的珣爛?明早,太陽依舊會東升的。’
他的手突然緊緊樓着她纖細的腰;更教舒妤有些意外的,他竟像個孩子似的将頭往她懷裏藏,毫無掩飾的流露出他的脆弱。
‘紹熙不肯給我任何溝通的機會,這教我好傷心……’他的聲音聽起來妤無助。‘他一意孤行的休了學,每天只是瘋狂的作畫:即使少了我的經濟支持,也絲毫阻止不了他繪畫的決心。他賣了機車,賣了一切他能夠典當的東西’’舒妤,我不知道該怎幺辦才好!?’
‘紹熙不肯溝通确實太傷你的心,但是紹亭,你呢?你有給過他溝通的機會嗎?’
紹亭條然放開她,即使她話中毫無指責的意味,而且聲音柔若春風,但紹亭仍以受傷的眼神看向她。
舒妤不退縮的繼續地想說的話。‘事實上,只要他一提起繪畫,你的反應就好象世界末日就要降臨般的激烈。這不像你’’你不但沒有給他表達想法的機會,而且不肯試着去了解他究竟想要什幺,你只是斷然的阻止他。你們兄弟很愛彼此,但你們也同樣的固執!紹亭,如果當時你不是采取那幺堅決的态度,而是試着去溝通、去開導他,或許他不會這幺毅然決然的抛下一切,執拗而孤獨的将自己關在繪畫的天地裏。’
他受傷的眼神消失了,神情傍徨無助的再度偎進舒妤溫柔的懷裏。‘我只是害怕……”
‘怕什幺?’她輕柔的撥弄着他微亂的發絲,希望他能感受到她最真切的撫慰。
他沒有回答,只是貪婪的攫取來自舒妤身上最溫柔的慰藉。奇異的,她的身上似乎傳來一股無可言喻的力量,慢慢滲入了他的體內,就好象是一股暖流,流過他即将枯竭、荒蕪的心田。
他終于找到勇氣,揭開那塵封在心底多年的痛苦回憶。‘我爸爸’’他有一個親如手足的朋友,他醉心于繪畫而且擁有過人的才華。但很不幸的,就在他終于嶄露頭角,開始受人注目之際,一場車禍卻毀了這一切;他最寶貝的右手再也拿不穩畫筆,他似錦的前途、他最愛的繪畫世界就這幺毀于一旦。’
他凝視着舒妤柔美的容顏,雖然她溫柔的雙眸充滿撫慰,但他仍然擺脫不了心中冰冷的恐懼,以及深沉的痛苦回憶。‘還有更慘的!他的妻子因他一時的頹喪而放棄了他,她抛夫棄子投向別人的懷抱而一走了之。你知道嗎?這個愛晝成癡、把繪畫當成生命的男人最後的下場是什幺’’他抛下兩個年幼的孩子,懦弱的選擇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
‘天啊!想必你們和他一定非常親近過,不然不會帶給你這幺大的痛苦和陰影。’即使已經事隔多年,即使那是發生在與她完全不相幹的人的身上,舒妤善良的心,已因這場人間悲劇而糾結成一團。
‘他對我們兄弟而言,就好象是---第一個父親;他從小抱着我們兄弟倆長大。’他并不想一直沉緬在痛苦和恐懼之中,但這點點滴滴的記憶卻有如鬼魅般緊追着他不放。
‘舒妤。紹熙是我唯一的弟弟,我無法眼看着他也走上這條不歸路。我寧願他只是個平凡的人,而不是什幺天賦異禀的大畫家!我也不要他把繪畫當成是自己的生命,一旦希望破滅,而他卻無力承受結果時,他一定也會走上毀滅之途的!’
‘他不會的!’紹亭眼中強烈的慌亂令她心疼,舒妤渴望能褪去他嘴角、眉梢自然流露出的愁雲。‘同樣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