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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為什麽要這麽說……”

沈君緣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擡頭緊張地看着顧延山。

他坐在地毯上，上半身僵硬地杵着，說完話後又像在忌憚什麽，把頭低下不吭聲了。

顧苑怼在鏡頭前，率先發現沈君緣的異常。平時大大咧咧的她轉頭看了看顧母，猶豫着要不要開口。

顧延山注意力都在沈君緣身上。

他怕沈君緣坐在地上會着涼，把手機放在一邊扶着他到沙發上。

“不舒服嗎？”顧延山蹲在他面前輕輕握住他的手。

這是他從醫生那裏學來的經驗。

當病人心情不好的時候，擁抱牽手這樣适當的.肢.體.接.觸.可以緩解焦慮。

顧延山怕沈君緣會推開他，于是把握手當成習慣。

感受到手上傳來的溫暖，沈君緣漸漸回神，迷茫地看着顧延山。

視頻通話還沒挂斷，手機裏傳來顧苑叽叽喳喳的聲音。

“明天我再打給你們。”

顧延山不等對面說話，按下挂斷鍵。

沈君緣清醒了許多，愣愣地看着顧延山倒了杯水，然後遞到他的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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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點水吧。”

顧延山以為他還在發病，時刻關注他的情緒變化。

沈君緣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好麻煩，什麽事都要顧延山來遷就他。

他接過那杯水，明明不渴但還是喝了幾口。

手指接觸杯壁，感受來自溫水的溫度。

“真的好麻煩，”沈君緣自暴自棄地說，“我真的太麻煩了。”

“不麻煩。”顧延山知道他心情不好，于是坐在他身邊把他擁在懷裏輕輕拍他的背。

“你這麽好，怎麽會麻煩呢？”

顧延山知道沈君緣現在處于發病狀态，有些神志不清。據他判斷，沈君緣現在可能不記得他曾經對他做的那些事了。

醫生告訴過他這叫應激性自我保護失憶。

是沈君緣為了自己不再被那段記憶傷害作出最後的措施。

不知過了多久，電視裏傳來“新年快樂”的祝福聲，窗外傳來鞭炮聲。

沈君緣轉頭看向窗外的肆意綻放的煙花，往顧延山懷裏縮了縮，然後用很小但足以讓他聽見的聲音說：

“新年快樂，顧延山。”

這是他對他說的第十一個新年快樂。

十年的暗戀無疾而終，只有這一個讓顧延山聽見了。

顧延山吻了吻他的額頭，同樣祝福他：“嗯，我們都要快樂。”

他也同樣看向窗外，可心裏卻在擔心如果沈君緣進行脫敏治療會是怎麽的痛苦。

約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顧延山把沈緣君帶到醫院，可在手剛觸上門把手的時候竟心生悔意。

他實在不敢想象一會兒會發生什麽。

沈君緣察覺到他的緊張，低着頭不說話。

醫生熟稔地上前打招呼，用眼神示意顧延山脫敏治療一會兒就開始了。

“等結束了，我就帶你回家。”

顧延山聲音發抖，好像馬上要進行脫敏治療的人是他。

沈君緣在此之前去網上查過什麽是脫敏治療，但也只有個大概了解。

不害怕，甚至有點期待。

沈君緣摘了圍巾，沖顧延山眨眨眼睛：“你一定要等我。”

“……好。”

顧延山再也說不出話了。

他別過頭，不讓沈君緣看見他眼角的紅。

整個下午，他一直守在門外。

醫院裏不允許抽煙，但顧延山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卻騰升出用抽煙來緩解心中的煩悶。

即使他不會抽煙。

顧延山頹廢地抹了把臉，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已經過去四個小時了，治療應該結束了。

果不其然，還沒等他回頭，醫生就推門告訴他可以進來了。

“他怎麽樣？”

顧延山來不及起身就忙問了這一句。

“比想象中好多了，病人非常配合治療。”

他跟着醫生走進房間，看見沈君緣低着頭坐在沙發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看起來好像和以前沒什麽區別，但顧延山能明顯察覺到沈君緣的悲傷。

“下個星期再來一趟吧。”

醫生簡單交代一下，随後顧延山就帶着沈君緣回家了。

一路上沈君緣都沒怎麽說話，只是趴在車窗上看着熱鬧的人群。

“要去商場逛逛嗎？”

自回到北京，顧延山就沒見過他出門。

總悶在家裏也不是個辦法，況且多到外面走走對他的病情好轉也有幫助。

顧延山把車掉頭，把車停在車庫裏。

“餓不餓？”

顧延山想起醫生跟他說這病沒什麽要忌口的，除了煙酒，病人想吃什麽就讓他吃什麽。

“不……”沈君緣原想說不餓，卻停住了，認真點了點頭。

他想顧延山在外面等了他這麽久，估計沒有吃飯。

“吃不吃火鍋？醫生說這些還是可以偶爾吃一次的。”

“好的。”

他全然聽從顧延山。

明明對方問的是他的意見，可沈君緣卻像是接受到命令一樣，只會表達自己會接受。

他跟在顧延山後面，擡頭看他結識的背。

這裏是他們的起點。

沈君緣環顧四周，看到了當時他為了躲那些霸淩者的地方。

那是個拐角，旁邊就是消防箱。很窄，也很擠，以現在他的身形，已經藏不下他了。

今天的脫敏治療也是以這個地方開始的。

醫生向他詢問關于他如何對顧延山産生愛意，又如何對他心灰意冷的。

沈君緣不覺得冒犯，反而把所有的細節說出來。

他太需要傾訴了。

少年的暗戀熱烈而純粹，但沈君緣卻因此流了很多淚。

沈君緣不知道自己說了多久，只覺得說的越多，視線越模糊。

說出來心裏好受多了，沈君緣重重呼出一口氣，跟上顧延山的步伐。

顧延山本就刻意放慢腳步等他。

他停在原地，回頭看着不斷奔向他的沈君緣。

好像他們一直都是這樣。

永遠都是沈君緣努力向他靠近。

顧延山覺得這愛實在太苦澀了，因為浸着沈君緣全部的愛和淚。

于是他擡起腳，也向着沈君緣的方向靠近。

兩個相向而行的人到達同一終點，然後顧延山不顧其他人異樣的眼光把沈君緣擁入懷裏。

這一刻來得太遲，沈君緣等了整整有十一年。

十一年啊，在這之前沈君緣不知道自己還會有多少個十一年用來等顧延山愛上他，而顧延山不知道自己如果不知道真相的話還要讓沈君緣再等上多少個十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