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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

◎招人◎

“這是怎麽了？”

宋知玉下意識就拎着小姑娘仔細打量了兩眼, 之前狼狽是狼狽了點，身上衣服好歹是幹淨整潔的，這會兒穿的衣服都是破破爛爛的, 手裏扯着個蛇皮袋，另一只手裏還捏着一把沒來得及扔掉的菜葉子。

“傅書雅？”

“……沒, ”她深深地把自己的腦袋給埋到脖子裏, 恨不得讓人都看不見自己的臉，“你認錯人了。”

“怎麽會認錯，”宋知玉掏出手帕給她擦了擦臉，硬是拉着她出了菜市場找了個臺階坐下，“你媽媽呢？她沒帶着你嗎？”

“我媽……我媽她……”

一提起這個, 傅書雅的眼淚珠子滾了一臉, 止都止不住。一邊小聲抽噎, 一邊把這兩天他們家的遭遇告訴了宋知玉。

傅書雅她媽于美如, 醒來後知道是宋知玉救的她, 想來道謝又不好意思來。當時宋家鬧出那件事，她背地裏不知道把宋家光罵了多少遍, 連宋知書在她嘴裏也沒讨到好。一個是騙小姑娘的小王八蛋, 一個是被人拿了自己名頭出去騙人都不知道的蠢蛋。

她心裏知道這件事和宋知玉姐弟倆沒啥關系，以前知道他們的事情時，還要和別人唾罵兩口, 後娘果然都不是東西，占了人家的位置還要這麽對她的兒女。

但家裏遇到了這件事，她自然就遷怒起來。

結果冷不丁被別人給救了, 自從家裏發生了事情以來, 那些本來看着和善的姑嫂們, 一個個都變了臉, 反倒是之前不熟的人幫着伸出了手。

于美如想來想去，咬牙報了附近機械廠裏的清潔工。

機械廠裏的衛生條件不大好，到處都能看見機油，走在上面鞋子都黏底，要清理起來也就格外麻煩。再加上這種臨時工工資不高，又累又熱的，一個月就只能賺一百多塊，哪怕是機械廠這種實力強大的廠子，也沒什麽人願意去做。

于美如以前也看不上這種工作，但她現在要養女兒。傅書雅讀書一向挺好的，原先家裏就定好，是一定要供到她高中畢業，要是可以的話，還能讓她去試試考大學。

她男人走了，但女兒不能被這些事情給毀掉。

她本來算的挺好，等發了這個月工資，就換個稍微好點的地方住着，再送女兒去上學。然後再抽出來一點錢，把之前宋知玉墊付的錢給還了，順便再買點禮物過去。

被人救了就要謝謝人家。

可想的再好，也算不過意外。

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句話形容她家再合适不過。

于美如她在工作的時候，幫忙擦機器，但有人沒看見她，啓動了機器，直接攪掉了她兩根手指。

“他們廠裏說，我媽是臨時工，不可能給她出工傷的錢。頂多就是多給我們兩個月的工資，其他的事情，都和他們無關。”

傅書雅皮膚焦黃，眼神都木了，提起這件事，聲音啞地厲害。

“我們沒錢住院，只能把我媽帶回租的地方，連藥都買不起，只能買一點消炎止痛的藥。老是喝稀飯我媽的身體撐不下去，我這才想着出來撿點菜葉子回去。”

宋知玉沒想到這個小姑娘之後遇到了這麽多的事情，她皺了皺眉：“你媽出事後，你們沒有報警嗎？”

傅書雅搖了搖頭：“他們說我媽是操作失誤，自己走錯了地方，這才造成了事故。他們已經給我們多賠了幾百塊錢，別的也不會再給。”

這會兒還沒有勞動合同這種東西，宋知玉不知道按照法律該怎麽判，但傅書雅她媽擦的地方确實是機器那邊，不允許人靠近的地方，較真了也不一定能算清楚。

當下最重要的，就是先帶她去醫院再看看。

這種手術，要是恢複的不好，以後可不是就缺兩根手指的問題。

“書雅，你帶我去你媽那。她現在能自己走嗎？”

“能的話，咱們先去醫院看看，把應該買的藥都買了，這種傷都需要定期去醫院那邊檢查的，後面愈合的好，還要拆線呢，可不能就這麽含糊過了。”

宋知玉不是聖母，但這種事情，沒遇上就算了，要是遇上了，不幫一把，她也覺得自己良心過不去。

“你吃飯了沒？先吃點餅子墊吧兩口，”宋知玉把自己剛剛在路邊買來的餅子遞給她，讓她先吃，“你們住在哪兒？我先跟着你過去，到時候你把你媽帶出來，我打個三輪車帶你們去醫院。”

傅書雅咬着唇沒有拒絕，她亂七八糟地把那個餅子三兩下塞進自己嘴裏，連一口水都沒喝，生生咽下去。

然後在宋知玉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當場跪下，動作極快地給她磕了幾個頭。

“姐，以後你就是我親姐。”

“錢我以後賺錢會還給你的，我……”

她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好，以前她爸爸總是說等她長大了，他們年紀老了，到時候啊，就要指着她這個女兒來養活。

可宋姐看起來也沒比她大多少，說要養她這種話說出來感覺也不太對勁，怪怪的。

宋知玉沒攔住她，小姑娘把頭磕地砰砰響，硬是叩了三個才讓她把人給拽起來。

“你這是做什麽，我又沒給你什麽錢，頂多就是幫你們付個醫藥費。也沒說不讓你還，沒必要說這些，誰都有難的時候。”

上輩子固然過得艱難，可實際上，也有一些好心人幫忙。不是什麽大忙，但就是那種鄰居給兩把青菜，幫着看兩天孩子，還有互相幫忙接送一下小孩子這種事情，一點一點幫助她把生活給支撐起來。

重來了一回，她當然也不會對着個小姑娘見死不救。

小姑娘皮膚嫩，她還一點沒留力道，腦門上很快就紅腫了一片。宋知玉找人要了點水給她擦了擦額頭，本來想和她一起過去，把人給帶出來的，但她死活不肯，說她媽還能走，她能把她扶出來。

等到了租的房子外頭的街道，她還跑去到旁邊的店裏借了個椅子出來讓她坐着，估計是上次在醫院知道了她懷孕的事情。

傅書雅母女倆沒錢，租的房子自然也不是什麽好地方，宋知玉坐的這個地方，離她家估計還有點距離，看着那條狹長的小巷子一路到裏頭。

再看看路上滿滿的青苔和雜草。

宋知玉雖然沒去，但也大概猜得出來她們租的是什麽地方，群租房，估計也就一個床位大一點點的地方。

床估計都不會有，有的地方，拿木板和紙箱子拼一拼，上面再墊點東西，就成了一個床。最開始她帶着女兒出去的時候，就住的是這種地方。

“妹子，你是那個小丫頭的親戚啊？”

借凳子的是個開面條店的老板娘，這會兒望進去裏頭也就一兩個客人，她捏了兩把瓜子跑出來，眼睛就和梭子一樣，在宋知玉身上掃來掃去。

“她們家這會兒負擔重，以後的日子可不好過呢。”她故意意有所指地說，雖然是租房，但裏頭那些房子都靠在一塊，傅書雅帶着她媽來來回回的，這裏哪一家不知道，有個當媽的帶着女兒打工，手指被機器給攪了。

聽說還沒了老公，就是個寡婦帶着女兒。

是啊。“宋知玉沒否認，坐在那裏坦然看着她，一點也沒站起來和她唠嗑的意思。

上輩子她搬出來之後吃了不少虧，她年紀輕，長得又好，哪怕是帶着個閨女，也有不少人有別的想頭。

那種看着沒什麽，也沒什麽接觸，但就是莫名其妙看不慣你的人也不少。

這種湊上來拿人家傷心事說八卦的，哪怕她是笑眯眯湊過來的，實際上估計也憋什麽好話。

果然，她湊上來說了兩句，見她回地不溫不火，還是沒憋住。

宋知玉假稱自己是傅書雅的咕咕，她就勸：“妹子，你雖然是那個丫頭的姑姑，但她媽現在這個樣子，以後肯定也是要依仗你的。你有沒有一點別的考慮？”

“什麽考慮？”

“她年紀也不小了，”老板娘明示，“我看她長得也不錯，要不然就幫她說個親呗。她結婚嫁了人，到時候也方便照顧她媽。”

宋知玉眼神冷淡地看着她，扯了扯嘴角：“這我可說不了，那丫頭成績好着呢，在學校裏可是能下場試試考大學的。再說了，她年紀那麽小，都沒到法定結婚年齡呢，哪裏能這麽快就結婚。”

老板娘急了：“哪裏不行，以前不能扯證的時候，不照樣過在一起嘛。她這會兒結了婚，過兩年再去領證也好，到時候生了娃，正好能連娃娃的戶口一起上了，這不是兩全其美嘛。”

這哪裏是兩全其美，這根本就是在坑傅書雅的一輩子。

最可悲的是，在現在這個時候，很多人都是這麽想的。要是換了一個人，哪怕真的是傅書雅的咕咕，聽到她這麽說，有很大可能會點頭，覺得她說的不錯。

打出了婦女也能頂半邊天的口號後，這兩年婦女的地位開始逐漸升高，可是那些糾纏了人們幾千年的腐朽想法，依舊纏繞着他們。

宋知玉心裏不悅，但到底沒發出來，只是搖頭：“這種事情，還是要她小姑娘自己願意才行。”

“那總也要她看過才行嘛，她都沒見過，怎麽知道願不願意？我就和你說實話吧妹子，我有個侄子，前兩天見過她一面，覺得她還挺好的，要是你願意的話，幫着說一聲怎麽樣？”她伸出兩根手指晃了晃：“我讓他給你二十塊錢謝媒錢，等結婚後再給你包個大紅包。”

“沒必要，”在小巷深處隐約看見了兩個攙扶着的身影，宋知玉站起身，直接把凳子還給她，“我不缺這二十塊。”

當着老板娘的面，宋知玉招手打了輛三輪車，拉他們去醫院。

一共要七塊多，她爽快地給了張嶄新的大團結。

她還溫聲細語地告訴那個老板娘：“我這個侄女從小就是嬌生慣養長大的，她爸在的時候，日子過得比我們一家人都好，這回啊也就是我嫂子太犟，要不然且還不會落到這個地步呢。”

說完，拉着懵逼的母女倆上了車，半句話都不和那個老板娘多說。

在路上，她說了剛剛那個老板娘過來說的事情，并提醒傅書雅要是之後回去的話，要注意安全。

于美如蒼白的臉氣得通紅：“我知道，我懂她是個什麽意思，謝謝你。”

見女兒還茫然地睜大眼睛，似乎還不明白這是發生了什麽。她用那只完好的手，心疼的摸了摸女兒的臉。

“小雅，咱們不嫁人，你別怕。”

這種找對象都不正兒八經找人上門說的人，怎麽可能靠得住。她這個當媽的是傷了又不是死了，想娶她女兒，結果不是找她，而是找一個看起來以後可能會接濟她們的“姑姑”，這裏頭打的主意她怎麽會不懂。

不就是覺得她不會同意，所以找了可能會想甩掉她們這兩個拖油瓶的“姑姑”，到時候她們說定了，再裏外撺掇着，這事估摸着就能成。

宋知玉只是随口一說，把這事告訴了她們也沒當回事。

但于美如卻想到家裏的大嫂，本來他們占了他們家的房子，她是不想再和他們有一丁點的瓜葛，可她現在這個樣子，怕自己照顧不了女兒，想着把女兒交給他們，好歹也是他們的侄女，她老公的爸媽總不能見死不救。

但要是剛剛和那個老板娘說話的人換成了她大嫂……

于美如吸了口涼氣，抱緊了女兒沒說其他的話，只是眼圈更紅了，整個人倒是看起來多了幾分精氣神。

宋知玉看在眼裏，也沒說什麽，把她們帶到醫院，讓醫生幫着換了藥。因為後期養的不好，傷口還化膿了，又給清創了一遍，最後配了一些藥。

整個過程中，她們倆一直緊張兮兮的，每配一點，都想問問要多少錢。去拿藥的時候，更是兩個人都揣了一張欲言又止的臉。

醫院說于美如之前就身體不太好，中度貧血，這回還受了傷，所以額外開了兩個療程的中藥，讓她先回去吃着。

別的價格還好，這藥就有點貴。

看着她們的樣子，宋知玉本來想再等等說的話，幹脆也就不多瞞，直接拉着她們旁邊一坐：“我接下來想要開個小店，想着要招個人幫忙，工資給的不高，一個月只能給八十塊。但能提供住宿，你們有沒有興趣？”

“有。”

傅書雅想都沒想，點頭點地飛快：“我可以的宋姐，打掃衛生，整理東西，賣東西，我都會的。”

“沒說你，”出乎意料地，宋知玉拒絕了她，“高考就那麽點時間了，你以前成績那麽好，難道不想去試試嗎？“

她想向于美如：”于嬸，你願意來嗎？“

“可是……”于美如看了看自己的手，“我怕給你添麻煩，我這個手現在做不了什麽重活。”

“這有什麽，”宋知玉之前就在想這個，她覺得問題不大，“我那邊也沒什麽重活要幹，剛開始進貨我讓他們都弄好，接下來你就幫着我在那邊賣貨，我也會偶爾過來的。”

“我那邊主要就是小賣部賣賣東西，再弄點吃食賣，于嬸你手藝怎麽樣？”

“我外公家裏以前是大廚，我媽做菜特別好吃。”怕自己媽拒絕掉這次好機會，傅書雅緊張地幫着說話，“宋姐，我也可以過來幫忙，不管幹什麽，你只要喊我們去做就可以。”

于美如跟着點頭：“我們前面半年不要工資，你願意給我們一個地方待，願意幫我們墊付藥費，這已經是幫了大忙。要不是我帶着她，我肯定連一分錢都不要你的。”

這爽氣的口吻，有點她之前在學校裏嚷嚷着要把宋家光送去派出所的氣勢了。

宋知玉和她來回推拒了好幾回，最後定下來前面半年每個月給一半的工資，算是還她墊付的醫藥費。

這麽說定下來，她幹脆就順手找了正在樓上幫忙整理東西的工人，加了十塊錢，讓他幫忙把傅書雅母女倆的東西給帶回來。

她們倆單獨回去搬麻煩還危險。

倒不如花點錢先把這件事給解決掉。

小店樓下她準備改一改格局，幾個架子放的更加緊湊一些，兩邊的貨櫃分開，一排放零食，一排放本子書等文具，還有一排就放各種生活用品。

冰櫃在櫃臺後面靠窗的地方，她準備給它也挪個位置出來，到時候可以在那個位置放賣的吃食。

這種地方不能做大的食物，沒有油煙排放管道，現在是沒什麽人管，但時間久了總是會出問題，牆壁也會熏黑。

宋知玉打算的是在門口再支個小攤子，每天在學校放學的時候賣雞蛋餅，裏頭還可以擺一個電飯煲，用來弄點鹵味什麽的，或者早上煮點玉米和牛奶賣。

樓上比起樓下來，反而不用收拾什麽，整個房間的布置都很簡單。彭雲留下了之前的家具，随便收拾一下，今晚就能住進去。

不過吃飯什麽的，今晚是不可能在這裏吃了，後續讓她們倆自己收拾，到時候做飯的話，去外頭的陽臺也可以。

救人救到底，宋知玉直接把她們倆帶回了租房那邊，讓她們跟着吃頓晚飯。

剛進門，都還沒來得及讓她們坐下呢，就聽見外頭風風火火跑進來一個人。宋知書捧着個油紙包，進門就塞給她。

“姐，剛出爐的雞蛋糕，你快趁熱吃。”

然後，他才看到了站在于美如背後，恨不得把自己給藏起來的傅書雅。

“……”

宋知書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他姐。

他撓了撓頭，把留給自己的那塊雞蛋糕拿出來遞過去：“那個……你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