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醉酒

第20章 醉酒

林念目送鐘璟出小區，看着少年漸行漸遠的青松般的身影，再一次感嘆：同樣是十八九歲的少年，有的尚未脫離溫室，有的卻已經勘破世界的真相，且負重前行許久。

她牽着小薩先去了趟樓下的便利商店，酸奶喝完了，這次順便買幾盒純奶嘗嘗，有好喝的下次給鐘璟買箱帶回學校。

店裏的店員是相識的年輕姐姐，笑起來時嘴角有甜甜的梨渦，平時在小區裏見了小薩就摸摸頭，小薩也很喜歡和她貼貼。

剛推開門，狗子就沖到店員姐姐腳邊，親昵地蹭蹭大腿，逗得她直笑。

“最近都沒見念念帶小薩出來了，是不是挺忙的啊？”店員姐姐熟稔開口。

林念正在冰櫃前看新出的雪糕，聞言道：“是啊，最近公司忙得狠，都沒時間帶小薩出來玩了。”

店員姐姐左右看了看，确認附近沒別的人才開口問：“念念啊，最近是不是談朋友了啊？”

“啊？沒有啊。”林念聽到這話有些摸不到頭腦，她平日裏除了同事都沒和別的雄性打過招呼，就連傅晟軒這段時間都安分了不少。當然，除了林嶼陶和鐘璟這兩個小朋友。

店員姐姐一臉暧昧：“你就別跟我害羞了，國慶小長假那幾天，我看那小青年天天帶你家小薩出來散步，你剛剛不也才送他出小區麽。”

林念哭笑不得，欲要解釋又被打斷。

“我看那小青年長得好看，不比那些小明星啊？跟你一樣也工作了啊？還是讀書呢？這要還在讀書那你可得注意點，別把自己搭進去了。”

店員姐姐平日裏熱衷于給大家牽紅線，甚至成了三對，因此對這類事情極敏銳。

林念不敢繼續待在這邊，随手拿了幾瓶奶和一條水果味的曼妥思，就牽着小薩逃之夭夭，雖然這兩年和大家都已經熟悉，但還是不太适應這樣的熱情。

她從小和外公外婆一起長大，二老雖疼她，但也對她極為嚴厲，更似細水流長那般的溫情，養成了她待人溫和有禮卻始終疏離的性情。父母失敗的婚姻更是讓她對“情愛”二字敬而遠之。

如果不是爺爺的那份遺囑，她或許可以一輩子保持單身。

畢竟她現在一人一狗一房，頗為自足，雖則也背着房貸，但林氏給的工資可觀，倒也不成問題。外公外婆有退休金養着，她也給二老買了養老保險。

至于她那不靠譜的爸媽，呵，他們一人一個家庭過得也是逍遙自在，更不用她去盡什麽孝道。

林念甚至覺得好像沒有自己也行，林氏不會倒閉，爸媽不會難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薩和外公外婆，屆時把小薩送過去，二老有牽挂，應該也能過得下去。

林念覺得自己現在狀态不對，可思維就是別不過來，總覺得自己于這世間微不足道。

她顫抖着手給自己點上煙，看着煙頭明滅的光點，猛然吐出一口煙霧，倏然落了幾滴淚。

啊，她想起來了。前幾天看到徐研朋友圈曬出一組九宮格，最中間的那張是她親愛的媽媽抱着她可愛的小繼妹，一臉嗔怪和寵溺。

配文是“老媽總怪我光着腳丫踩海灘，可她不還是親自幫我洗好jiojio換上新鞋子[害羞][害羞]噢對，美美的新鞋子是16周歲生日禮物耶！”

當時看到的時候，她頓了下，随即一劃而過，心情如古井般不起波瀾。

可她無論裝作怎麽不在意，心裏都像紮了一根刺。

我也是你的女兒啊，我從來，從來就沒和你一起出去玩過，從我記事起，你就再也沒抱過我。我也是你的女兒啊。

林念朦胧着視線無聲落淚，滿心委屈滿心質問不知向哪抒發。

她起身到平日裏都鎖着的壁櫥前，開鎖的動作帶了幾分急促和狼狽，随手拎了瓶陳列的酒，冷靜地開了瓶，仰頭灌下。

烈酒入喉，心卻更澀，激出幾分難言的不甘。

手機忽然響起，林念模糊看了眼，是外婆來電話。擦擦淚，林念清清嗓子接起。

“念念啊，”外婆的聲音格外溫柔，帶着上了年紀的老人都共有的輕緩安慰意味，“今天過二十五周歲生日了吧？你外公前幾天給你寄了東西過去，不知道你收到沒有啊？”

林念聽着電話那頭外公小聲的抗議，強忍住喉中哽咽，“嗯，應該這幾天就能收到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生怕他弄錯了，你再收不到東西。家裏楊梅和李子都釀好了，每樣給你裝了兩罐，還有點蘿蔔幹和筍幹，”外婆這幾年越發唠叨，“知道你不會做飯，都給你炒好了放涼了，裝在你給買的保鮮盒裏頭，你外公怕油漏出來，外面包了好幾層報紙，你拆的時候小心點，別弄髒了手。”

林念聽着外婆輕聲的絮叨，無聲地擦淚，小薩輕吠幾聲，乖乖盤到她腳邊，睜着黑葡萄似的一雙大眼，揚起頭盯着林念。

挂了電話後，林念窩在沙發裏，愈加兇猛地落淚，終于哭出聲來。

今天也是我的生日啊，可除了外公外婆，連自己都不記得。

看吧，除了外公外婆和小薩，還有誰記得她？

林念又灌了幾口酒，昏昏沉沉，任由天慢慢黑下去，只無力地低垂着頭。

喝完了一瓶，林念晃着起身，蹲在壁櫥前又開了一瓶，靠着櫥門就灌了幾口。

淚水吧嗒吧嗒地滾落，林念喉嚨似火燒過，只覺得自己無能。

不過是幾個人的抛棄，怎麽就讓自己落魄成這樣了？

四歲爸媽離婚時，她號啕大哭，沒人在意那個可憐巴巴的小姑娘，彼此都想結束那樣一段難堪的關系，于是四歲的小姑娘成為了累贅。

初中擇校時，她名義上的爸媽，當着外公外婆的面彼此對罵，推脫着養育自己親生女兒的責任，那個小姑娘，再次成了負累。

不是早就知道自己的存在不為大家所期待了嗎？怎麽還哭呢？

這個殘酷的事實，不是早就擺在她的面前了嗎？

酒瓶從手中脫落，林念眼眶裏滿是淚水，她朦胧着想，就是因為外公外婆小心翼翼的關愛，才讓她更委屈啊。

林念蹲在壁櫥邊，任由小薩伸出溫熱的舌頭舔自己腳踝，歪着頭看半黑的天空。

有人敲門，林念沒應。

過了幾秒，門慢慢開了。

林念模糊着淚眼，遙遙看過去，是她中午剛送出門的那個青松般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