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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山上的風,輕柔,帶着草木與果子的清香。

梨樹上碩果累累,譚昭昭來了興致,摩拳擦掌準備爬樹。

張九齡趕緊攔住了她,“別淘氣,當心摔下來。”

樹下是一段緩坡,長滿厚厚的野草。譚昭昭探頭看了眼,覺着沒甚危險,道:“我就在最矮的枝丫上去摘。”

張九齡将她往身後推,說什麽都不允許,“不可,你看中了哪一只,我替你摘下來。”

譚昭昭故意伸手指向最高處,細長枝丫上懸挂着的一只梨,道:“那只。”

張九齡順眼看去,寵溺地道:“好,不過昭昭得等等,我保管将那只梨送到你手上。”

譚昭昭見張九齡不接招,只能悻悻作罷。

張九齡身高手長,拉下一根枝丫,選了一只黃橙橙的梨遞給她:“昭昭去坐着,先嘗嘗甜不甜。”

大唐吃梨,極少直接生吃,除了熬煮梨湯,便是蒸着吃。既美味可口,還能潤肺。

譚昭昭接過梨放在竹筐裏,道:“先前七娘子給我了一只,我已經吃過了,留下回去蒸着吃吧。”

張九齡道:“那昭昭就在這裏陪着我就是。”

想到戚宜芬,譚昭昭沉默了下,問道:“大郎,大娘子的親事可有定下來了?”

張九齡看了眼譚昭昭,道:“大唐律規定,女子得在十五歲時成親,超過年紀,須得繳納罰金。韶州地方偏遠,超出一些,官衙那邊打點一二,也沒那般嚴格。不過,大娘子的親事已經有了眉目,阿耶打算将她許給越州徐氏。”

果真姓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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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昭昭問道:“越州與韶州離得這般遠,阿家他們如何能舍得大娘子遠嫁?”

張九齡放下樹枝,手上握着梨,凝望着遠方澄澈的天空,雲蒸霧霭的山巒。

山下是村郭人家,田野間小徑阡陌交錯,一片安寧祥和。

只是,太閉塞貧瘠了啊!

“當年祖父未曾回韶州,與祖母分居兩地,一是路途遙遠,走出去困難,走回來亦困難。越州乃是江南富裕之地,大娘子嫁出去,遠好過留在韶州。在越州還有些舊友親人在,大娘子嫁過去之後,他們會照拂一二。”

譚昭昭心想也是,整個嶺南道都太偏僻,與越州無法比。

張九齡神色黯淡,道:“我去了長安,歸來時,不知能否送大娘子出嫁。昭昭,先前你讓我教她騎馬,我很感激。本來我先答應了與你來摘梨,要是中途走開,就是不守信諾。昭昭雖能大度不計較,我還是得向你賠個不是。”

語畢,張九齡叉手朝譚昭昭俯身一禮。

真是守禮君子。

譚昭昭抿嘴笑起來,趕緊側身避開,“免禮免禮,郎君真是客氣了。”

張九齡起身,含笑看着譚昭昭,呢喃道:“郎君,郎君。昭昭,我喜歡你喚我郎君。”

夫妻之間普通尋常的稱呼,竟然被他說出了缱绻與纏綿的味道,譚昭昭聽得心都顫了顫,連忙岔開了話題。

“既然大郎與大娘子分別之後,恐難再見面,以後就多陪伴她一二。在去長安之前,我先給她留下添妝。”

張九齡面上帶笑,嘴裏卻一本正經糾正她:“是郎君。”說完,再次誇道:“昭昭想得周全,既然昭昭吩咐了,為夫定當照辦。”

譚昭昭橫了他一眼,含嬌帶嗔的眼波,張九齡看得眼神微沉,不由分說上前,用力親在了她的眼眸上。

“昭昭,你這般望着我,我着實無法抵擋。”

溫軟直抵心尖尖,譚昭昭心慌意亂,趕緊躲開,含羞道:“快去摘梨!”

張九齡平緩了下呼吸,很是慵懶應了聲,“昭昭,我的梨,就不分給你吃了。”

譚昭昭沒多想,問道:“為何?”

張九齡道:“分梨分離,我要永遠與昭昭在一起。”

譚昭昭笑個不停,沒想到大唐也有這種說法,分梨分離。

張九齡站在樹下,認真挑選大而金黃的梨去摘。

譚昭昭提着竹筐去接,張九齡怕她累着,把竹筐放在草地上,将摘下來的梨遞給她,她再放進竹筐裏。

上山摘梨,譚昭昭主要是玩,與吃。

兩人有說有笑,配合得當不緊不慢摘着。譚昭昭腦中閃過戚宜芬羨慕與癡纏的目光,沉吟了,問道:“七娘子應當不小了吧,她的親事如何了?”

張九齡詫異地看着譚昭昭,道:“七娘子的親事,我如何能知曉。阿娘與姨母應當會商議着辦。”

譚昭昭哦了聲,問道:“大郎以為七娘子以後,能嫁進什麽樣的人家?”

張九齡皺眉想了下,道:“看在張氏的面子上,能替她在韶州尋一戶家境殷實的人家,有張氏在,成親之後的日子,定當過得去。”

眼下張九齡還未曾考功名,在張大娘子的親事上,他都無能為力,何況是戚宜芬。

大唐的公主們身份尊貴,看似活得張揚恣意,其實她們的親事,從來沒有一樁是自己做主,皆為利益聯姻。

魚玄機那般頂頂大名的才女,因出身不好,最後只能與人為妾,為大婦不容,送進了道觀做女道,最後下場凄慘。

戚宜芬想要尋到更好的姻緣,除非張九齡現在就是宰相,能借着他的勢力,嫁進官宦府第。

譚昭昭既然管不了,就幹脆擱置到了一旁。

摘滿了一竹筐梨,譚昭昭又渴了,拿了兩只去山泉裏洗淨,用羅帕包裹着,回來遞給了張九齡一只。

張九齡将兩只梨都拿了過去,偷親了下譚昭昭的唇角,道:“昭昭且等一等,我去淨手。”

譚昭昭竟忘了張九齡的潔癖,除非是潔淨未曾用過布巾包裹的梨,他決計不會吃。

大唐著名的詩人王維,他連用過擦拭灰塵的掃帚,都不會再用,故而有童子專門負責綁掃帚。

記得張九齡曾推薦王維出仕為官,估計除了看中王維的才華之外,這份潔癖愛好,彼此挺投緣。

張九齡洗漱之後回來,譚昭昭見他手上拿着兩只梨,羅帕不見了。

“咦,羅帕呢?”譚昭昭問道。

張九齡笑道:“昭昭放心,你的羅帕我好生收着。”

譚昭昭估計他收了起來,就沒再多問,伸手去接他遞過來的梨。

張九齡拿開了梨,道:“就這般吃,我替你拿着。”

原來,他感情連她剛洗幹淨的手,都一并嫌棄了。

譚昭昭瞪他,直接搶過梨,喀嚓咬了一口,示威般朝他昂了昂下巴。

張九齡:“......”

對着譚昭昭的怒意,張九齡默默轉開了身,斷不敢再多言半字。

譚昭昭牙齒去皮的功夫了得,麻利地轉着圈,三下五除二啃掉了梨皮。

張九齡餘光瞄見,目光從她面前長長一圈的梨皮,移到了她殷紅水潤的唇上。

譚昭昭以為張九齡在無聲指責,挑釁地狠狠咬了一大口梨,吃得歡快無比。

張九齡嘴角緩緩上揚,眼角眉梢笑意四濺,走上前軟聲道歉:“我錯了,昭昭別生氣。”

譚昭昭大度地道:“好吧好吧......唔!”

張九齡最喜歡譚昭昭策馬時的英姿,神采飛揚,像是天上的鳥兒般,自由自在展翅翺翔。

眼前的她,靈動,鮮活,身上的那股灑脫,讓他情難自控。

唇被他俯身下來,溫柔覆住,輕嘗。

“昭昭,真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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