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34章

女子相伴同行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

臨近黃昏之時, 戎止才氣沖沖大老遠找到了正在布衣坊的兩人,見了妻子又瞬間沒了氣勢,好說歹說, 才将意猶未盡的兩人說動,心滿意足地帶着妻子回家了。

衛司淵并沒有來找方舒窈,但那兩名盡職盡責的侍從一直都跟在她身後。

這會兩人手中大包小包拿了好些東西, 皆是今日她和孟語芊一起時,報複性消費買下的戰利品。

可待到她與孟語芊分開後,獨自在馬車中安靜了下來, 又有些後知後覺的後悔。

吃人嘴軟, 拿人手短。

她又并非當真是對衛司淵深愛不移的妻子, 不過是個滿嘴謊言底氣不足的階下囚罷了。

那男人可不是會白白吃虧的性子,花了他這麽多錢, 指不定又會從別的什麽地方向她讨回回報。

方舒窈臉色一僵, 忽然很想讓那兩名侍從把東西都退回去。

那些畫面又再一次不受控制地蹿入腦海中,一時間叫她都不知是要惱怒還是羞恥。

“王後, 咱們到了。”

馬車外傳來侍衛恭敬的聲音, 将方舒窈的思緒拉了回來。

方舒窈從馬車上下來,再一次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兩名侍從手中的東西, 兩人更向她投來詢問的目光,大抵是想問她這些東西放置到何處。

她猶豫了一瞬,微微嘆了口氣,才低聲道:“先找個地方安放着吧, 不必打開,今日辛苦你們了, 早些去歇息吧。”

回到王宮中,不可避免的是要再度面對衛司淵, 而且夜晚到來,總彌漫着某種難以言喻的氛圍,令人心生不安。

方舒窈難忍心頭的抗拒,不由得又想到了孟語芊今日同她說起的那些辦法。

她在和丈夫賭氣出走這一事上,似乎的确頗有經驗。

戎止向來寵溺她,自然也慣得她一些嬌縱的小性子,大大小小的出走也有好多次了。

但孟語芊不知,她那是情人間的小打小鬧,她的目的是等着戎止發現她的蹤跡再将她哄回。

可她的目的,卻是要衛司淵再也找不到她。

她不知孟語芊的話是否可信,即使那小姑娘無意欺騙她,但到底是個還未得到證實的法子。

若是這事只是孟語芊的猜測而非事實,那她的舉動就極有可能打草驚蛇,當真魯莽逃跑,再被抓回想要再尋辦法就十分困難了。

她的時間不多,父親說不定已是抵達了母親的故鄉,還有那馬上就要面對的男人。

一切的一切都在逼迫着她盡快行動,她不知自己是否該孤注一擲試一試。

方舒窈心中思索着,邁着沉重的步伐一路回到了寝殿中。

屋內已點燃了燭火,院子中并無旁人。

方舒窈腳下步子一頓,門前便有一道高大的身影晃動出現:“回來了?吃過飯了嗎?”

男人的聲音帶着幾分疲憊的沉啞,但晃耳一聽似乎又聽不出什麽異樣。

他背着光站在門前,像是等了許久,不過片刻,就沒了等她回答的耐心,大步迎了過來。

方舒窈下意識後退兩步,直到眼前清晰出現了衛司淵的面容,她這才發現他的發髻有些淩亂,但身上帶着一股皂角的清香和幹淨的氣息,像是剛沐浴過的樣子。

一想到沐浴,方舒窈心頭頓時又有了不祥的預感,忙撒謊道:“還沒吃……”

她不過是想拖延些時間,但衛司淵聞言卻是眼前一亮,伸手牽住她的手,忙把人往屋裏拉去:“那正好,在外頭玩了一天心情可有好些,晚飯我已經備好了,來嘗嘗我的手藝?”

“啊?”方舒窈驚愣地瞪大眼,不明所以地被衛司淵拉着回到了屋中。

說不上來感覺的食物氣味撲鼻而來,方舒窈的第一反應是,衛司淵竟真備了一桌子菜等她回來,也不知下毒了沒有。

可下一瞬,在看到桌上的一桌子菜後,臉上的表情又逐漸僵持凝固住了。

大抵是沒有人會把下了毒的菜品做成這副令人毫無食欲的糟糕模樣。

衛司淵這是,想明目張膽地毒死她吧。

餘光瞥見方舒窈不太好看的臉色,衛司淵臉色一沉,微皺了眉頭就解釋道:“老子搞了大半日也沒找着法子把這些變好看點,但味道是沒問題的,你試試。”

衛司淵拉着方舒窈在桌前坐了下來,叫她更清晰地看到了這一桌菜,方才聞見的味道也更為清晰,叫人很難相信他所說的“味道沒問題”。

“你……幹嘛突然自己下廚?”若衛司淵不是打算将她毒殺,那大抵就是心血來潮頭一次下廚了。

他顯然是不會做飯的樣子,從那淩亂的發髻也不難看出他做飯過程中的兵荒馬亂。

遙想她年少時頭一次下廚,也是那般手忙腳亂的,最後險些着了火,還叫父親費了一把功夫替她收拾爛攤子。

衛司淵難得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頭,視線別向一邊,清了清嗓才道:“你們大梁不是有句話,想抓住一個人,先抓住她的胃,今日你心情不好,我就想着試一試,給個面子,先嘗嘗?”

他雖是有些不自在,但也不知哪兒來的自信,當真像是覺得嘗了這菜,方舒窈心情就會

好轉似的。

方舒窈聽着這話不禁覺得耳熟。

想了半天,忽的想到今日孟語芊無意間提到的戎止曾經哄她的招式,也明白過來,這馊主意是誰給衛司淵出的了。

方舒窈有些哭笑不得,深吸一口,終是拿起了筷子。

若是因此而吃壞了肚子,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這樣想着,她夾起一塊黑乎乎的肉放入口中。

即使她是當真想做出一副能吃的模樣來裝裝樣子,也沒曾想這玩意吃進去會是這種味道。

她臉色一變,喉間明顯發出了抗議的幹嘔,被她生生壓制了下去,但那動靜也不小。

衛司淵皺着眉頭看她:“你那什麽表情,有這麽難以下咽?我之前已經讓人嘗過了,我……嘔!呸!”

他一邊說着,一邊不想似的,拿起筷子也夾了一塊,入口臉色就驟變,當即吐了出來:“操,他媽的騙我呢!”

他激動摔筷子之際,方舒窈注意到他粗粝的指尖有幾道新添的小口子,沒做包紮似乎也沒怎麽處理,鮮紅開裂,竟還有些觸目驚心。

不難想象今日他是如何在廚房搞得翻天地覆的樣子。

方舒窈眸底微顫,一時間也說不出什麽冷漠的話來,只得低聲寬慰道:“也不是那麽難吃,凡事都有第一次嘛。”

衛司淵臉上有些挂不住,但這回是真知道自己做的玩意是沒法吃了,連忙起身就要撤下這些菜:“行了別吃了,別把肚子吃壞了,我讓人再重新做一桌菜,你先等會。”

頭一次見這男人如此吃癟的樣子,方舒窈一直緊繃着的心情竟沒由來地緩和了不少。

她搖了搖頭制止道:“不必了,我也……不是很餓,之前在外面也吃了些小食的,夜裏吃多了不容易消食。”

“那怎麽行,那點小食哪管飽,你不吃飽沒力氣,待會喊着受不住還成我的不是了。”

方舒窈剛放松下的心情又是一緊,身體都條件反射地緊繃了起來。

這男人嘴裏就說不出半句人話。

衛司淵見狀朗笑出聲,桌上的菜已經收在了一起,勾住她的脖子就把人撈到懷裏親了兩口才放開:“行了,放心吧,這點小事還難不住我,明天我再試試,總會有長進的,你準備一下我給你提水沐浴,洗幹淨在榻上等着我。”

這一夜到底是沒能逃過男人毫無節制的索取。

方舒窈都不知這男人是吃什麽長的,好似永遠都有使不完的力氣,更不知餍足要了她一次又一次。

男人本也正是龍精虎壯的年紀,可方舒窈不知為何自己的身體會生出這樣奇怪的反應。

她變得好似都不認識自己了,從不知那樣的聲音會從她的喉間發出,更不知自己明明眼角都蔓出了濕濡的淚花,卻還好似迎合似的,在無意識之時貼近了他。

天亮,方舒窈是被冷醒的。

分明夜裏暖和得好似春日降臨,卻不知怎的,日照升空反倒凍得她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側頭時,才發現身旁已經沒了衛司淵的身影,觸及那一片空着的床榻冰涼一片,顯然他已經離開許久了。

冬末的清晨冷得不像話,她蜷縮了一下自己的身體,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昨夜的癡纏。

別的她是一點也不願再去回想了,但不得不承認,被褥裏有那麽一具火熱的身體,比什麽湯婆子都管用。

但方舒窈又重重地阖上了眼眸,想要撇去那些雜亂的思緒,卻怎麽也找不回一絲清明。

那個逃離的辦法就擺在她眼前,她又怎能安得下心來當作什麽都還不知道的待在這裏。

即使還沒有辦法馬上實施,她也應當先想個法子試探一下虛實才行。

就這麽靜待了一瞬,方舒窈突然睜開眼,瞳孔一縮,猛然想起了什麽,蹭的一下就從榻上起了身。

快速将自己收拾了一番,她匆忙從房中出去,找到了昨日那兩名侍從堆放她買回的東西的地方。

除去她胡亂買下的一些東西,她也還是準備了點自己必須得用上的。

在隐秘的紙包中找到了那幾味還未開封過的藥材,單看來并非什麽奇怪的藥材,但碾磨混雜在一起熬制,便有避子的功效。

她不能在這種節骨眼上有身孕,她也更沒想過要給衛司淵生孩子。

她無法阻止他對她做那些事,但至少得保證自己不會懷孕。

方舒窈自不能去藥房熬制避子湯,但好在平日裏衛司淵的寝殿也無人值守。

她随口詢問了一番,得知衛司淵要事纏身,大抵是要過了午時才會得閑。

這便偷偷摸摸拿着自己的小爐子回了寝殿,在庭院的後方燒火生煙忙碌了起來。

因着熟練的技藝,她很快将藥材研磨搭配好,放入爐子後便是漫長的等待。

可到底是在做虧心事,她能想象,若是叫衛司淵知曉了她在做這事,後果定是不堪設想。

她不能懷孕。

在心底默默念叨着,時不時又側頭去看小道上的動靜。

好在上天眷顧,她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避子湯一熬好,她顧不得熱燙,呼着氣就快速大口喝下。

嗓子燙得生疼,但腹中泛起的溫熱令她又心安了下來。

這藥不傷身,但她不是每回都能找着這樣的機會偷摸熬藥。

想要逃離的心情再次迫切了起來。

一邊想着,手上正一邊把藥渣埋入後院的泥土中。

身後冷不丁傳來一陣腳步聲,她還來不及回頭,衛司淵的聲音陡然想起:“在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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