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奶酪

奶酪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頭昏昏沉沉的，唐思芙從長沙發上緩緩坐起，身上蓋的薄被順着落在了地上，她彎身去撿，垂眸時瞥見暗色花紋的地毯，心頭一跳，清醒了一半。

……她現在還在湯米家呢。

要是讓她哥知道，她居然在一個男人家過了一晚，這後果不堪設想。

唐思芙環視客廳，搜尋湯米的身影。

木質茶香彌漫在空曠房間裏，但湯米卻不見了。

還沒來得及納悶，忽然一個電話劃破了靜谧的空氣，唐思芙迷迷糊糊接起，在聽到楊翠花的聲音後瞬間完全清醒。

“小絲阿，今天別忘了美術課哈，孩子們老想你了。”

差點忘了，她今天有課來着，看了看時間，距離上課還有一個小時，應該還來得及，于是唐思芙回了句好，便從沙發上下來。

雖然是格局差不多的房子，但湯米的家顯然是特意設計過的，布局簡單卻別具匠心，老式的茶幾配上精致壁燈，有種古韻樸素和現代科技交融的感覺。

靠裏的牆上還挂着一幅風景名畫，湊近一看，居然還是她喜歡的一個美術老師的作品。

湯米真是不怕外人，就這麽放心地把她留在了這兒，光是這一幅畫，都要值好幾萬吧。

唐思芙捏了捏下巴，往玄關走去，忽然有些好奇湯米是做什麽工作的，但也就是好奇了一下，來不及想別的，也沒多停留。

回到自己屋洗漱好，化了個淡妝便往東鄉小學趕去。

到了教室門口，剛好上課鈴聲響起，她深吸一口氣，推門走進去。

“老師，你來啦！”

Advertisement

小朋友們看到她，紛紛露出開心的表情，還非常整齊的起立并說“老師好”。

之後，她講了會兒就給同學們布置了一幅畫，展示在PPT上讓他們照着畫。

唐思芙站在講臺上，看着同學們埋頭畫畫的樣子，不禁感到十分欣慰，正在她感慨娃子們真是太乖了的時候，靠近講臺桌的一個小男孩忽然湊近她，小聲說：

“老師，我想跟你說個事。”

唐思芙：“？”

小孩兒只是仰着腦袋瞧她看，良久，一本正經地說，“老師，你眼睛下面黑黑的好像熊貓噢。”

她差點沒站穩。

這熊孩子，當真是天真無邪。

低頭瞥見桌上有一支木枝條，她順手拿起，敲了敲他桌面上放着的空白紙，嚴肅地說：“快畫。”

小孩嘴上噙着筆，嗯了聲，扭扭捏捏從文具盒裏又拿出一支鉛筆，裝模作樣地開始畫。

快下課的時候，熊孩子們已經按捺不住歡呼雀躍想要回家吃中午飯的心了，鈴聲一響，一個個地提起書包就撒着歡兒往教室門口蹿，唐思芙留在最後，慢悠悠地整着臨時教案。

不知誰忽然喊了一句：“老師，你男朋友來接你了！”

在一群小學生裏炸開了花，給他們的回家添上了一道阻礙。

“誰啊誰啊？”

“哇，老師的男朋友好帥噢，像混□□的，比隔壁王二狗還牛氣的亞子。”

一個調皮的返回教室向唐思芙招了招手：“老師快出來，別讓人等急了呀。”

聽到動靜，唐思芙跟了出來，在看到樓下站着穿着黑衣西褲的湯米後，了然剛才那段話說的話題中心者。

小紅： “老師，你的男朋友好酷噢。”

小藍：“就像動漫裏的大哥哥一樣！”

唐思芙摸了摸其中一個小孩的頭，又無奈又好笑地解釋：“小屁孩，才多大，懂什麽。還有那不是我的男朋友噢，你們誤……”

遠遠地，湯米忽然朝他們這邊揮了揮手，唐思芙消了聲，尾音揚在風塵裏。

小孩們又是接着起哄，嚷了一陣兒，才陸陸續續地下樓，結伴回家。

“你怎麽來了呀？”唐思芙抱着書走近湯米，問道。

說完才意識到不自覺有些撒嬌親昵的意味，吐了吐舌頭，心想湯米應該注意不到。

“我只是出門買個飯的功夫，回來你就不見了。”宋知洲接過唐思芙懷裏抱着的書，“所以就猜你是到了這裏。”

唐思芙：“不好意思啊，忘記跟你說了。”

話落，差點咬到舌頭。

不是，等一下，他們這聊天氛圍怎麽這麽不對勁呢？

他們不就是在一個空間住了一晚的關系？哪有去哪裏還要彙報的？又不是真的男女朋友哦。

宋知洲低眸注視唐思芙，笑着補充：“現在看來，你果然在這兒。”

“你也不用特意……”唐思芙擡手捋了一下發絲，心裏只覺像盈了一捧春水，暖意融融。

“我剛好和這邊校長談了點工作上的事情，結束看了下時間，想來說不定會遇到你，就順路過來看看。”

宋知洲瞧着比自己矮半個多頭的女孩，注意到她換掉了高跟鞋，顯得更加嬌瘦了。

“你剛才想說什麽？”

“……沒什麽。”唐思芙默默地将那一捧春水重新倒了出去。

手機及時響起，剛好緩解她此時重蹈覆轍般的尴尬，唐思芙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竟是央錦美術館的徐經理，于是跟湯米說了下，便到一旁接電話。

央錦美術館的負責人告訴她，她的畢業設計《夢中游魚》被一位客人預訂了，而且願意以多出一倍的價格買下，可惜這位客人不願意透露姓名，只說非常喜歡唐小姐的作品。

接完電話回來，唐思芙有一瞬間的失神。

湯米問她： “什麽事？這麽開心。”

“就是，我畢業作品，被一個人高價買走了。”唐思芙悵然地說，

“其實我之前去那兒的時候，聽到很多人的評價，本來沒報期望的，沒想到……”

“——居然會有人肯定我的作品。”

宋知洲緩緩點頭，“祝你順利賣出首秀作品，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可惜徐經理說那個人不想留名，要不然真的好想謝謝他哎，總之能被肯定的感覺真的很好。”

“你只需要知道，你的作品值得欣賞與贊美，就夠了。”

“對哎。”

垂下眼睫，看見一向潇灑肆意、天不怕地不怕的唐思芙，難得露出幾分悵惘神色，宋知洲擡手，忍不住揉了揉她的發，動作輕柔：“走吧，請你吃飯。”

宋知洲帶着唐思芙去了附近一家特色飯店，館子很小，從門外就能一眼望到底，坐着三三兩兩人。

紅色木質桌子斑駁古樸，瓷盤小碗精美光滑，盛着各樣菜品，也算豐盛。

但其實唐思芙吃不慣這些鄉野小菜。

她無辣不歡，又喜愛甜食，這兒的飯菜相對來說比較清淡，與綠樹山川倒是相映襯，眼下面前桌上擺着的一盤盤綠色菜葉子，看得她直發暈。

“話說今天那幫熊孩子，”唐思芙指了指眼皮下的暗棕色眼影，試圖活躍一下氛圍，“他說我長的像熊貓！我就尋思着我這眼影多好看，居然被看成了黑眼圈！”

“而且還說你……”

宋知洲擡起眉梢：“嗯？”

唐思芙眉心一跳：“哦，還好。”

“……”

宋知洲也不去探究為什麽唐思芙欲言又止，只是順着她的話接着道，“看來瑞絲老師很得同學們的喜愛。”

這個瑞思老師叫的，不知道人還以為她是瑞士卷代言人。

瞥了一眼離自己最近的那盤西蘭花，唐思芙眼尖地挑了個最小最碎的，放進米飯碗裏，順口問：“那你呢，昨天是怎麽了呀？”

“其實也不是一些大事。”宋知洲回複，一句話帶了過去。

聲音磁沉好聽，像是老舊的磁帶，卻戛然而止，卡殼卡的人心癢癢。

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湯米好像是講了一句廢話，惹得唐思芙更加好奇，為什麽他會在深夜喝酒，很愁悶的樣子。

桌角有一盒筷子筒，裏面放滿了紅木筷子，唐思芙從裏面随手抽了一根，捏捏鼻梁，而後拿着用偏小的一頭輕輕敲了下桌子，擺上一副說教的樣子。

“我今天手一直癢癢來着，就想訓小孩。但是義務教育法規定不得體罰學生，眼下這個機會剛好。”

“——既然聊到這個話題，那就讓我訓訓你吧。”

直接追着問當然是不禮貌的啦，予以安慰才是最有用的。

宋知洲撩起眼眸看她，不知道她是何意。

唐思芙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而後清清嗓子：“你說你，幹嘛要給自己這麽大的壓力呢？快樂就行啊，別把自己逼得太緊。”

“生病了也不要一個人扛着。”

唐思芙回憶起以前媽媽是怎麽唠叨爸爸的，如數家珍地搬出幾句臺詞。

“晚上一個人的時候也少喝點酒，傷身體。”

說到這兒，順便給下次蹭酒找個機會：“沒事兒可以喊我啊，我酒量可好了。”

宋知洲不禁輕笑，眉頭舒展開來，也不知道這姑娘想到哪裏去了，只是淡淡地回了句“好”。

唐思芙在耳邊比了個6的手勢：“真不行，就打電話給我。”

“行。”

“還有，最後。”唐思芙頓了下，擡頭看向湯米。

宋知洲笑笑不說話，往前傾了傾，伸出手，露出手心，甘願受罰的樣子。

目光裏，多了幾分寵溺與縱容，仿佛等待的不是一記筷子，而是一顆甜糖。

唐思芙訝異于湯米竟如此順着她來，沒帶猶豫，拿着一根小紅筷子，在他的手心上空停下來，她調皮地眨了眨眼睛：“這是你甘願的哦。”

宋知洲微微點頭。

下一秒，随之而來的不是手心上的微疼，卻是額頭。

唐思芙捏着筷子在湯米額頭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下，發出一聲輕響。

像是敲不乖的孩子。

敲完的同時，唇角勾起一抹上揚的弧度。

卻沒意識到自己此時的小孩兒行為，有多幼稚。

唐思芙微擡下颌：“讓你剛才不經同意摸我的頭，你唐……本傑瑞絲告訴你一個道理，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好，還。”

宋知洲墨色的瞳孔染上了幾分笑意，單音節的兩個字低沉醇厚，卻聽不出來一點敷衍的語氣。

哪有不乖，乖極了好嗎。

-

黎城市中心，宋氏總公司裏，大廳窗明幾淨，室內整潔幹淨。

陳茹秘書穿着一身職業裙裝坐電梯上到12層樓，遇到小宋總的助理許文。

兩人相視一笑，擦身而過之後，陳茹忽然轉身，喊許助理：“哎，許助理，一陣子不見，樓下請你喝咖啡？”

許助理笑道：“行啊。”

6樓的咖啡廳裏，兩人面對面而坐。

陳茹問：“我請假的這一個月，公司沒發生什麽事吧。”

她家裏有些事，前陣子剛把攢的年假一下子都請了，今天是銷假後第一天到公司報道。

假期回來的第一項任務是，去央錦美術館買唐思芙的《夢中游魚》作品，并且一定要匿名。

小宋總和唐家小姐唐思芙的訂婚宴她略有耳聞，大概能猜出來宋總這是想買下未婚妻的作品留個念想呢。

但是……宋總人呢？她買完雕塑作品就火急火燎地趕回來，怕小宋總等得着急，結果，作品買回來了，他人卻不在。

小宋總可不是什麽喜歡曠班的人，回國之後他的工作還不穩定，恨不得一天只吃一頓飯來工作，可是……可是……她問了同事，聽說宋總已經半個多月沒回來了。

這一個月裏她一定錯過了些什麽。

陳茹小小的眼睛裏露出大大的疑惑，沒等許文回複，直接又問道：“我們宋總去哪兒了？”

許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一句話總結：“哦，他親自去鄉下采集信息去了，采完之後就順便住那兒了。”

“等等等會兒，你說什麽？住那兒？”

公司确實準備要開發邊緣地區，東鄉郊區那裏就是一個極佳的開發點，環境優美、交通便利。但這，又不是去那兒旅游，幹嘛要住下？

陳茹跟了小宋總快十年，從他12歲起就幫着處理業務，哪怕之後出國邊上學邊做生意，她也是全程陪着的，對宋總的習慣還是有一定了解的，但她現在不懂了。

許文聳肩：“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問。”

“對了，那唐小姐找到了麽？”

“說起來這個，我也納悶，前陣子老板還打電話說不用找了。”

陳茹無語：“……總不能是在鄉下碰見唐小姐了吧？”

許文合理猜測：“這……不太可能吧，以唐小姐的身份。”

倆人正說着，忽然一道尖銳又嗲氣的聲音于隔窗傳了過來。

“歪，小麗，你不用操心，我知道宋知洲在哪個辦公室，等會我就去找他，放心吧，有你幫我整理的證據，他不會說什麽的……”

陳秘書和許助理豎起耳朵聽。

“我沒想到他竟是如此薄情寡義之人，嗚嗚嗚……我今天一定要揭露他的真面目……”

陳茹：“……”

許文：“……”

陳秘書頭痛至極：“我今天剛來，怎麽就遇見這事兒。”

許助理撓撓頭：“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陳秘書一來，就發生這種事。”

內心OS：所以女人就是麻煩麽。

陳茹忍不住了，走過去敲敲那桌的桌面，客氣而冷聲道： “這位小姐，請問您有預約嗎？沒有預約的話是不能見我們宋總的。”

“您也知道，宋總從來不對外露面。若真有什麽事，我幫您轉達一下。”

“還有，請你對你說出的話負責，随便污蔑人是要承擔刑事責任的。”

“你誰啊？”

女人轉過身，瞪了一眼陳茹。

陳茹冷笑：“你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