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同寝

聖上此言說的親近,更是別有深意,錦書聽得一怔,心思幾轉,才反應過來。

她依舊低着頭,眼睑微垂,便是聖上離她這樣近,也看不出她眼底神色究竟如何。

他似乎極有耐心,一句話說完,便停了口,只定定的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錦書心中雜亂異常,口中舌尖幾動,終于輕輕說了句,這“也是淮海先生的名句”,便重新沉默起來。

聖上神色并無變化,目光也依舊溫和,似乎那句話只是微風過耳一般。

也只有侍立一側凝神注目的寧海,才瞥見他手指轉瞬的僵硬。

眉頭幾不可見的動了一動,久經風雨的內侍總管,神色便回歸平靜。

錦書低着頭,謙和而恭敬,聖上便只看着她,過了一會兒,才問:“——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她聲音依舊低低的,語氣卻很堅定,毫無動搖之意:“奴婢知道。”

聖上頓了頓,又問:“不後悔?”

錦書擡起頭,認真道:“不後悔。”

話說到了這裏,她又不傻,自然明白聖上的意思。

天子至尊,對她說這樣綿綿的、近乎情人間的低語,她不可能毫無觸動的。

可是她不願意。

她不過是小官之女,出身平平,除去一張出衆的面孔之外,自覺沒有什麽能吸引人的地方。

可是聖上呢?

Advertisement

他是偌大帝國的主宰者,是口含天憲的君主,天下都任他予取予求,區區美人,難道見得會少嗎?

錦書有自知之明,并不覺得他對自己是真心實意。

他只是見多了主動攀附過去的女人,見多了谄媚讨好的女人,所以對于那些感覺到厭倦而已。

當他偶然間,見到一個待他謙恭卻不甚熱切的女人時,卻提起了興趣。

那并不是真情,也沒有實意,只是單純的、男人對女人的征服欲和占有欲。

等到手之後,玩上一陣,她便會被抛之腦後,忘到九霄雲外去。

或許會有幾日榮寵,或許會有幾日光耀。

可那之後,無論是她,亦或是姚家,都沒有辦法應對來自于後妃之間的報複與仇視。

她不是一個人,她還有兩個弟弟,還有待她至親的舅舅和外祖母,她不敢去賭帝王虛無缥缈的心意會持續多久。

那真的太愚蠢了。

唯一能夠叫她慶幸的是,聖上态度并不強硬,天子至尊的胸襟也寬闊,甚至于,他給了她自己選擇的機會。

錦書不會答允,也不能答允。

聖上是聰明人,會明白她的意思的。

——事實上,她猜的一點兒都沒錯。

聖上目光深深,在她面上注目許久,終于合上眼。

“罷了,”他低聲道:“你不願意,朕非要強求,也沒意思。”

錦書心底松一口氣,正色向他屈膝:“奴婢謝過聖上。”

“回去歇着吧,”聖上聲音似乎并無異狀,也只有寧海借助角度的便利,才瞥見他隐約收緊的下颌:“是朕唐突,吓到你了。”

短短片刻功夫,錦書一顆心卻在嗓子眼兒走了幾個來回,聽得聖上這樣說,也不推脫,再次屈膝示禮,退了出去。

她與他之間,隔着身份的無形鴻溝,從頭到尾,能夠決定一切的人,也都不是她。

聖上确實需要一點時間,想一想如何安置她。

錦書說話利落,行事也不拖泥帶水,告退之後,便轉身離去,一絲痕跡也未曾留下。

她走了,聖上卻依舊坐在原地,面色淡淡,目光卻沉了下去。

寧海看出他心緒不佳,卻也不敢貿然開口,暗地裏卻不免有些悔意。

——方才聖上一開口,他就應該借故出去的。

到了這會兒,殿內只有他們二人,氣氛委實稱不上是和美,當真窘然。

只是到了這會兒,他自己也有點兒摸不清了。

要說聖上對錦書沒意思,那他肯定是不信的,可若說是有意,難道就這樣輕飄飄的放過去了?

按照寧海對聖上的了解,他可不是會輕易言棄的人。

這二人之間,還有的磨呢。

錦書頭腦中還有些昏,直到癱倒在自己房間裏的床榻上,才算是有了幾分真實感。

她面上淡然,心底卻也驚惶,只是被她很好的掩飾住罷了。

即使聖上氣度斐然,不會同她計較,卻也是大周君主,至高天子,輕輕吹一口氣,便能叫她死無葬身之地。

她不是不怕的。

好在,就現下的情狀來看,大概是結束了。

說來也是滑稽,綠儀千辛萬苦求不到的東西,居然就這樣輕而易舉的送到她面前來了。

偏生,她還要不得。

搖搖頭,錦書苦笑一聲,躺在塌上,合上了眼睛。

雖然并沒有做什麽繁重的工作,可她心裏,卻是累極了,委實應該好生歇一歇了。

等到第二日清晨,錦書進含元殿之後,聖上待她便如同往常一般,全然看不出昨日的異樣,似乎是打算叫她繼續留在這裏。

這或多或少的,叫錦書有些訝異。

——她還以為,聖上不願再見自己,會将她遠遠的打發掉。

好在,這樣也還不壞。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錦書也以為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直到十月初六這日,聖上在麟德殿廣宴群臣,大醉而歸,才在風平浪靜之中隐約蕩起洶湧的波浪。

晨間時,寧海便早早吩咐,聖上會回去的晚些,叫含元殿的一衆內侍早些散了,無需久留。

是以這日晚間,錦書眼見外邊漸漸暗了下來,便往內殿去依次關窗,預備離去。

還差東側的幾扇窗未曾合上時,便聽聖上聲音有些模糊的近了,帶着淺淺的醉意與疲倦。

“河東道匪患已久,總不得根治,明日叫梁珂往含元殿來,朕親自問他。”

寧海低低的應了聲“是”,随即便是靠近的腳步聲,錦書不好再不做聲,徒惹誤會,将面前那扇窗合上,便迎上前去施禮。

聖上果真有些醉了,被寧海攙扶着,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才問:“你怎麽還在這兒?”

“外邊天有些陰,怕是會下雨,”錦書答道:“奴婢将窗戶關上,再行離去。”

內殿的窗戶關了大半,東側的幾扇卻還開着,聖上輕輕“唔”了一聲,便拂開寧海手臂,自己過去看了一看,醺然道:“果真如此。”

他半靠在窗前,回身問她:“帶傘了嗎?”

許是宴席上飲過酒,此時相距不遠的緣故,錦書站在他面前,聞見他身上的酒香,淡淡的,并不刺鼻。

“不曾帶,”她道:“天色雖陰沉,卻也還未降雨,奴婢住處離這裏近,不礙事的。”

“朕覺得不好,”聖上語氣淡淡,挺直腰身,到她面前去,低聲道:“若是途中降雨,又該如何?”

錦書被他面上醺然惹得一驚,下意識的低垂眼睑:“左右也離得近,不礙事的。”

聖上低頭看她,道:“你淋了雨,便會生病,朕要心疼的。”

錦書被他說得眼睫一顫,不易察覺的後退幾分,輕輕叫了一句:“聖上。”

她說:“您喝醉了。”

“并沒有。”聖上看着她,緩緩答道。

“——朕清醒的很。”

這句話裏面,似乎帶着一點似有似無的意味,像是帶着毒的香氣,馥郁之中,潛藏着不易察覺的危險。

錦書心頭像是繃緊的琴弦,一絲縫隙也無,頓了一頓,才輕輕叫了一聲“聖上” 。

她往後退了一步,勉強遮掩住自己眼底的慌亂:“奴婢為您取碗醒酒湯。”

聖上久久不語,只靜靜的看她許久,伴着滿室的奇異氛圍,仿佛連時間都凝滞了一般。

明明是深秋的晚間,呼嘯的風聲都透着涼,錦書卻覺得自己背上淺淺的生了汗。

眼見他不曾應聲,便屈膝施禮,先行退下。

聖上看着她,眉眼低斂,忽的一笑。

錦書被他笑的心頭一顫,暗生驚疑,不着痕跡的想要後退,聖上卻伸手勾住她腰帶,手臂用力,将她攔腰抱起,徑直去往內殿。

錦書猝不及防的離了地,嘴唇顫動,險些吐出一聲驚呼。

聖上的手掌很熱,胸膛也很熱,也不看她神色,大步進了內殿,将她扔到床榻上。

“退下。”他頭也沒回,淡淡的吩咐內殿帷幔外,面面相觑的幾個內侍。

那幾人對視一眼,暗自皆有些心驚,寧海不動聲色的上前幾步,悄無聲息的将帷幔放下,以目光示意他們噤聲,随即一道退下。

內殿的窗扇關了大半,尚且有幾扇在夜色中半開,秋風飒飒,随窗潛入。

退出內殿的前一瞬,寧海回望時,便只見內裏燈架上暈黃而醺暖的微光,以及晚風中缱绻而輕緩的帷幔。

——當真溫柔。

錦書落在床上,一顆心也随之落地,卻是摔得稀碎。

她有心躲避,聖上也曾有心成全,到最後,居然還是到了這地步。

短暫的慌亂過後,冷靜的思緒開始占據主導,她深吸一口氣,扶着床柱坐起身,平視站在她面前的聖上。

“您說過的,”錦書語氣輕緩而暗含拒絕:“我不願意,便不會……”

她微妙的停住,看着聖上,等待他的回答。

“可是,”聖上看着她,道:“朕後悔了。”

一句話說完,他再不不言語,只是伸手解了外袍,上了塌,俯身吻了上去。

許是飲過酒的緣故,聖上的唇齒間有清冽的酒香氣,混雜了男子身上的木香,爽朗而清新。

錦書被他按住肩,身體貼在一起時,深深嗅了一下,竟覺得有些暈頭轉向,似乎與他一道醉了似的。

當男女之間的缱绻中止,彼此之間氣喘籲籲時,她才聽他伏在自己耳畔,低低的問:“為什麽不願意?”

錦書心性敏慧,随即便明白過來,聖上是問,她為什麽不願侍君。

身體的親近與唇齒間的纏綿,迅速而有效的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也舒緩了身份帶來的那道鴻溝。

錦書半伏在他懷裏,同樣低聲的答:“世間的許多事,本就是沒有為什麽的。”

聖上聽得默然,頓了一會兒,才帶着酒氣,重新問她:“你覺得,朕的心意只是鏡花水月,靠不住的,是嗎?”

許是酒意使然,他問的如此直接,錦書初時一怔,随即便笑了。

“是。”她這樣答。

“世間男女的情愛,本就是十分虛妄,愚不可及的東西。”

錦書也不遮掩,目光毫無躲閃的看着枕側的聖上,緩緩道:“它看不見,摸不着,來的莫名其妙,腐朽的莫名其妙,奴婢不信這個。”

聖上看着她,再度默然片刻,方才問道:“即使是朕說的,你也不信,是嗎?”

“那日在前殿,聖上說,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當真是極美的情話。”

“奴婢相信,那一刻,聖上是真心實意的。”

“可那又能怎樣呢,”錦書笑意中有些微蒼涼:“這樣的心意,只是一閃而逝,若說天長地久,奴婢是不信的。”

聖上大概是真的醉了,她說的這樣放肆,他也不曾動氣。

他只是一哂,不知是在笑自己,又或是在笑她。

錦書既不辯解,也不言語,只看着他笑。

如此過了一會兒,聖上才輕嘆一句:“為什麽不騙騙朕,說幾句好聽的?”

“聖上睿智,”錦書唇邊笑意淡淡:“奴婢若是自作聰明,只會适得其反,倒不如實言,得個清名。”

聖上低低的笑了,埋頭在她肩窩,低聲道:“當真靈透。”

這一句話說完,他也不等錦書言語,便繼續問:“那日朕問你時,你便一分一毫也不動心嗎?”

“奴婢只身入宮,身無長物,唯一不是那麽廉價的,便只有自己能夠堅守住的本心了。”

錦書莞爾:“再則,聖上那話,還不知同多少人說過,奴婢若是為此動心,未免也看不起自己。”

她動作輕柔的推開聖上,在塌上坐起身:“奴婢出身微末,不敢奢望宮中榮華,只求在宮中平安度日,再過幾年,返家罷了。”

“女人的身體不過是外物,”錦書伸手解開衣帶,暈黃燈光下的雙肩似是玉蘭,更顯美人皎皎:“聖上若是喜歡,便拿去吧。”

聖上躺在塌上,目光沉然,只望着她秋水一般靜美卻不乏堅韌的眼睛。

她也不閃躲,散着滿頭青絲,靜靜回望他。

片刻之後,居然是聖上先低頭了。

“今日是朕孟浪,”他坐起身,拿外袍将她裹住,輕柔的摟到懷裏,一道躺下了:“睡吧。”

錦書伏在他懷裏,語氣溫柔:“好。”

美人在懷,溫香軟玉,聖上心中卻沒有什麽旖旎豔思。

他這一生,有過很多女人。

明豔的,秀美的,溫婉的,俏麗的,形形色色。

曾經他也以為,這就是世間男子所能得到的至高美色,無邊春意。

到這一刻他才覺得,當你攬住她,卻生不出什麽欲念時,方是真正缱绻的情意。

聖上低低的笑了一聲,道:“朕忽然憶起四個字來。”

錦書合着眼,問:“什麽?”

聖上道:“——明月入懷。”

錦書微微一笑:“聖上謬贊,奴婢當不起的。”

她開口推拒了,聖上也未曾多言,頓了一會兒,等到錦書以為他已經睡下的時候,他才道:“其實……沒有。”

錦書聽得不明就裏:“什麽?”

似乎有些不好開口,攬住她腰身的手臂緊了緊,聖上才在她耳邊,低聲道:“那樣的話,除了你……朕從未同別人說過。”

錦書一怔,随即才反應過來,他回答的是之間自己說的那句,“這樣的話,聖上也不知同多少人說過”。

大概是夜色太深了,人心也太寂寥了,錦書居然在其中,聽出幾分情意來。

心頭閃過些微的柔軟,她合着眼,低低的應了聲“是”。

她答得淡然,似乎只是耳邊吹過一陣風,渾然不曾往心裏記。

聖上看着她閉合的眼眸,久久不曾做聲,一直到夜色漸深,錦書氣息穩了之後,才低頭在她唇上一吻。

很輕很輕,像是蝴蝶展翅一般的輕柔。

眉宇間添了缱绻,他聲音低不可聞,像是對心愛女子的保證。

“——真的沒有。”

同類推薦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