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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比許含光預計的還要糟糕些。
剛剛受傷時還覺得火辣辣的疼, 但等現場興奮的工作人員和觀衆發現不對勁,上來查看時, 他的傷處已經完全麻木了,感覺半條腿似乎都已經不屬于自己。
比賽場上總是難免出現這種傷病情況, 所以組委會安排了醫生值班。許含光一被擔架擡下來,立刻就有醫生上前檢查。
膝蓋以下大片的皮膚嚴重擦傷, 但好在沒有傷到筋骨,最嚴重的卻是腳踝扭傷, 關節發生輕微錯位。當然,相較于球場上會出現的各種傷病而言, 許含光其實還算幸運, 畢竟這些傷都不算大,休養一陣子就可以恢複如初。
但放到當下這個情景,這情況就顯得十分糟糕了。
為了避免剛剛正回來的關節受到影響, 他必須要卧床休息, 保險起見甚至可能要打石膏。這就意味着, 雖然剛才救球成功, 晉級決賽, 但他卻不能參加, 只能遺憾的與冠軍失之交臂!
得知這個消息,工作人員和一小部分因為關心事态而留下的觀衆都不免覺得可惜。畢竟許含光戰勝了克魯夫,拿到冠軍的可能性非常高,但現在他因傷缺席,等于是将冠軍獎杯拱手相讓, 為他人做了嫁衣。
至于許含光自己,還沉浸在這場變故中無法回神。
匆匆趕來的趙嘉華微微皺眉,但很快就下定決心,“先去醫院。”
不管怎麽說,身體要緊。這個冠軍拿不到的确很可惜,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許含光是這場比賽的無冕之王,将來注定前途無量。而在這條路上,傷病是個必須要時刻警惕的攔路虎!不知道多少天資橫溢的運動員都是毀在這上面的。
所以哪怕是小傷,為長遠考慮,也不能疏忽。
再說了,許含光這個樣子,就算他堅持帶傷出戰,也不可能拿下冠軍,不過是瞎折騰。
在醫院又檢查了一次,确定許含光的傷的确沒有大礙,只是無緣出席第二天的決賽,趙嘉華這才松了一口氣,開始安慰已經回過神來的許含光。
“這種意外,誰都不願意看到,不能參加決賽的确很遺憾,不過你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倒是并不急在這一時。我說句實話,其實你現在受了傷不能繼續參加決賽,從宣傳的角度來看反而更好。”他對着許含光分析。
許含光作為一匹勢不可擋的黑馬,一路殺進決賽本身就已經足夠有爆點,最終拿下冠軍,也不過是錦上添花。倒是因為傷病而無緣決賽這種戲劇性的走向,在令人遺憾可惜的同時,能夠得到的關注反而更多,而且能夠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反正許含光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實力,不過是一場青少年賽的冠軍,錯過了也不算太可惜,可以從別處找補回來。
趙嘉華越想越覺得是這個道理,還玩笑一般對許含光道,“不知道另一個晉級決賽的人會是誰,還真說不好這運氣是好還是不好。”
說運氣好吧,也的确是好,進了決賽之後打都不用打,輕輕松松拿到冠軍。網球術語中甚至還有一個專門的詞用來形容這種人,Walkover,不戰而勝。
說運氣不好吧,也的确夠糟糕的。能夠闖進決賽的,誰是易與之輩?就算許含光火力全開,也未見得就能夠從對方手中奪走這個冠軍。明明可以憑實力拿到獎杯,卻莫名其妙成了“幸運兒”,明明得到冠軍,最後卻成了許含光的陪襯,對方心裏未必會覺得高興。
但對趙嘉華這一番話,許含光的反應十分冷淡。趙嘉華勸了幾句,想想不管誰遇上這種情況都會郁悶,也就不再多說。等過段時間,說不準他自己就想通了。
唐景初一直站在旁邊,将這件事從頭看到尾,卻并沒有發表意見。只是等趙嘉華去辦手續拿藥,她才走到許含光身邊問,“不甘心?”
對許含光這樣的天之驕子而言,趙嘉華所說的那些好處,不是他需要考量的。相較于這種彎彎繞繞的算計,他更希望能夠在賽場上堂堂正正的證明自己的實力。只要實力足夠強大,那些好處不用算計也能夠得到。
再說,開賽之前許含光才意氣風發的說過,明年要在溫網中心球場參加比賽。結果打臉來得如此之快,雖然是客觀條件造成的,但也足夠讓人氣悶。
許含光聽到她的話,這才總算有了反應,擡起頭來看着她,抿唇道,“不甘心又如何?”
實力強大就能夠得到一切,但他現在之所以坐在這裏,成為病號,正是因為實力還不夠強大。
不夠強大,所以才會在場上被克魯夫逼得狼狽不已,最後不得不用這種冒險的方式救球,并因此受傷。如果他的實力遠勝對方,根本不會給克魯夫打出這個球的機會。
所以不能怪別人,只能怪自己。就算不甘心,情況已經變成這樣了,又能如何?
唐景初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上前一步,在許含光面前蹲下,爾後在他驚詫的視線之中,握住許含光的腳踝,摸了摸骨頭。
近些年來,西醫骨科不斷吸收中醫的各種手法和理論,治療手段已經非常成熟。所以許含光本來有些錯位的骨頭已經被整複,接下來只需要休養一段時間,讓骨頭自然長好就可以了。
但唐景初一上手就知道,這種骨頭的整複手法其實相當粗糙。
這是因為中醫也好,西醫也罷,如果不進行切開手術,就無法準确把握住骨頭的位置,并進行精密的調整,使其恢複吻合。也正是因為正骨并不精密,才需要一段時間,讓骨頭自行恢複。
許含光說到底只是扭傷,并非骨折。只要讓骨頭回到正位,嚴絲合縫,也就不會有什麽大礙了。甚至休息一晚上之後繼續參加比賽,也并非不可能。
不巧,唐景初因為沒有內力,學習暗器的過程中,皮肉之苦吃過不少,也就養成了一副治跌打損傷的好手藝。就連自己被醫生斷定必須手術的肩傷她都治好了,小小骨折,手到擒來。
不過她并沒有直接上手,确定情況後,便擡頭看向許含光,“你信得過我嗎?”
看到這種陣仗,許含光若是猜不到唐景初要做什麽,那就真是個傻子了。雖然他曾經在唐景初身上聞到過中藥味,卻沒想過那是唐景初自己的手筆。在網球上,他對唐景初心服口服,但這醫學上的問題……她就算真的學過,這麽年輕,能行嗎?
這些念頭在許含光腦海中一閃而逝,他深吸了一口氣,對唐景初道,“教練,你動手吧。”
得到答複,唐景初幾乎沒有任何耽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手如電在許含光腳踝處用巧勁一捏。許含光只覺得一股鑽心之痛襲來,險些驚叫出聲。但這尖銳的疼痛只持續了一秒便褪去,之後原本的傷腿便顯得輕松了許多。
他試探着動了動,竟然真的不怎麽疼了。
唐景初道,“回頭我給你一貼膏藥,敷着睡一晚,應該就差不多了。不過這是緊急手段,不能常用,之後還是要修養一段時間,以免留下暗傷。不過這些擦傷就沒辦法了。”
她說完站起身,卻見許含光正雙眼發亮的看着她,“教練,這招我能學嗎?”
唐景初搖頭,“你的光明拳堂皇大氣,不注重細微變化,拿捏不好力道,萬一把骨頭捏碎,那才是無法可想。”
不能學,許含光也不是很在意。他沉默的看了唐景初一會兒,才鄭重的開口,“教練,我再次為我以前年少無知的那些話向你道歉。”
他曾經想當然的說過,唐景初因傷病退役,是因為她對自己的身體不負責。現在想來,無知者無畏,所以才會說出那麽可笑的話。就像他明明知道腳踝受傷,卻還是想繼續參加決賽。其中的原因很複雜,并不能單單考慮身體狀況。
一場青少年賽事便已經讓他如此,何況唐景初當時身為中國網球第一人?
對于任何一個運動員而言,傷病都是他們極力避免但往往無法躲避的災難,有時候他們甚至要主動去迎接傷病。身不由己這四個字,其中所隐含的辛酸苦辣,不在其中,又怎麽可能體會?
唐景初聞言不由一愣,反應過來之後,臉上便帶上了幾分笑意,就這麽看着許含光。
許含光被她看得滿心的不自在,稍稍別開臉,輕聲道,“你或許并不知道你自己在所有熱愛網球的國人心目中的地位,大家都對你報以很大的期望,相信你能夠再打十幾年,開創并引領一個新的時代。當這種希望破滅時,失望也是難以承受的。”
雖然說這些東西本來也不該讓唐景初來承受,然而誰能否認一個粉絲對偶像報以這番善意的期待?
但許含光還是非常慚愧,為自己的無知和狹隘。
作為粉絲,本來就不能光是在偶像風光的時候搖旗吶喊,而應當在對方處于低谷的時候也同樣堅守并給予鼓勵。唐景初沒有放棄,他卻先失望了。也許在唐景初心裏,對他這個粉絲也失望得很。
唐景初聽到這裏,不由伸手輕輕拍了拍許含光的頭,“小孩子心思不要那麽多。”
許含光立時炸毛,“我已經不小了!十六歲已經可以參加成人組的比賽。等我拿到溫網冠軍,就能接到挑戰賽和巡回賽的外卡邀請。可惜ATP和WTA是分開的,否則也許我們能在賽場上碰面呢!”
“等你先拿下冠軍再說。”唐景初不以為意的道。
……
許含光雖然嘴硬,但心裏其實也有些惴惴不安。雖然回到酒店之後唐景初就給他送了藥,除了貼在腳踝上的膏藥之外,還有塗抹傷口的藥膏,說是休息一晚上就可以上場,但究竟是真是假,他也不敢确定。
好在第二天一早起來,他就發現腳踝已經可以行動自如,腿上的傷倒是還沒好,但昨晚塗上去一層厚厚的藥膏已經幹了,将傷口牢牢封住,看上去就像是結了痂,讓他能夠行動如常。
許含光喜出望外,洗漱之後便去找趙嘉華,結果在酒店大廳遇到了蹲守的記着。
黑馬許含光受傷之後能否繼續參加比賽,這一點是媒體非常關注的。奈何昨天趙嘉華沒空敷衍他們,醫院方面也不願意透露任何消息,他們只得到這裏來蹲守。此刻見許含光看起來生龍活虎,能夠自如行動,立刻上前把人圍住。
因為心情好,許含光便停下來接受了采訪。
趙嘉華本來正在餐廳點餐,看到許含光出現,連忙趕過來,就聽到他對媒體說一定會出戰,立刻就急了。但話都放出去了,又不好當着媒體的面反口,只能在旁邊瞪着許含光,讓他收斂點兒。聽到許含光再三保證自己的身體沒問題,不由頭疼。
許含光見狀,不由微微一笑。他也是靈機一動,覺得趙嘉華不會同意自己出場,索性先把消息透露給媒體。這樣對方就沒辦法阻攔了。當然,比賽結束回國之後,肯定還會有一場清算,但那都是之後的事了。
許含光昨天的狀态非常令人擔心,得知他要繼續參賽,組委會方面甚至又為他做了一次身體檢查,确定沒有大問題,這才放他上場。畢竟是青少年,如果因為一次比賽留下後遺症,那就太令人惋惜了。
決賽的對手是個英國少年,名叫霍華德,即便穿着白色的網球服,渾身上下也透着一股英倫貴族的範兒。開賽之前還特意走過來跟許含光說話,話裏話外卻都是“我不欺負病號”的意思,讓許含光十分好笑。
于是他老實不客氣的打了對方一個6-4/6-3,輕松奪得冠軍。
即使是許含光自己,沒來溫布爾登的時候,也沒有想到最後能夠取得這樣的成績。不過拿到了,他也覺得理所當然。
只是,許含光沒高興多久,就開始發愁。
溫網結束,意味着唐景初很快就會離開了。
因為這個緣故,之後的冠軍晚宴和各種媒體活動,許含光都興致缺缺,走馬觀花的過了場,便收拾東西啓程回國。
唐景初這幾天比許含光還要忙碌。借着許含光奪得青少年賽冠軍的東風,唐馨将她要複出的消息放了出去,之後少不得要應付媒體,為自己造勢。畢竟她今年沒有參加過任何比賽,積分榜上已經落後許多,很多比賽都只能等待組委會發出外卡邀請,這種時候,多在媒體上露面,總不會是壞事。
所以直到上了飛機,她才注意到許含光興致不高。
唐景初在許含光身邊坐下,微微沉吟之後,便開口道,“師徒一場,等你養好傷,我再給你上最後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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