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衆矢之的

衆矢之的

“……”

杭越臉上的笑容逐漸有些僵硬,看着周圍不知不覺間呈圈狀似乎圍住了自己的一衆敵人,他神情露出那讓人煩心的縱容表情,轉頭看着身後倒在廢墟中的衛南星緩緩起身,擡手擦掉從嘴邊流淌而下,已經到達了下巴上的鮮血。

後者默不作聲的起身,踉跄着走到了杭越的身後,單膝跪地:

“屬下無能。”

“這不是你的錯。”杭越臉上的溫柔此時在場每一個人會買賬,他們都心知肚明,與其看杭越的表情,倒不如看他那緩緩抽動着帶着黑氣的眉宇間。

“畢竟誰也沒能想到,江湖上衆說紛纭的害長寧公主到了這般田地的真兇,實力遠遠超出普通死士呢?”他笑吟吟的轉頭看向門口那殺氣沖天的黑衣刀客。

此言一出,率先一驚的反而是程天機。

淩青州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幾分,雖然如今的元乾國和大都朝的關系尚未明了,可元乾國的青州到底還是他的故鄉。

而只要是元乾國的百姓,就不會有一個人面對曾經珍視的“第一公主”被這樣形容時還面不改色的。

對于淩青州這些元乾國生人來說,國家唯一的皇室子嗣、又以絕世容貌聞名的長寧公主已經在不經意間成為了元乾國的一張名片,和優美獨特的景觀地貌同為元乾國自我介紹時的标簽。

長寧公主對他們來說已經是标志性的存在。

程天機則是忌憚的看了一眼門口的黑衣刀客,看着後者身上面對衛南星的殺氣一滞,随後鋪天蓋地的兇氣直直朝着杭越而去時,擔心的輕拍額頭。

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你說什麽不好,就算你指着玄景鼻子罵,都沒有提這一嘴“長寧公主”殺傷力來的幹脆。

程天機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正想掂量掂量自己剛剛和衛南星對打後緩慢恢複的內力含量,随時準備迎接接下來的戰鬥時,身邊的冷氣和少女熟悉的氣急敗壞的聲音讓他猛然間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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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啊?你這是什麽意思!”

“元小…長寧公主她是為了整個元乾國而傷的,你這死太監不要混淆視聽!”

死、死太監?!!

甩動手中繡春刀,随時準備攔下杭越的顧時鳴一直冷硬的表情微動。

程天機在淩青州的似笑非笑的注視下石化了。

作為喊出這句話本尊的葉初瑩的臉上暫時纏着程天機随身攜帶的一小段繃帶,不顧鼻間滲出的血色,怒氣沖沖的指着那邊的杭越。

後者的表情瞬間由虛僞的表情變為殺氣騰騰。

一直默不作聲裝聾作啞的衛南星單眉挑起,他看向那邊那位自己差點直接殺死的少女。

哇哦,雖然早有見識過,不過元初君的支持勢力還真是不容小觑呢。

也是,饒誰見過那張臉和神情,會不為所動呢?

——淩青州會。

此時的他身為在場一衆武功高強中的普通人,看着對面冷下臉來的杭越,非但沒有後退,反而在程天機再度變得愕然的注視下上前一步,雖然面帶笑容,可那話語中明顯的夾槍帶棒讓程天機幾乎化為“吶喊”表情:

“看來都督大人的消息有些封閉了。”他笑吟吟的雙手擺在面前,“元乾的武功底線的确要高上一點。”

“哦,別誤會,我只是說和無為……啊,我說錯了,我是想說西廠。”笑着的青年說出了驚世駭俗的話,做作的後退一步捂着心口的綠茶模樣讓程天機眼珠幾乎掉了出來。

雖然知道這家夥應該是因為故鄉的象征長寧公主被言語侮辱惱火,才說出這些話的,可對方的膽量還是讓程天機愣住了。

此時的他站在一衆熟悉又陌生的人中央,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一臉怪異的感受着劇烈跳動的心髒。

……總感覺身邊的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已經被那輪椅上的女子斬于馬下……輪椅下了是怎麽回事?

不不不,長寧公主淡漠的性子,想來只會對這些家夥“自作主張”的出頭感到苦惱吧!

程天機為自己的理智沉默找了個借口,信服的點點頭。

好在現在在場人也的确沒人在意他。

杭越聽到這他從未入眼過的淩青州出言嘲諷的話,甚至對方還敢将無為樓的事擡到明面上來講……

他氣的眼角微微抽動着,只是下一刻,杭越忽然展顏一笑,他似乎不打算繼續僞裝,面對着眼前幾人的惡意,他睜開了半眯着的雙眼,終于飽含殺意聲線上揚:

“哦~真是吓了我一跳呢,沒想到長寧公主不只是在江湖人眼中廣受關注,就連朝廷的官員,判案新秀都對這位第一美人這麽在意……”他搖了搖頭,滿臉讓人嫌惡的感慨:

“看來英雄也難過美人關啊~?”

然而,他話鋒一轉,不無惡意的擴大了笑容:

“只是可惜了,就算再受矚目,現在的殿下也魂歸天命咯~”

……

什、什麽?!

聞言,所有人下意識的愣住了,就連衛南星都不例外。

猛然擡起頭的他呆滞的看着杭越那得逞的笑容,深知對方狠毒殘忍性格的他最清楚,既然對方已經這麽說了,那恐怕八九不離十了。

對方真的對元初君下手了?!可為什麽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衛南星現在的腦子很亂。

程天機、葉初瑩,和那邊的淩青州則是直接愣住了,相比最後和長寧公主告別的淩青州,不知真相的程天機和葉初瑩則是臉色瞬間難看了下來!

“混蛋——你說什麽?!”葉初瑩尖叫的聲音幾乎破了音,臉上的傷口也因為她劇烈的動作崩裂開來,可主人毫不在意,她只是不敢置信的瞪視着滿意的看着他們反應的杭越:

“你對元小姐做了什麽!!”

過于激動之下,她甚至又對元初君喊回元小姐了。

杭越微微一笑,他似乎很享受看到這些人這幅表情,可不等他開口,一抹刀光忽然不由分說的侵襲而上!!

——“铛!!”

一陣悶響之下,杭越一手抽出身後眉頭緊鎖沉思的衛南星腰間彎刀,單手顫抖着抵擋着那飛身上前,毫不猶豫的一刀砍向自己的玄景的黑刀!

驟變之下所有人神情一肅。

此時的顧時鳴站在顧玄間身邊,确認氣息微弱的他的呼吸,一向毫無表情的臉此時帶上了些許複雜的神情。

擡頭看着那邊的動靜,不知不覺間,這次戰鬥的中心事件已經由“銀簪大盜”徹底轉變成了對“長寧公主安危”的探讨。

從未在意過這些事的顧時鳴破天荒的對這位“第一美人”內心産生了些許波瀾。

這邊的人對一觸即發的戰鬥驚呼着神色嚴肅,看着打的有來有回,甚至在玄景的怒火之中漸漸落入下風的杭越,面上或許不顯,可內心都漸漸染上了心驚。

玄景淩厲的臉上盡是毫不掩飾的殺意,招招致命,每一道都直朝杭越的命門!

帶着真氣的招式伴随着激起的烈風,程天機護住身邊受傷的葉初瑩和毫無內力的淩青州,表情帶着些許震撼的半眯着眼睛看着那邊的戰鬥。

當他後退的時候,同時後撤兩步離開戰鬥中央,對于杭越的話驚疑面色複雜內心同樣百感交集的衛南星和他站在了同一片場地上。

“!!”程天機大驚失色,連忙一手護住身後的一男一女,對于眼前的“扒皮怪”十分警惕。

他的內心有些崩潰。

——我只是大夫啊!早知道要打架,我就帶毒藥出來了啊!

面對着這些武功高強的人,程天機早就沒有了白天在玄景面前誇下海口,表示能保護好元初君的氣勢了。

——誰他媽能想到一晚上遇到這麽多天資卓越的家夥啊!這些家夥和武林人士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存在吧!

超标!!

相比程天機的警惕,此時的衛南星腦子很亂。

他臉色難看的看向那邊激戰中的玄景和杭越,放在身側的手微微顫抖,摸向自己空了的腰間,回憶起剛剛自己望着杭越的背影險些拔刀的感受。

如果不是杭越喝玄景的速度夠快,衛南星不敢相信自己會在聽到那個消息後的一時沖動下做出什麽事來。

放在身側顫抖着的手猛然間握拳。

他臉上的肌肉因為用力咬牙的動作微微抽動着。

衛南星看着那邊毫不掩飾的傾瀉自己殺意和對長寧公主在乎的玄景,他那雙一向帶笑的星眸此時竟然染上了些許自嘲的情緒。

……他甚至連洩露自己個人情緒的資格都沒有。

依附于杭越、依附于無為樓而生存的他,根本沒有自己選擇的權力。

他甚至從沒敢表達過自己對元初君的異樣情緒。

這就是他,泥潭裏見不得人的老鼠。

腦海中恍惚間再度浮現出那個星夜寝殿內,被自己一手捂住下半張臉,眼神清平如水的纖瘦身影;畫面一轉,後者伏在床邊嘔血的蒼白脆弱姿态掠奪了他的記憶。

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下唇內部已經被保持着笑面的他咬出了血。

最終化為了苦澀的笑。

時至今日,他終于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麽會對元初君另眼相看,又在擄走對方的一路上做出那麽多不符合他作風的可笑試探行為了。

他只是在羨慕對方。

同時又厭棄着自己。

他羨慕那個能為了故國獻上靈魂的赤誠的脆弱女子……

——又厭棄逃避真相茍活于鮮血和殺戮之中的自己。

衛南星雙眼無神的維持着笑容,看着杭越和玄景激戰着的身影眼神逐漸渙散。

在一聲“阿星”的輕描淡寫的呼喚中,上一秒才被玄景擊敗的他像是提線木偶一般,毫不猶豫的在程天機愕然的注視下架起輕功上前——

他在空中接過杭越抛過來的彎刀,不顧自身安危的替代下對方,面對着渾身殺意的玄景。

他在玄景皺眉但不在意的注視下像是失了魂,只會微笑着一味的承受着對方的攻擊,就算虎口被力道震的撕裂開來鮮血淋漓也渾然不覺。

玄景的刀法淩厲又富有條理,滿是技巧性的狠厲刀法完全不像武林正派會有的姿态,照照朝着對方的弱點陰損處襲去!

他清楚的知道杭越剛剛所說的“毒手”是什麽事,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麽殿下會沒事,但是他當然不會饒了膽大包天意圖謀害殿下的杭越。

可與此同時,多次觊觎殿下的衛南星對于他來說,才是最可恨的存在。

——當然,這兩個人,玄景一個都不會放過。

在衛南星噴出一口鮮血的同時,杭越已經在其他人尚未反應過來的情況下,跳窗架着輕功在屋頂上隐入黑暗。

*當成功将徐八拖入樹林,獨自推着輪椅走出園田的元初君坐上輪椅的時候,靠牆的她剛打算不慌不忙的手動輪椅的時候,頭頂的高牆上正越過一道染血的米白身影。

對方毫不停息的快速移動在看到牆角的白衣身影時今晚第一次徹徹底底的僵住了。

為什麽、長寧公主……

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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