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倒黴天機

倒黴天機

大都城的街上依舊繁華,來來往往的行人絡繹不絕,小販的叫賣聲和行人的交談聲此起彼伏。

人群中,一抹穿着樸素的僧人身影在人群中穿梭。

他看似弱不經風,實則微不足道的每一步都避開了周圍的人群,隐于人群中央。

正因如此,沒人能看出這個不聲不響的僧人會是大理寺近日全力追捕的對象。

“淩大人,我們還是先回去吧,這外面的太陽也太大了……”大理寺司務以手當做扇子,滿頭大汗的看着身邊身姿依舊挺拔的男人,有些無力的在他身側低聲道。

淩青州聞言微微擡頭,看向半空中毒辣的烈日,他半眯着眼睛,徐徐道:

“是啊,都午間了,那位怎麽還沒到呢?”

司務搖了搖頭,他虛着眼睛看向身後同樣熱,但還是全力檢索着現有線索的捕快們,招了招手,示意他們可以先去休息了。

他最了解這位新上任的司正的性格了。

說這話的意思就是可以先去休息了。

他安置好那些捕快們,看了一眼身後自顧自陷入思索中的淩青州,留在原地和捕快們攀談了起來:

“哎,你們說這一個尋常可見的僧人,在這偌大的大都城到底怎麽才能找到呢?”

司務苦惱的雙手抱胸靠着身邊的柱子上,一身勁裝的他和不是穿官服就是常服的普通人淩青州不同。

他是有點功夫在身上的,曾經也是這些捕快中的一員,後來被調任,才來到這個新官上任名氣很大的淩青州身邊當職。

正因如此,當本就腦子不是十分靈光的他遇上腦子過分靈光的淩青州時,他總是看着對方莫名其妙的就在自己的随身跟随下完成了一個又一個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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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抱胸的司務擡眼看了一眼淩青州的背影,又若有所思的轉過頭來,笑着和同僚們對話着。

淩大人總是這麽靠譜。

看來就算沒有自己在他身……

“樂成!淩大人他!!”

上一秒挂着悠哉笑容的司務大驚,猛地轉頭,一眼看見的就是向後仰倒的淩青州的“高大”背影!

——淩大人!

原來你不是在思考,而是中暑了眼前發黑根本說不了話走不了路了嗎?!!

……

片刻後,坐在亭子下端着茶的淩青州的手還在微微顫抖。

司務無奈的站在身邊,淩青州桌子對面的白衣男子大笑着搖着手裏的折扇,聲音爽朗不無嘲笑:

“我說,淩大人,這外面烈日毒辣,您這小身板跟着捕快們摻和什麽呀!”

淩青州艱難的握着手裏的茶,擡眼看向眼前得意的笑着的程天機,扯了扯嘴角:

“程大俠教訓的是,青州自然不敵您這種江湖大俠風裏來雨裏去,遇到事轉身就逃的能耐。”

暑氣尚未散去的淩青州話裏夾槍帶炮,程天機臉上的笑容一僵。

他回頭看了一眼,那些仍然站在亭子裏的捕快們動作各異,可此時的目光可都落在這邊,或警惕或好奇。

程天機懷疑,自己如果在這裏被淩青州這家夥三言兩語潑成了髒水,就憑自己的輕功,恐怕很難在這一衆人高馬大的捕快手下逃掉……

說來好笑,程天機本不對自己的輕功多麽看清,直到最近接連看到了玄景和衛南星的腿腳功夫,讓這個半吊子大夫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該老老實實回去學老頭子的醫術,盡早離開武林了。

程天機搖了搖頭,跨腿直接坐在了淩青州對面的木凳上,壓低聲音道:

“你可別随便污蔑我,我何時遇到事轉身就逃了!”

恢複了些許力氣的淩青州單眉挑起,側眸看着他,慢悠悠的放下了手裏的杯子:

“程大俠貴人多忘事。那夜一杆子将在下支開,獨自去面對那千面樓星時的承諾,莫不是忘了個一幹二淨?”

程天機一呆。

他果真絞盡腦汁的思索起來,抓耳撓腮一陣後,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

程天機臉上的笑再次變成了苦笑:

“我以為……你看到了那、位之後,就什麽都懂了。”

淩青州此時臉上挂着明擺着出來的詫異,聲音也微微高揚起來:“程大俠不明說……”

“得得得,你可別叫我‘大俠大俠’的了!”程天機叫苦不疊,微微壓低身子:

“我身後的那群捕快都快用眼睛給我後背看出七八個洞來了!”

淩青州這次居然順從了他:“好。程天機,我可什麽都不懂。”

他拿着手裏的茶杯輕輕晃了晃,在程天機略顯呆滞的注視下擡手放在自己嘴邊,那雙平靜的眸子一如既往:

“我只是很困惑,那位……玄、景?為什麽還能出現在殿下身邊?”

……未曾設想的問題。

程天機緩慢地眨了眨眼睛,他的臉色嚴肅了幾分,環顧四周:

“我們要不要換個地方說話?”

淩青州挑了挑眉,随後擡手——

“……”程天機茫然的看着淩青州,然後看到那邊原本警惕的看着自己的司務忙不疊走過來,扶着依舊踉跄的淩青州一步步離開亭子。

步履艱難,完全看不出半分剛剛坐在桌前的游刃有餘和咄咄逼人。

程天機感覺自己身後捕快們的眼神更加耐人尋味了。

“!等等!”程天機打了個寒戰,猛地站起身來,他無奈的快步走到淩青州身邊,雙手按着他的肩膀:

“小人還是先給淩大人你稍微醫治一下吧。”

淩青州神色淡淡:“不用。”

司務:……大人您腿不軟的話這話還比較有說服力。

*

酒樓二樓雅間

程天機大剌剌的坐在雕花木凳上,側頭看向窗外的街道,悠然的轉頭看向對面臉色好了不止一點半點的淩青州。

伴随着司務關門的“砰”的聲音,屋內一片安靜。

程天機深吸一口氣:“雖然我覺得你的回答會引來更多的麻煩……但是果然,我的好奇心不能允許我不聽。”

程天機發布了心路歷程後,雙手手肘支撐在膝蓋上,一臉關注的看着對面的淩青州,臉上帶上了那股讓同門們一路上叫苦不疊的看熱鬧的表情:

“有什麽隐情?”

淩青州單眉挑起,他輕輕搖了搖頭:“算不得什麽隐情。”

“只不過是元乾國人盡皆知的事情。”淩青州平靜道,“玄景……是叫這個名字吧,抱歉,親人傳到我耳朵裏的消息已經被模糊化過了。”

“一個皇室暗衛的名字,之所以能做到人盡皆知,只是因為如今的宮中刻意傳出來的消息。”

“玄景,正是暗衛中背叛了元氏一族,親手在牢獄中對長寧公主施刑,使其中了外域劇毒的罪魁禍首。”

在程天機呆滞的注視下,淩青州臉上一點點挂上了嘲諷的笑容:

“恐怕現在在元乾國,仇恨玄景的百姓遠比毫不作為的溫獻淳多得多吧。”

程天機依舊傻眼着。

“……這、這是反叛軍故意傳、啊?啊??不是溫獻淳本人迫害的長寧公主?!”

倏然間站起來的程天機不敢置信的發問着。

幾乎是整個大都和江湖,都下意識的認為長寧公主的傷和毒都是反叛軍所致,萬萬沒想到,居然是玄景兄……?!

這怎麽可能啊!!

淩青州擡眼看着程天機兀自的陷入了思考的表情,不緊不慢的轉身擡手端起桌上的茶水,就要遞向嘴邊——

忽然被一只手攔住了去路。

程天機一臉堅定的看着淩青州,如果不是距離太近淩青州能看到他急劇收縮的瞳仁的話,他可能真的要以為他十分嚴肅了。

“細說。”

“我知道的也沒什麽。”淩青州掙脫開了程天機,不緊不慢的喝了一口茶:

“只是我知道,玄景在元乾人的眼中是和溫獻淳一丘之貉,甚至還要罪加一等的背叛。”

程天機搖了搖頭,他深吸一口氣坐在了椅子上。

此時的他想起在住處時,衛南星和玄景不在長寧公主眼前時的那些對話,原本只以為兩個人在打啞謎,此時的程天機有了一種真相大白的感覺。

從未見過程天機這麽安靜模樣的淩青州扯了扯嘴角,忽然轉移話題道:“既然長寧公主的事情我已經自行知道,而且還反倒告訴了你一個消息。”

“關于長孫灼的死,那個僧人的身份。”淩青州擡眼看向對面的程天機,對方還呆滞的擡眼:

“啊?”

“……”看着程天機這幅癡呆的模樣,淩青州摸了摸下巴,懷疑自己是不是刺激的過多了一些,“你還好嗎?”

“不用擔心,這些謠傳看來并不屬實,前幾日我去到你們的住處留心觀察過,那位玄景的一舉一動都以殿下為先,臉上的關心也不似作假。”

“那是肯定的啊!”程天機果斷擡眼,似乎他的這句話說出了他陷入混亂的源頭。

作為無數次被玄景“清”出去的人,玄景進來即跪的習慣對于他們來說有目共睹,那樣一個冷的像冰塊的黑衣刀客,對于靠近長寧公主的人,無論男女,都好像要用眼神凍死對面。

唯獨面對長寧公主的時候,一絲不茍的動作全然不像一個冷硬的大男人,眉眼瞬間柔和下來的表情也讓程天機無數次感慨。

淩青州看着程天機這幅反應劇烈的樣子,輕笑一聲:“既然如此那更好了,我們聊聊僧人吧。”

“僧人、哦,好……”程天機皺眉思索起來。

一陣沉默在屋內漾開,程天機沉思着。

“啊!”程天機忽然拍桌而起,淩青州不緊不慢的開口:“想起什麽了?”

程天機一臉後怕的支着桌子:“如果這個消息真的在慢慢傳開……如果真的傳到了大都城,傳到了師妹的耳中……”

腦海中,一個噴着火的雙髻紫衣少女像是母老虎一樣拎着長劍小山一樣高大的虛影讓簡筆畫的程天機幾乎要被融化——!

淩青州眨了眨眼,看着忽然像一陣風一樣沖出去的程天機。

門口的司務茫然的看着程天機的背影,又看了看屋內的自家大人。

“砰!”

淩青州忽然拍桌而起,他黑着臉挂着溫和的笑容,聲音帶着殺氣:

“樂成,攔住他!”

“哦、哦!!”手足無措的司務忽然來了任務,雙眼一亮,撸着袖子就沖了過去。

……

片刻後,被高大的司務以押犯人的姿态按在地上的程天機哎喲哎喲的大叫着。

——為什麽大都城随便一個人都能打贏我啊!

師父——!

淩青州居高臨下的看着程天機,正想開口的時候,三人的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蒼老但豪邁的笑聲:

“哈哈哈哈!天機,你這武功怎麽練到了大理寺手下了?”

“依老夫看,不如乖乖和老夫回去學醫!”

一陣清風帶着那人身上濃厚的藥香,身影倚坐在窗戶上,擡手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笑吟吟的看着屋內的三人。

淩青州緩慢地眨了眨眼睛。

在程天機破防的“老頭子!!”的大喊聲中,若有所思的看着窗臺上的老人,對方姿态自在大笑着。

淩青州一臉真誠的轉頭看着地面的程天機:“程大俠,你爹比起更像大俠一點。”

程天機:一群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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