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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今日一早林槐安神色匆忙奔至林盛書房。

“老爺不好了,惠慈大師不見了!!”

林盛正在內室放置賬冊,聞言手一抖,不滿地瞪着他:“什麽叫不見了,看着她的下人呢?”

“下人回禀說,夫人去寺廟後山采集露水,一直沒回來,他們尋了一夜也沒有消息。”

林槐安急出了一腦門的汗,擡手用袖子擦着,錯眼間,寬大袖口遮掩下的視線卻掃向來了放置賬冊的木盒子上。

“行了,別叫夫人,”林盛有一瞬不耐,但想到還需要那個女人周旋許多要事,便道:“派多點人去找,看她是不是在山裏迷了路,記住,要悄悄的。”

“是是是。”

林槐安領命,正要出去。

林盛又将他叫住,凝神問道:“此事跟宋羨有沒有關系?”

林槐安搖搖頭,“應當沒有。”

林盛眼睛一眯,“為什麽這麽肯定,宋羨眼下在何處?”

林槐安想了下,“在……在賞景。”

林盛老臉皺起,面露詫異:“什麽?”

*

江陰城外有一處天然冷泉,泉池飄着白霧婉如仙境,聽說還有極好的養生功效,四周常年植株蔥郁,繁花似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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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風命小厮搬來一方紫檀矮桌,置在池邊,桌上擺着小酒和幾盤鮮果,還有一小籃子的櫻桃煎山楂糕等果幹。

安排妥當,他揮手命一衆侍從退下,自去游玩。

世子難得演一出“無所事事”的戲碼,他們也跟着閑散了幾日。

青杏扶着昭月走下馬車。

昭月提着裙擺,掩口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瞧着一路行來,風景如畫,實在是休閑的好去處。

她邊走着,邊自言自語咕哝:“奇了怪了,宋羨最近怎麽如此清閑……”

宋羨這幾日着實反常,公事一概不問,書房不曾踏入。

前日帶她去泛舟湖上,昨日帶她去吃了江陰城最好的酒樓,今日又叫人把自己帶來此處。

這難道是要解放二十幾年來的禁锢,将風花雪月的纨绔子弟作派通通執行一遍嗎。

不對,她篤定宋羨沒這麽無聊。

這幾日相處下來,青杏已經熟知了昭月的性子,現今聽她直呼世子爺的名字,也不再像當初那般驚詫。

青杏微微一笑道:“許是世子先前忙于公事,冷落了娘子,如今差事辦完,正好可以陪陪娘子了。”

青杏雖然奇怪世子既然看重娘子,為何夜晚總是不與娘子同宿。

可白日裏,世子對娘子卻是極好的。

世子的飯食口味極其清淡,可飯桌上卻有一半的菜肴是按照娘子的重口味做的。

就連伺候郎君晨昏定省的規矩,也通通都給娘子免了。

雖說月娘子的身份低微了些,可日後若能為世子爺誕下後嗣,也是有望能入府的。

是以青杏伺候她時分外用心。

行至冷泉,青杏說道:“勞煩娘子替世子更衣,奴婢就不進去了。”

“等等。”昭月一把拉住她,半是疑惑半是不信問:“你家世子在王府裏當真一直沒有貼身侍女伺候嗎?”

青杏微笑點頭,“世子不喜旁人近身,一直都是自己動手的,不過以後有娘子了,世子對娘子是格外不同的。”

昭月扯了扯嘴角,幹笑了兩聲。

她怎麽覺得自己是格外艱難的。

昭月只好獨自走進去,迷蒙白霧間,她看見宋羨将大半個身軀都浸泡在池中,肩背挺直,黑發高束,正在閉眼休憩。

昭月走過去,見桌上竟然有櫻桃煎,立刻像只小饞貓似的蹲下偷偷拿了兩顆。

“叫你來是伺候我,你倒先吃上了。”

宋羨扯着唇淡淡開口,他并未睜眼,也知道是她來了。

畢竟除了她,也沒有其他人會靠近他而不先行禮了。

昭月努了努嘴,又拿起山楂糕咬了一口,許是制的太酸了,一張小臉立刻揪成一團,用舌尖添着酸軟的牙齒,含糊不清說道:

“世子爺可用不着我伺候,反正這也是演給別人看的,對吧?”

就像當初騙她說去觀音寺只是拜神那樣。

宋羨輕笑了下,“你不是說知道太多會小命不保嗎,如今還敢問?”

“我都身在其中了,要是不知道你的計劃,不小心壞了你的大事怎麽辦,而且——”

昭月頓了頓,朱唇緊抿,咬牙切齒道:“我最讨厭別人威脅我。”

林家竟然拿無辜的白桃來威脅她,真是可惡。

她可是分外記仇的,別人怎麽對她,她就會想辦法還回去。

就像當初父皇冷落母後,她便可以一整年都不喚他一句父皇。

宋羨聽出了她話裏的憤憤,慢慢睜開眼望着她。

泉池的霧氣熏得他的睫毛濕濕的,聲音也格外輕淺,“你能做什麽?”

“什麽都能啊!”

昭月連忙應道。

小臉就差寫上我要立功四個大字了。

宋羨淡笑了下,對她的鬥志昂揚不置可否。

昭月當即小臉一垮,知道他沒看重自己,但是也不要表現的這麽明顯好不好!!

反正她是要好好立功表現的。

他就等着吧,她要悄悄努力然後驚豔所有人!

昭月扭頭四下觀望,見池邊繁華豔麗,她摘下一朵,掰下花瓣準備丢入池中。

宋羨皺眉道:“你做什麽?”

昭月咧嘴一笑:“給世子你泡澡增加香氣啊。”

“不必。”宋羨沒好氣道。

他以為她是女子嗎,泡個池子還得撒花。

“那你餓了嗎,要不要吃個果子?”她繼續發動殷勤攻擊。

宋羨:“沒削皮。”

“我來我來,我削皮技術可好了,都不帶斷的。”

她低着頭認真削皮,再洗淨,切塊,最後用叉子叉好遞給他。

“嘗嘗。”

昭月在心底暗暗腹诽,自己上次親自動手削水果皮,是給景朝帝後吃的,宋羨能吃到本公主親自削的水果,他可真有福氣。

哪知宋羨吃了一塊,便面無表情道:“太澀。”

“會嗎?”

昭月不信,嘗了一塊,果肉清脆,汁水很足,是剛從樹上摘下來的時鮮果子。

明明很甜。

挑剔!

宋羨彎了下唇,轉過身背對着她繼續閉眼休憩。

今日陽光正好,浸泡冷泉并不徹骨,反而令周身血脈流暢,身心得以放松。

因有昭月在,他并未裸身浸泡,身上還穿了一件白色裏衣,只是裏衣浸濕後也變得有些透。

昭月見他背對着不搭理自己,百無聊賴,拿着方才那朵花彎腰去玩池中的泉水,一雙大眼睛四下望去,最後落在宋羨的背上。

見那身白色裏衣下,竟隐約顯現出幾道傷痕,有一道甚至足有兩寸之長,可想而知當初受傷時該流了多少血。

昭月張了張唇,面露錯愕,直愣愣盯着看了好半晌。

她突然如此安靜,宋羨覺得奇怪,轉身望過去,接觸到她的視線,他淡聲道:“要是害怕,就別一直盯着看。”

昭月撲閃着眼睛,搖頭道:“我沒有害怕。”

頂多是頭一回看一個男子的後背,有些害羞,不過他是穿着衣服的,這害羞還得打個折扣。

再被他背上的傷疤一個晃眼,那點打了折扣的害羞也都不見了。

“我只是有些好奇。”她的兩道眉毛微微擰起,坐回軟墊上,手肘抵着膝蓋,掌心撐着下巴。

“好奇什麽?”

“你堂堂世子,身份尊貴,朝中官職無數,為什麽偏偏進了錦衣衛?”

據她所知,父皇與南安王兄弟情重,父皇沒有皇子,對南安王一脈十分重視,宋羨入仕,會有更好的位置可以去。

明明可以坐享富貴,他卻選擇了一條布滿荊棘的路。

這些話宋羨聽過多次,他無聲笑了笑,臉上一如既往的雲淡風輕。

“這些事,總要有人做。”

天下不會無緣無故太平安寧。

昭月聞言不由一怔,兩人離得不遠,岚煙雲霧擋住了金光,唯有一縷灑落在他身上,四周萬物失色,唯餘他周身灼爍明亮。

晃神間,昭月手上一松,把玩的那朵花掉進了池子裏。

她慌張哎了聲,彎下腰想要去撈起來,半個身子重心不穩,眼看就要滑入池中,宋羨迅速伸手托着她的腰,将她摁回了軟墊上。

昭月坐定,低着頭,尴尬地撓了撓耳後,結結巴巴道:“手,手滑……”

絕對不承認是看他入迷走神的。

宋羨垂眸,盯着她那截細白的後脖頸,喉結微動,淡聲道:“陪我去一個地方。”

“去哪裏?”昭月将腰背往後仰,面露三分警惕,眼神仿佛在看拐賣小孩的拍花子。

宋羨彎着嘴角,“怕什麽,你不是想參與進來嗎。”

昭月眼睛蹭一下亮起,“想想想!”

見宋羨從池子起身,她也立刻撐着桌面站起來,笑吟吟殷勤道:“那我來幫夫君更衣。”

宋羨眼皮一抖,直接拒絕:“不必,你去外面等我。”

昭月往外走,一步三回頭,滿是怨念。

什麽嘛,讓青杏穿了幾日男裝讓自己練習,好不容易學會了,現在竟沒有機會派上用場了。

宋羨望着她耷拉着肩膀的背影,薄唇不禁微微上揚。

他現在是發現了,她每回嬉皮笑臉叫他“夫君”時都透着那麽一股子居心不良。

雖然不知道她又在玩什麽小把戲,但是看着她一臉挫敗的表情,他覺得分外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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