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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尤聽雪有時候很懷疑，自己在霍臨霆眼中到底是多蠢的女人，他居然覺得這種程度的謊言自己也會信？

且不說霍臨枭跟霍臨霆現在鬥得快進入白熱化，光他們曾經的關系就不足以讓霍臨霆答應對方送尤聽雪去霍家老宅過年，霍臨霆根本不是這麽大方的人。

霍臨霆到底什麽樣的想法尤聽雪稍微想一想就能知道，可她不敢置信，在霍臨霆眼中，她真的是個連這種小把戲都看不出來的蠢貨。

尤聽雪用看傻子的眼神盯着霍臨霆，許久沒說話，最後是霍臨霆自己受不了了，他疑惑地問：“你看我做什麽？”

“我……”尤聽雪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多說什麽，“我沒意見，你們自己安排吧。”

霍臨霆喜出望外，沒想到尤聽雪這麽輕易就同意了，現在就等霍臨枭把事情辦砸，他就可以按照計劃英雄救美，到時候可以給尤聽雪一個最好的介紹，并且襯托出霍臨枭的不堪。

目送霍臨霆離開房間，尤聽雪心累地嘆了口氣，她能猜出霍臨霆的想法，卻想不到霍臨枭怎麽做，才能不順霍臨霆的意，畢竟她自己也想不出辦法，所以才百般拒絕霍臨霆要帶她回去的提議。

但凡有辦法，她不會将問題抛給霍臨枭跟蔣東遠，讓他們來勸霍臨霆打消這個念頭，誰成想，霍臨枭居然答應了霍臨霆荒唐的要求，難道他真有辦法？

管家林叔走得早，他沒到小年就回老宅去做準備了，可以說除了董俞、蔣東遠跟霍臨枭，沒人知道霍臨霆還打算帶尤聽雪回去見家長，自然沒人能攔住他。

天氣冷的時候過得快，好像沒多久就到了小年那天，霍家子弟都要在小年之前回老宅過年，除非有走不開的工作。

為了不太冠冕堂皇，那天中午，霍臨枭開車過來接尤聽雪，董俞也在，霍臨霆倒是先回老宅了，為了錯開。

董俞推着尤聽雪到車邊，扶着尤聽雪上了後座，随後董俞将輪椅放進後備箱，剛想繞到副駕駛監督霍臨枭，車子卻猛地沖了出去，他才剛合上後備箱。

車子一個甩尾就沖出了別墅院子，紮眼就不見了，董俞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給霍臨枭打電話，結果沒打通，又趕緊給霍臨霆打。

霍臨霆那邊接得快，問他出了什麽事。

“二少直接把尤小姐帶走了，沒讓我上車！”董俞快速把事情簡單交代。

“什麽？這小子瘋了嗎？”霍臨霆氣得想砸手機，可他在老宅，不好買新的，如果砸了，會聯系不上人，他深吸一口氣，“去追！不管他們去哪裏，直接在火車站、機場、客運站、高速攔下來！”

與霍臨霆這邊的雞飛狗跳不同，在車中的尤聽雪才剛系好安全帶，車子就啓動了，她茫然地看着窗外的景色瘋狂往後退，她不知道怎麽忽然就變成了這樣：“你……不帶董俞一起嗎？”

霍臨枭從後視鏡對她笑笑：“為什麽要帶他？我們是在逃亡路上啊，尤小姐，你要被我帶去賣掉咯。”

尤聽雪忍俊不禁：“好啊，那我們的錢三七分，我七，你三。”

不講道理的分贓讓霍臨枭猶豫：“啊？尤小姐，你就是這麽做生意的？”

“不講道理才能賺到錢嘛。”尤聽雪狡黠地沖他擠擠眼睛。

霍臨枭在紅燈前停下，終于放心笑出聲來：“還會開玩笑，看來這次回去沒太難受，我說真的，這次帶你去別的地方過年。”

尤聽雪愣住：“嗯？你不是答應霍臨霆，說……”

紅燈結束，綠燈亮起，霍臨霆語氣輕松：“作為朋友，我确實沒辦法做到你的要求，但是，我可以帶你去不會有謾罵嘲諷的地方過年，對我們華國人來說，過年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為什麽連過年都不能休息？你又不是賣給他霍臨霆當長工了。”

作為朋友，霍臨枭确實沒有足夠的身份立場給尤聽雪證明，如果他今天站在霍臨霆的位置上，尤聽雪是他愛人，他就有立場讓所有人不許說他的妻子。

霍臨霆不願意這麽做，霍臨枭就只能帶尤聽雪離開，做不到就不去，霍臨枭跟尤聽雪的想法，不謀而合。

目的都一樣，為什麽不選個讓自己開心的方式呢？

只有霍臨霆那樣完全不把別人尊嚴想法放在心上的人才會強迫別人順自己的心。

尤聽雪笑了笑，視線轉向車窗外：“是啊，只要我不去就可以了，這麽簡單的事，只是因為他不願意，就可以不考慮……不過，你不回去沒關系嗎？”

“沒關系啊，我長這麽大，從小學之後其實就回了三四次吧，本來就不是年年都在老宅過年，那套老掉牙的規矩，沒必要守着。”霍臨枭語氣輕松。

“可你在跟霍臨霆争不是嗎？東西沒給到手裏的，就不是自己的，老爺子那邊……我們掉頭去老宅。”尤聽雪沒有猶豫，想讓霍臨枭趕緊掉頭，現在轉去霍家老宅還來得及，不能因為她一時興起，就讓霍臨枭的努力白費。

霍臨枭卻說：“我敢出來，當然是因為我有底氣，聽雪，你知道嗎？太子被換，往往不是因為別的兒子有多強，只能是因為太子犯錯。”

所謂長房長孫，不過是因為第一個孫子，寄托了全家人所有的情感，擁有最長的陪伴與心血付出，這不是其他後來出生的孩子能比得上的，皇家愛長子，百姓疼老幺，亘古不變。

要跟霍臨霆争，并不是比他好多少就可以了，得讓他犯錯、發瘋、出格，霍臨枭還要勉強地、推拒地、退讓地上位，是別人求着他替代犯錯的霍臨霆，而不是他非要争。

争得多了，日後別人會處處拿他跟霍臨霆比，霍臨霆不做的他得做、做了的他要做得更好，可如果他是次位頂上去的，只要他做到霍臨霆八分，別人就沒辦法說任何閑話。

這些東西都是人心與權術權衡，當老大有很多種方式，只是霍臨枭喜歡這種表面平靜卻暗流湧動的方式，激烈的方式不适合他的性格。

尤聽雪是純粹的理科生，對這些東西不是很懂，不過她腦子轉得快，霍臨枭一分析她就明白了：“所以，我離開後，他為了繼承人的位置，就不能追，我自由了，可如果他追了……”

“那就是跟不懂事的弟弟胡鬧，不堪大任，”霍臨枭從後視鏡沖她眨眨眼，“你自己跑的時候，沒人将你放在眼裏，所以他怎麽胡鬧都沒人管，以至于你每次新年逃跑，最終還是被抓回去，但這次，你的籌碼，多了我，可以賭一賭了。”

不可否認，這一刻，尤聽雪心動了，她難以拒絕霍臨枭說的可能性。

是啊，她自己逃跑只是跑了個玩意兒，可兄弟相争，她就是禍水，禍水也沒關系，只要她不影響到繼承人，誰管她多禍水。

尤聽雪細想了想：“可你呢？霍臨霆因此不行了，不是也連累了你嗎？”

“怎麽能算連累我呢？我本來就不是繼承人啊，他們也從來沒想過讓我當，我一介纨绔子弟，愛玩愛争都是正常的，他們對我的要求會低很多，跟霍臨霆不一樣，我名聲好壞都不那麽重要。”霍臨枭無所謂地說。

看得出來，霍臨枭其實真的不想與霍臨霆争那所謂的繼承人位置，他只是憐憫尤聽雪，覺得霍臨霆做得太過分了，如果尤聽雪從此自由，他也不會選擇繼承霍家，不過霍臨霆還是得消失，反正他還有個弟弟。

一路上霍臨枭跟尤聽雪解釋着自己帶她離開并不會出現任何問題，等尤聽雪反應過來，他們已經離開江城了。

尤聽雪看着窗外陌生的景色：“等等，我們是在去哪裏？你怎麽從江城出來的？”

霍臨霆理所當然地說：“跟着出城公交車路線走就可以了，它們不走高速，不會被攔下來，還能光明正大出城，不過我們要去的地方也不是隔壁市，我得帶你去遠一點的地方，然後再乘坐飛機。”

出了江城，霍家勢力影響範圍沒那麽大，就可以自由乘坐飛機高鐵了。

“但是我身份證過期了，還沒去補辦，這段時間本來應該去補辦的，但是出了點事，所以我有點崩潰，就沒來得及。”尤聽雪緊張地說。

“沒關系啊，機場的公安廳，二十四小時開門，我已經提前幫你買了票，還有你的二寸免冠照、戶口簿複印件，這些都是在公司人事檔案找到的，你去那補辦一份臨時身份證明就可以上飛機了。”霍臨枭輕松地說，似乎覺得這根本不是什麽問題。

尤聽雪忽然紅了眼眶看他：“原來……只是這麽簡單……”

早知道這麽簡單，第二世的時候，尤聽雪就不等了，她如此清晰地感覺到，普通家庭的孩子跟一個富貴家庭養成的優秀子弟差別多大，霍臨枭甚至把所有需要的東西都提前準備好了。

那些在尤聽雪看來都很麻煩的事情，他能平靜地一件件做完，光是情緒穩定這一項，就比許多人強太多。

霍臨枭繞了許久的車，在下午三點到了附近一個城市的機場，他先下車去後備箱拿行李和輪椅，回頭想去扶尤聽雪下來，卻發現尤聽雪自己下車了，穩穩地站在他面前。

不是上一次故作堅強，也沒有扶着東西，她很正常地站到了他面前。

“你……”霍臨枭有些詫異。

“其實已經能走了，是我不想走，畢竟我瘸着，霍臨霆才能放心。”尤聽雪不好意思地笑笑。

年初的車禍其實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後來中秋前的斷腿，霍臨霆手下的人掌握好了力道，确實也就讓尤聽雪瘸三個月，後來醫生檢查已經痊愈，康複師也說過，都是心理問題。

所有的心理問題，都只是當事人不想、不敢、不願站起來，當要逃跑的時候，可以跑得比任何人都快。

霍臨枭低頭看兩眼輪椅，笑着說：“那就不要輪椅了，走吧。”

機場的辦事效率很快，尤聽雪憑借機票跟過期的身份證，拿到了臨時身份證明。

在看到機票目的地的瞬間，尤聽雪又愣住了，她呆滞地擡頭看向霍臨枭，霍臨枭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樣，好像只是随便買了張去南方小城的票，帶着剛認識的朋友逃亡。

過了安檢進入候機室，尤聽雪忍不住問：“霍臨枭，機票目的地……”

“是你家，我想着，你應該會想回去看看，而且我聽說你在霍臨霆身邊挺久，他不是會記得身份證補辦這種事的人，你應該也需要回去辦一張長期身份證。”霍臨枭理所當然地說，不覺得這是多大的事情。

他不知道，這是這麽多年，除了母親之外，唯一一次有人對尤聽雪這麽好，細細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當，為她着想，真的将她放在了心上，解決她所有疑問。

尤聽雪緩緩垂下頭：“謝謝，真的……謝謝……”

謝謝兩個字不足以表達尤聽雪的感激之情，可她不知道還能用什麽字眼去感謝這個唯一對她伸出援手的人，在此之前，他們甚至只是君子之交，互相說一些科研上的問題，以尤聽雪那已經落後五年的知識儲備。

霍臨枭擡手摸摸尤聽雪的頭：“不用謝，你就當新認識了一個朋友，然後這個朋友很無聊、過年不想回家，所以帶這個朋友回老家過年，就當是見見南方什麽樣。”

尤聽雪眼眶兜不住淚水，一大顆一大顆砸在手背上，積累了十三年的委屈一一浮上心頭，她在霍臨霆那，從來只留生理淚水，現在卻委屈到哭，有種終于被人保護的安全感，可以卸下假裝的強勢，暫時軟弱。

附近的城市沒下雪，今天天氣很好，航線穩定，他們順利上了飛機，到飛機起飛後，尤聽雪緊張的心才完全放下來，她終于離開那座困了她十幾年的城市，就算只是暫時的，她依舊雀躍不已。

霍臨枭将毯子抖開蓋到尤聽雪身上，今天出門前，女傭考慮到尤聽雪得去霍家見家長，選的都是漂亮不保暖的衣服，覺得這樣尤聽雪能給霍家人一個好印象，畢竟優雅得體的漂亮女性沒有長輩不喜歡。

結果就是出來後這身薄薄的衣服将尤聽雪凍得嘴唇發紫，霍臨枭給她帶了衣服，可尤聽雪似乎很怕冷，穿上棉襖了依舊有點發抖。

尤聽雪解釋說，早些年大冬天跳過江，所以導致她稍微有點不适應溫度快速變化，只要過一會兒就好了。

霍臨枭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就沉默着給她找熱水。

上了飛機後，等飛機平穩，也先給尤聽雪要了單獨的熱水，都上飛機那麽久了，尤聽雪坐在旁邊，還跟會散發寒氣的冰塊一樣。

飛機派了晚餐，就是老兩樣，魚香肉絲和宮保雞丁，味道不是很好，但聊勝于無，距離目的地還有一段距離。

尤聽雪暈機，她太久沒坐飛機了，居然忘記了這件事，她難受得在位置上轉來轉去，霍臨枭給她帶了暈機藥，不過尤聽雪不太想吃，就這麽撐着吃了點東西，然後問空乘有沒有橙汁，暈機的時候來一點酸的比什麽都強。

結果沒有，尤聽雪就頭一歪睡覺去了，準備硬撐到目的地。

後面半程霍臨枭一直擔憂地看着尤聽雪，是不是摸摸她的額頭，避免人不适應外面的生活忽然發燒。

被關了太久的人離開籠子确實會非常不适應，就像在監獄裏住久的人出來後再也沒辦法融入正常生活中，也不像正常人。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溫差驟然變大，江城零下五六度的天氣，南方才二十度，根本不是一回事，原本穿的棉襖都得脫掉，結果溫差太大，尤聽雪下車就發起燒起來。

家還沒來得及回，先去醫院挂水了。

南方城市節奏緩慢，天黑後醫院也沒什麽人，除了急診跟兒科，霍臨枭想加錢給尤聽雪弄一個病房，但是醫院說大晚上的，吊水也不長，就在外面坐坐就可以了。

不是權勢覆蓋範圍，想要最好的服務确實有些難，加上尤聽雪搖頭說不想住，最終兩人就在吊水區并排坐着。

冰涼的藥水流進血管裏，帶來微癢的涼意，尤聽雪在飛機上睡過了，這時精神不少，就問霍臨枭車哪裏來的，出機場後霍臨枭忽然在停車場找了輛車，不然他們沒辦法這麽快到醫院。

霍臨枭解釋說：“我提前聯系4S店買了放到機場的，想着你回來的話，應該不好坐大巴回去，或者出現什麽緊急情況，有輛車會好一點。”

整個旅途，霍臨枭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妥妥當當，考慮到了所有的情況，可見沒有所謂的不會與沒見過，只有想不想去做。

尤聽雪臉色蒼白地對霍臨枭苦笑：“辛苦你了，陪着我跑了一路，我還這麽麻煩，像個累贅……”

“那你以前去江城上大學，是什麽樣呢？”霍臨枭突然地轉換話題。

“以前……我就是出門坐公交車到大巴售票點，然後乘坐大巴去機場，再坐飛機到江城……”尤聽雪下意識回答，将自己來回的路線講得很清楚。

霍臨枭微微點頭：“是啊，你自己其實可以的，你現在只是身體不好了，況且，身體不好也不是你的錯，沒有霍臨霆，你本來就很強大很強壯，現在我們這麽麻煩辛苦，都是霍臨霆的錯，不怪你。”

【此章完】

霍臨枭：吾日三省吾身，吾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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