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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令儀和袁悅兩人好久不見甚是親近,嬉笑打鬧着卻一陣不合時宜的聲音打斷了。

“兩位姐姐好……”一個身着一身白衣的女子走過來,身子柔柔弱弱,端的是弱柳扶風的姿态。

年令儀看着眼前的女子,覺得很面生,打量了一下。

“這位是……”

“我叫白碧,是大理寺卿府上的表小姐,白夫人是我親姑母,姐姐便是年家姐姐了吧…我之前聽袁姐姐說起過…”白碧沖着年令儀溫聲細語,還露出了一個腼腆的笑,看着人畜無害。

年令儀想起來了,這白碧是袁悅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大理寺少卿嫡子安邵陽的小表妹,父母俱亡,就帶着一個貼身丫鬟來京城投奔姑姑,也就是安邵陽的母親安夫人。

只是這表哥表妹的最容易出些事了,上輩子她嫁給李玄若後,聽說安邵陽和表妹白碧勾在一起了,只是當時袁悅已經嫁進了安家的大門,只能忍氣吞聲,而她在宮中傷春悲秋、自顧不暇,對袁悅的事情無力照看,臨終前也沒聽過袁悅的消息,只知道她婚姻不幸…

現在一切還來得及,安家老夫人剛逝世,安邵陽有三年的孝期,袁悅也未入安家的泥潭,她要拉好友一把…

不知道白碧現在和安邵陽勾在一起沒有……

“袁姐姐平日裏常說年姐姐身子不好,這次更說是受個風寒就去了半條命,在床上修養許久才見好,今日見着年姐姐真人看着康健,不像說的病弱啊?難不成袁姐姐平日裏胡說的?”白碧端着一副什麽也不懂的樣子問。

年令儀在地府裏二十年,整日聽各路鬼們胡扯海說打發時間,早就練出了聽人說話察人的本事,她敏銳地察覺這話裏的不妥來。

這不是變相說袁悅平日裏常和別人說她身體不好、活不長嗎?既誇了自己,又說了袁悅的不是,這白碧真不是個省油的燈,上來就赤裸裸地挑撥她和袁悅的關系!

真是好一朵大白蓮……

若不是她閱鬼無數,怕真的要被白碧這語錄繞進去!

于是皮笑肉不笑地回應:“別,我娘只有我一個女兒,我可沒你這麽大的妹妹,你還是叫我年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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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我身子不好,命薄,也受不得你這一聲姐姐。”年令儀呵呵了兩句,諷刺回去。

白碧聽了這話,眼淚蘊在眼眶裏,要滴不滴,嘴巴輕輕地抿了抿,一副被人欺負的模樣,道:“年姐姐對我有偏見嗎?是不是袁姐姐說我了什麽啊?”

果真是要想俏一身孝啊!

搭配上這淚珠子,柔柔弱弱的,最能激發起男人的保護欲了,怪不得安邵陽放棄青梅竹馬、門當戶對的未婚妻,轉身投入白碧的懷抱了。

“幹什麽呢?”安邵陽的妹妹安玉陽遠遠看見白碧抹淚,急沖沖地過來,不高興地沖着年令儀和袁悅道,“是不是你們欺負她了……”

“你們就看她沒人撐腰,欺軟怕硬,袁悅你以後還要進我家的大門,怎麽就先欺負起我們家的人了!”安玉陽一邊安慰白碧,一邊撂狠話:“你真惡毒!我要和我娘還有哥哥告狀!”

袁悅看着白碧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安玉陽也不分青紅皂白一通埋怨,心中甚是憋屈:“離離只是不讓她叫姐姐,她自己小心眼哭,關我們什麽事?!邵陽哥哥自然會明辨是非……”

安玉陽神情激動,臉色通紅,大喝道:“你們欺負白表妹,還狡辯!真無恥!”

年令儀看着安玉陽不論是非就想着自己表妹,不把未來嫂子放在眼裏,心中幾分了然,白碧怕是早就把安家人籠絡的差不多了,又有心機、肯小意奉承,袁悅的直性子嫁進去怕是只能受氣。

年令儀朗聲道:“我們只不過說了句實話,白姑娘自己嬌氣要哭,我們也無奈啊…安邵陽要是個明事理的,自然也不會說什麽。”

“再說了,我沒記錯你就比我和阿悅小一歲吧,多大的人了,遇到事情只會找大人告狀,難不成還當自己是個奶娃娃啊…”

“你…”安玉陽被這番話氣得臉色發青,說不出話來。

“玉陽,別争了,是我的錯,兩位姐姐說什麽便是什麽吧……”白碧嘴上這樣說着,眼裏的淚流的卻更兇了。

安玉陽見了,惡狠狠地瞪了年令儀和袁悅一眼,給白碧擦了擦眼淚,道:“表妹不哭,我定要跟你讨個說法!一會兒我就去和母親說!”

“請各位夫人小姐們入席!”小太監的吆喝聲打斷了這場鬧劇。

安玉陽冷哼一聲,拉着白碧走了。

年令儀見狀,嗤了一聲,并沒說什麽。

各家女眷們有序入席。

年令儀、康氏和袁悅被安排坐在一處,對面就是安夫人帶着安玉陽和白碧。

“太子殿下到!永嘉公主到!昌王殿下到!”

年令儀心裏有些亂,太子怎麽來了?

這不是宴請女眷的賞菊宴嗎?李玄若一個太子,事務繁多,湊這熱鬧幹什麽?!

想到重生後第一次要見李玄若,年令儀縱使早已做好心裏防線,仍不免心緒的複雜不安。

趁着低下頭行禮的功夫,年令儀把頭垂得低低的。

李玄若在人群裏一眼就看見了她,哪怕她低着頭,但經常出現在他夢裏的身姿,他是他刻在骨血裏的記憶,哪怕成了灰也不會忘記。

望着朝思暮想的那道身影,李玄若仿佛聽見自己“咚咚咚”的心跳聲,渾身的血液倒流,手指難以克制地微顫,眼睛死死盯住,不想移開分毫。

二十年了,他終于又見到離離了!

上一世自孩子們夭折,離離的身體就落下了病根,心情也一直郁郁寡歡,體弱加上最致命的心病,她的身體越來越不好,病痛的折磨讓她逐漸憔悴、逐漸沒了生機,最後她病死在了貞佑三年的一個寒冬。

冬日裏多冷啊,生病多痛啊……離離那麽怕冷怕痛的一個人,就這樣離開人世……

當初孩子沒了,自己雖然悲不自勝,可總認為自己和離離還會孩子,便忽視了她的心病,如果肯給她足夠的關心陪伴、足夠的安全感,是不是他們就不會是陰陽相隔了…

他悲痛欲絕、悔恨萬分,受不住打擊病倒了,後來兜兜轉轉請來慈光寺光慧大師為離離超度,又聽光慧所言在甘露殿設置桌案供奉靈牌,以龍氣滋養,每到離離忌日在京城大肆布施,為離離積攢功德,二十年來年年如此。

在他死前,光慧大師告訴他,他積攢的功德圓滿,他們二人會都回到寧熙二十七年,修的一世共枕。

了無遺憾的閉上眼,再睜開就回到了一切開始前。

但回來後他失望了,在秋日宴上見并未見到離離,後來知道年懷章為離離稱病推辭秋日宴,他先是擔心離離的身體,後來明白了離離或許怨他、或許不願再經歷一次喪子之痛、或許害怕深宮的孤寂,她怕是不願再進宮了…

那他回來的意義是什麽呢?

不甘心二人就此形同陌路,李玄若下定決心要挽回年令儀的心……

他先是推拒了父皇的賜婚,哪怕父皇少有地對他大發雷霆他并也不後悔,今晨知道離離來永嘉公主府,他也便急匆匆地跟着昌王來了。

縱使心緒幾經轉折,但李玄若理智尚存,并未做出失态的舉動,走在前面入了上座,永嘉公主和昌王緊随身後。

永嘉公主今日着一身大紅色宮裝,頭上金釵華貴,襯的她眉眼明豔動人,姿态沉穩大氣,在上首笑道:“今秋菊花開的尚好,今日本宮請大家來,一同觀我府裏的秋菊,諸位夫人小姐盡興。”

宴席開始了,年令儀知道李玄若在上首,哪怕心中有些複雜,但在衆目睽睽之下也做出一副自然的樣子,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頭只小幅度晃動,絲毫不敢向主桌的方向看。

可她總覺得又一道炙熱的視線盯着自己,讓自己如坐針氈。

宴會開始了,侍女們陸續呈上珍馐美酒。

可看着眼前精美的食物,年令儀一點食欲都沒有。

“離離,你是不是也覺得白碧裝的好一副可憐模樣…自她來了,只要一起争執,邵陽哥哥都站在她那邊去了,我明明沒做錯什麽卻總是讓我給她道歉……”袁悅小聲道,打破了年令儀的坐立不安。

年令儀小幅度偏了偏腦袋,應和道:“剛才她故意挑唆咱們的關系,可見她是個黑心的,不過安邵陽要是被她蒙騙,也只能說明他自己識人不清!”

心裏卻想安邵陽如此護着白碧,下自己未婚妻的面子,怕是他們早就有了首尾。

袁悅嘆了口氣。

年令儀轉過頭想再安慰勸解袁悅,眼睛卻正對上一雙黑眸。

黑色瞳孔正緊緊注視着她,太過深邃,太過炙熱,好像熊熊燃燒的烈火,稍微靠近,就會灰飛煙滅。

像被燙了一下,年令儀迅速移開眼睛,低下了頭,原本放在案上的手垂下,不慎碰倒了酒杯,酒水流了一桌。

站在年令儀身後的青黛忙上前擦。

年令儀的心砰砰跳着,臉頰上爬上了一層薄薄的緋紅,心裏好像有一團亂麻,手緊緊攥成了拳頭。

好在動靜不算太大,沒有人注意到。

年令儀摸了摸自己有些發燙的臉,理了理袖子,向康氏和袁悅道:“大嫂、阿悅,我去透透氣…”

“去吧,自己別迷路……”康氏叮囑道。

袁悅問道:“要我跟着你嗎?”

“不用了,我一會就回來。”

年令儀起身,見青黛青綠也要跟上,道:“青黛青綠,我自己去就行,你們不用跟着我了。”

獨自離開席位,年令儀走在公主府後花園的小徑上,吹着秋日的風,梳理亂了的心緒。

李玄若怎麽會用這種眼神盯着她?這一世他們此前雖然見過,但并不相熟…

秋日宴和上一世結果不同,難不成他也回來了?

但不管怎樣,她決心已定,她不想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轍,不想再失去一次自己的孩子,不想再深宮裏孤苦一生……

她怕了……

經歷了這麽多,她早已經不是那個單純無知的小女孩了,她也有自己想追求的生活,她也要為自己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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