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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松柏在細密的疼痛中睜眼,發現自己身處于一件竹屋。
這件屋子布置簡單,一床一桌一椅一床,都是竹編的。不尋常的是空氣,仿佛是凝固的,其中飄着紗布樣的黑霧。
她朝黑霧伸手,黑霧輕輕飄來,滲進她的指尖,融進靈府中不和諧的外來物中。
她從未見過這東西,但修者們皆知,與靈氣相對的稱為魔氣。
魔氣入體者,六親不認,殘暴嗜血。
幾百年前,一個魔人屠盡一個小宗,血流成河,染紅山野。從那之後,魔人成為正道默認的通緝榜榜首,見魔就殺,不用理由。
地位和末世的喪屍差不多。
她現在……
就是傳說中的魔氣入體嗎?
松柏內心第一時間沒有太大的波動,可能是經歷了長達十幾年的喪屍生活,對這種人人喊打的感覺甚至有點熟悉。
但,師尊會不會把自己趕出師門?
她突然開始思考這個嚴肅的問題
“你醒啦!”有人推開竹簾。
擡眼看去,是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姑娘,可以感受到其身上濃濃的魔氣。
她看不清楚對方的修為,說明修為在她之上,那是不是小孩還有待考究。
松柏:“是你救了我?”
小姑娘把椅子從旁邊抽過來,坐在床前,“對呀對呀,有什麽想問的都問了吧。”
“為何救我?”松柏坐起身,靈府還在微微作痛。
小姑娘撐着椅子,邊說話邊晃腿,“我叫晨風,你和衡清仙尊的徒弟打架的時候,正好在附近,正好看到你是個劍修。正好,我,是一個煉器師,覺得你可能需要一把新的劍,然後我可以有靈石賺,就把你撈回來了。”
她的修為可能高于許雙瑜,在他眼皮底下撿個人确實有可能。
可是,
松柏:“我已經有本命劍了。”
晨風:“那是你以前有,你沒發現自己已經魔氣入體了嗎,再過不了多久你就入魔了。正道的靈劍高傲得很,不和我們魔同流合污。”
她話鋒一轉,“所以,姐姐,我手藝很好的,定價也不貴,來一把嘛,買一把送一個劍鞘,免費刻字和幫忙鑲玉,很劃算的。”
松柏:“……”
“不必了,我自己有劍。”
她閉上眼,“我已經感受到它的所在,還在晉級大陣附近。”
晨風:“你召喚它試試。”
空氣沉默了半秒。
松柏蒼白挽尊:“它素來愛偷懶不認路,我自去尋它。”
晨風沒想到她這麽固執,笑了,眼神裏滿是促狹,“真是不撞南牆不死心,你去試試,不過我要提醒你,出去後繞着正道修士走,你現在還未完全控制魔氣,出門在外顯眼程度和深夜火把差不多。”
“別被殺了,我還等着賺你的錢呢。”
看她滿臉篤定準備看自己原路折返,松柏反而很平靜。
當初進劍冢時,是蒼崖用盡渾身解數纏着她,和她結下契約。結契之後的十年,她一直對它很好,想要什麽給什麽。即使是師尊念她太縱容蒼崖,她也沒有聽從。
不會的。
松柏:“我大陣底下的洞穴是魔窟?”
她在下墜時就感受到濃郁的魔氣。
晨風:“算是吧,你也算倒黴,魔氣上周才彌散到竹林下,腐蝕泥土,形成了隐蔽的洞穴,你剛好就砸下去了。”
松柏:“衡清仙尊的大徒弟還在附近嗎?”
晨風:“不知道诶,我沒注意。”
“衡清仙尊今早剛剛飛升,好多人都在找他的兩個徒弟探讨他的修煉秘法,他應該很忙吧。”
松柏心跳一滞,“衡清仙尊今早飛升?我怎麽不知道。”
晨風理所當然:“因為你早上正在昏迷啊。”
看到從始至終面無表情的冷淡劍修臉上裂開一條縫,她好奇道:“好像衡清仙尊誰都沒告知,修士們現在亂成一團。對了,為什麽你和他的徒弟在打架啊,你們兩個,加上衡清仙尊,認識?”
但很明顯,對方不想回答自己問題,她嘆了口氣,走出房間。
“好吧,我不問啦。沿着竹林走就可以出去了,我的煉器小店一直歡迎你哦。”
松柏愣愣地看着合上的門簾。
師尊,飛升了?
她打開芥子袋,發現那張地圖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陌生的芥子袋。看來地圖只是障眼法,随着師尊離開修真界而破解。
這個芥子袋是黑色的,上面用藍線繡着大朵的蓮花,上面設着禁制。
松柏注入靈力,禁制解除,裏面有着數千萬靈石和同樣數目驚人的高階法器,還有一塊刻着“松柏”的名牌。
她點了點,确認這應該是師尊百分之八九十的財産,或是說遺産。
出生在一個親情愛意分配不均衡的家庭裏,松柏一直很清醒地知道——
錢在哪裏,愛在哪裏。
那自己在他心裏應該印象還可以。
那他這次下山指令,是為了讓她避開紛争,提前下山?
松柏想起師尊剛把她帶回宗門的時候,問過她以後想不想呆在宗門,像師兄一樣處理宗門事務,或者像他一樣開山收徒。
她覺得這又累又沒意思,叛逆地回答“不想”。
因此,衡清仙尊對外聲稱她是友人之女,只是幫忙教導而已,對內還是叫師尊。
所以修真界的松柏從修仙入門到進階,均為師尊親手教導,一直和他住在一塊,算是師尊親手帶大的。
修真界已經千年未有人飛升,修煉了幾千年還卡在大乘的大有人在,師尊這次飛升怕是要遭不少人眼紅。
松柏沉默地在床上坐了幾刻鐘,整理了一下芥子袋,把攻擊力強的符咒放在最易拿取的位置,有點舍不得地放一塊高階靈石在草席上,留給晨風作為謝禮。
随即起身出門,順着蒼崖和自己的聯系找去。
先和蒼崖團聚,那劍嬌氣得要命。
*
飛升天雷後,飛升者的靈力會随雨水撒向大地,滋養整塊土地。僅僅一天之隔,竹林青翠了幾分,連竹子都拔高了一節,山下城鎮的熱鬧随着風飄來。
清風吹過空蕩的竹林,空氣中夾着幹淨的靈氣,仔細感受有些熟悉。
松柏覺得自己的心也空蕩蕩的。
周圍沒有行人,她的腳程很快,在太陽下山前抵達大陣。
她完全沒想到迎面而來的是蒼崖鋒利的劍鋒。
松柏:“蒼崖,是我。”
她躲開後,蒼崖換了個角度卷土重來,攻勢依舊犀利。
松柏這才确定了,蒼崖就是晨風嘴裏的正道之劍。
她氣極反笑,“你想殺我。”
這吹毛利刃的劍鋒還是她親自磨的。
蒼崖劍身狂震,咄咄逼人,仿佛在指責她背棄正道。
松柏恢複往常的面無表情,“算了,但我們之間的契約裏可沒有因入魔終止的條例。”
蒼崖根本沒聽她說話,直接開始下一次攻勢,原本直直瞄準胸口,在看到她身形移動的瞬間,扭轉方向,預估對方的走位,自信出發。
沒想到确是虛晃一槍,被一張網兜罩住,無法動彈。
松柏收攏網口,扔進芥子袋裏,“蠢劍。”
她轉身原路返回,在院子大門看到搖着竹扇子的晨風。
晨風和她揮揮手:“你回來啦,想好款式了嗎,越早決定越早開工,就越早可以拿到你的新劍。”
松柏垂眸看她,她無辜地眨巴眨巴眼睛,一副古靈精怪的樣子,但眼裏的精明難以遁形。
這座小院位于竹林伸處,布有隐秘蹤跡的法器,所以之前經過時她根本沒有發現。如今能原路返回,是主人同意她回來,願意被她發現,
小院裏生活氣息充足,看上去已經居住了不短的時間。
松柏:“可以在這裏借住幾天嗎,我付房費。”
晨風:“訂一把劍免費住,怎麽樣?”
松柏想到網兜裏的蒼崖,有點頭疼,“暫時還不需要。”
晨風:“我們加個聯系方式?省得你回心轉意時沒辦法第一時間聯系上我。”
信盤是修者們的交流工具,用靈力驅動,主要功能和現代的某信某企鵝差不多,裏面有很多個板塊,主要為聊天,論壇和交易。
松柏的好友原本只有師尊,但誰能想到這玩意飛升後會自動銷號,現在她的好友只有剛剛加上的晨風。
用戶昵稱是“煉器劃算速來”。
實在是符合人設。
松柏:“你很缺錢嗎?”
晨風擡頭看了眼她的衣服:“咱倆不都是嗎?”
松·衡清仙尊遺産繼承人·柏沉默,沒有解釋身上的衣服是外出防露富裝,她芥子袋裏有很多師尊給她挑選的漂亮法衣。
晨風低頭看了眼好友名稱,站起身,仰頭看她,“別掙紮了,林白。”
“你的劍是劍冢取的吧,它跟随上一個主人的時間長于你,早就被浸入味了。雖然簽訂了契約,但心裏還是沒把你當做主人,要不然就不會因為害怕魔氣而躲在原地。”
“作為一個劍修,你需要一把真正劍随心動,一把真正屬于你自己的本命劍。”
哪個劍修不想要一把本命劍。
晨風的話很有煽動性,适合去現代做直播帶貨。
可惜松柏不是會沖動消費的人,“劍契一下,這就是我的劍。”
“不論如何。”
晨風撇撇嘴,“油鹽不進,我去睡覺了。”
早點睡可以長個子,仰視把整個人的氣勢都丢光了。更何況一下差兩個頭,她在心裏恨恨地想。
松柏目送她離開,随後走回之前的房間。
在門簾上扔了一個防禦法器,靈光一閃,整個房間變成一個密閉的空間。
她從芥子袋裏取出網兜,扔在桌上,發出悶悶的摩擦聲。
蒼崖像條離了岸瀕死的魚,在網兜裏撲騰。
松柏坐在桌旁的椅子上,手指放在網兜口上,“從劍冢開始算,我和你在一起十年了。我本來挑不到最襯心意的靈劍,想直接離開的,但當時你一直纏着我不讓我走,還逼退了其他想和我結契的靈劍。”
“記得那時,我對你說,劍契一下,雙方不允許任何理由的違契,你點頭點得很快。這些年,你想要什麽我都滿足你,我相信沒有劍修會比我做的更好。”
蒼崖停滞了一瞬,好像心虛似的,過一會劍尖又開始抖動,指責她入魔背棄正道在先。
松柏垂眸看它,遮住的瞳仁中藏着看不清的情緒,“算了,我給你兩個選擇。”
“留在我身邊,我會待你像之前一樣,或者解開劍契,我送你回劍冢。”
蒼崖完全沒有糾結,劍尖直接抖了兩下,選擇第二個。
松柏深深地看它,沉默片刻後,“好。”
随手把網兜扔回芥子袋裏。
送它回劍冢是不可能的,松柏讨厭反悔,不管是人還是劍。
她側臉趴在桌上。
從被雷劈開始,時間像按了加速鍵,這兩天發生的事密密麻麻,單獨挑出來都很難解決,累計在一起像小蟲在身上爬,很難受。
她沒想到自己在這麽“艱苦”的條件下都能睡着。
*
“劍冢只開放兩天,兩天後古鐘響的時候,不管有沒有取到劍,所有人務必出來。”教習站在石頭堆成的小山上,對在場所有人說道。
這些是今年剛築基和往年築基卻沒取到劍的年輕劍修。
根據精神面貌很好劃分,第一次進劍冢的弟子神色張揚自信,往年的弟子都顯得缺乏沖勁。
“要是今年再沒取到劍,我就讓我爹找個煉器師私人訂制本命劍。”
這是某個富二代入劍冢前的發言。
“新煉的劍沒有強大的靈力滋養,威力哪裏比得上這些老劍。”有年輕氣盛的新弟子小聲嗤笑道。
松柏站在他們身後,等着排隊進入劍冢。
相比周圍人面上或激動或不安,她顯得很平靜。
因為她也是個富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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