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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霍燼手腕上的傷，是兩圈相距較寬的“線”。中間泛着青紫，傷口似被利器反複磨損情況嚴重，皮肉外翻。雖有上藥的痕跡，卻沒有用布包裹。

這樣程度的磨損，不是布帛和麻繩，應是掙紮時被較寬鐵腕的堅硬邊緣來回摩擦所致。這鐵腕想來極緊，不然中間那塊也不會因為血液不怎麽流通而青紫一片。

若是寬松些的鐵腕，以霍燼如今傷勢判斷，他的手腕現在怕是已經被磨的能見到白骨。

蕭錦年牽着霍燼的手，看着他手腕上的傷，精致的眉眼就沒松開。

指骨處的傷如今已經結痂，蕭錦年用指尖輕撫而過，霍燼心神與指尖同時輕顫一下。

“愛卿，你在這等一下，朕去給你找藥。”霍燼手腕的傷等不了，這樣程度不還好清理治療，怕是會感染。

蕭錦年松開霍燼的手，往門口走去。情緒被幽香安撫住的霍燼，此時突然心生一股戾氣。

小皇帝要走，要離開他的視線。

這個認知讓霍燼想起在靜室中的折磨，以及瘋狂的想要得到幽香的極致欲望。

不能走，小皇帝哪兒也不能去，只能呆他的身邊。

霍燼，你是怪物，沒人會呆在你的身邊。

心底深處冒出來的兩種聲音，一個偏執一個嗤笑嘲諷。

他不一樣，他會給我夾菜，會給我上藥，他會呆在我身邊。

因為他還不知道你是怪物，因為他需要你的勢力，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在讨好你。

他不會走，若他敢走，我便打斷他的腿，關在靜室，日日與我相對。

怪物就是怪物，你的想法被小皇帝知道，他定是跑遠遠的。這世上沒有人會自願留在怪物身邊。

霍燼黑眸更暗，詭谲多變，心底的兩道聲音終于停止。

他承認自己就是個怪物。

可那又怎樣呢？

“嘶。”蕭錦年手腕吃痛，低頭一看，霍燼寬大的手掌正鐵鉗一般的鉗制着他。

他轉頭看着霍燼，眉眼間帶着一絲痛楚。待見到霍燼臉上的神情時，不由得愣住。

陰郁，兇狠，狹長銳利的鳳眼透着駭人的光。蕭錦年覺得自己被一頭令人膽寒的兇獸盯着的獵物。他緊張的吞咽口水，真的被霍燼此時兇狠模樣吓到，瑟縮一下。以為自己這次跑出宮真的惹急了霍燼，叫他生氣了。

下意識想逃跑的蕭錦年，硬生生的忍住。得叫霍燼消氣才行……

霍燼看出蕭錦年的害怕，也從他的肢體動作上明白，他想跑。

在看到小皇帝用手指掰他的手時，霍燼瞬間眼神晦暗，戾氣陡升。在明确感受到“小皇帝要走”的信號時，焦躁陰郁的情緒占據心神。

霍燼腦海中已經想了數個辦法，叫小皇帝不能邁出一步。

“愛卿，你快松開，你手腕上有傷，不能這麽用力！”

霍燼微怔，幾日未開口說話，聲音有些澀，“陛下擔心臣的傷？”

蕭錦年忍着手腕的痛，奇怪的看向霍燼，“不然呢？”

“不是要離開？”

“離開？去哪？朕是想出去找藥給愛卿傷口上藥啊，一開始不是就說了嗎？”

蕭錦年覺得霍燼今天奇奇怪怪的，與往日模樣大不相同，活像個精神分裂。

想到這個，蕭錦年突然靈光一閃。他打量着霍燼，現在的霍燼更貼近世界線裏描述的樣子，平時的霍燼與世界線所述簡直大相庭徑。難不成，霍燼他真的精神分裂？

蕭錦年頓覺頭大，一個霍燼已經很難搞，兩個霍燼豈不是困難加倍！

“這點小傷，臣不需要上藥。”霍燼直勾勾的盯着蕭錦年，不錯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

手腕上的力道再次加重，蕭錦年疼的皺眉，這霍燼二號脾氣不好，還挺粘人。

不管怎樣，他後面還要指望人家給他活命的機會，蕭錦年無聲嘆息，擡腳朝着床榻方向走去。緊抓着蕭錦年不放的霍燼，也被帶到床榻邊。

“愛卿，不上藥就先睡一覺吧。”

霍燼的黑眼圈重的都快掉地上，也不知道他熬了多久的夜，難道真是當賊去了？

想到霍燼二號比較粘人，蕭錦年為了自己手腕少受點罪，連忙補充道：“朕陪愛卿一起睡，哪也不走。”

霍燼低頭，注視着蕭錦年，認真的重複，“陪臣一起睡？”

“嗯。”

“哪也不去？”

“沒錯。”

接連得到兩個肯定答案，霍燼嘴角微微上揚，拽着蕭錦年就朝着床上一躺。

躺在柔軟的床鋪上，幽香拂面像輕柔的春風，令人心靜怡然。

霍燼此前因躁動難安一直無法入眠，此時竟慢慢平穩，久久未能入眠的他也開始陷入沉睡。只是拽着蕭錦年手腕的力道，絲毫不減，怕把人驚醒蕭錦年也認命的躺在霍燼身邊。

聽着身邊人平穩的呼吸，蕭錦年扭頭看去，山巒起伏一般優美的側臉線條，鬼斧神工造就的容顏。不愧是氣運之子，黑眼圈重成這樣還能這麽好看。

蕭錦年欣賞完霍燼的睡顏，開始想着也不知道霍燼一號會不會記得霍燼二號時期發生的事。要是記得就好了，省了他不少的事情。

沒想一會他就因肚子餓，沒有及時補充食物，也慢慢入睡。

———

夜幕降臨，房間內沒有燃燭，顯得很是昏暗。

霍燼猛地睜開眼睛，眼底一片清明。幽香環繞，整個右手手臂被人抱着，那人的額頭正抵着他的手臂，而他的手還牽着對方的手腕。

發病時的記憶紛至沓來。

經過三天的發洩與沉澱，怪病已經好了大半。能夠自行壓制情緒，讓自己保持清明。不然霍燼也不會出靜室來尋小皇帝。

可當他聞見小皇帝身上異香的那一刻，他的情緒便不再受他控制。

之前壓抑的多深，反噬的就有多重。

內心升騰起的獨占欲，現在想來，霍燼自己都心驚。這種欲望，來的太過莫名其妙。

即便是小皇帝對他釋放的善意，讓他內心深處十分在意，可萬萬沒到這種地步。

霍燼只能想到是小皇帝身上異香的原因，這個香味，真的是怪的很。

不僅讓他在靜室時情緒崩潰，還讓他對小皇帝升起可怕的占有欲，最後竟又讓他安穩入睡。

此時此刻，他聞着散在他周身的異香，亦是心神寧靜，心中有一種巨大的滿足感。

這種被人控制的感覺，比控制不住情緒的感覺，更糟糕。

世上千奇百怪的事情很多，可霍燼無法想象，為何恰好是小皇帝能夠操控他。

到底真的是巧合還是精心算計？

想到聞到異香後，他對小皇帝不正常的舉動與失控……

霍燼皺着眉起身，動作驚動了抱着他胳膊沉睡的人。此時房間內昏暗無光，他依舊能看清蕭錦年的動作。

少年睡眼惺忪，精致漂亮的臉毫無防備，額間因久壓而生出一片紅意，像暈染開的花钿。

霍燼神情冷硬，單手撐着床榻，低頭靜待着小皇帝呵斥，怒罵。用嫌棄害怕的眼神看着他，叫他滾遠點，不要再出現。亦或是尖叫着縮起來，驚恐萬分。

短短一瞬，霍燼覺得過了許久。他看着小皇帝卷翹的睫毛微顫，雙眼朦胧，耳邊響起小皇帝迷迷糊糊的嘟囔聲，像貓兒一樣，“愛卿，我餓……”

四個字耗費了大力氣，說完蕭錦年就又睡了過去。

留霍燼一人在黑暗之中，保持着一開始的姿勢，雕像一般，一動不動。

良久，毫無聲響的房間裏，響起一聲愉悅的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