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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做得好……啊?什麽?

萬幸,江雪寒沒把這聲疑問發出來。

青年也好似若無其事,只摸出一張銀票,遞了過來:“那二百兩銀子,我先付了罷。”

“這,門主,這不合……”

“門規并未規定,旁人不得幫忙。”

“……是,門主,我明白了。”

青年微笑起來:“嗯。不過,不要告訴她這件事。”

“門主?”

青年卻看向了一旁。從內務樓的窗戶看出去,可以直接看見金陵街上。那裏商業繁華,人來人往,其中有一名高挑的少女,正快步往西邊走去。

他凝望着,神情沉靜,只有一雙眼睛光彩明亮,帶着隐隐的笑意。

此時,又有其他人來到內務樓。

一名青色衫裙的婢女彎腰行禮。

“喬郎君,”只有溫香身邊的人會這樣稱呼喬逢雪,帶着一種似有若無的親昵,“姑娘醒了!正問起喬郎君呢。”

“知道了。”

喬逢雪淡淡應道,收回目光。走到門口,他卻又回頭,再次叮囑:“雪寒,記得別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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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寒下意識點頭。

直到門主的身形徹底消失,也聽不見那令人擔憂的咳嗽聲,他才有些迷茫地想:同一件事,門主從不吩咐第二遍。

為什麽這次例外?

還有……

門主方才看着窗外時,分明是帶笑的。可婢女一來,他的笑容就淡了。

江雪寒忽然冒出個念頭:難道,門主其實不想去看望溫香?

旋即他用力搖頭,不,這是不可能的。溫香溫柔體貼,知書達理,醫術又精湛,誰會不喜歡?也就商挽琴那嚣張惡劣的……

正想腹诽,他卻又不禁回憶起,不久之前,那少女直直站在此處,容貌明豔至極,臉色卻不大好,額頭還有一大塊淤青。

她大聲說“我才不要還我沒拿過的錢”,那樣子與其說是嚣張,不如說是……驕傲?

看着竟有些耀眼。

察覺自己在想什麽後,江雪寒一驚,立即甩開了那點異樣的情緒。

一介纨绔罷了!仗着和門主有點交情,就目中無人。她活該吃些教訓。

江雪寒思忖一番,想起方才門主吩咐“不要告訴她”。但是,門主并未說不能告訴其他人。

他便叫來屬下,吩咐幾句,說:“你去,等門主離開後,悄悄将這事告訴溫香姑娘。”

屬下領命而走。

江雪寒放下心來。

在他眼中,門主與溫香是天造一對、地設一雙,更重要的是,溫香來自官宦世家,雖然家中已經沒落,卻有清貴名聲。

他們在一起,能大大增加玉壺春的聲望。

這樣美滿的姻緣,江雪寒不希望被破壞。

溫香雖然柔弱,卻是個聰慧女子。她一定知道該怎麽籠絡門主的心。

這樣一來……

江雪寒摸了摸臉上深深的疤痕。這是大半年前,他在任務中落下的。

當時他身受重傷,陷入昏迷,聽說是溫香碰巧路過,救了他回來,又日以繼夜地照顧他。

他至今記得,在瀕死的窒息中,他好像看到了她。他視線模糊,看不清她的面容,卻大致明白,那是明麗的模樣。

——江雪寒,你不是很驕傲嗎!你都殺掉惡鬼、努力逃出來了,可不能随随便便死在路邊啊!

印象裏,她像是說了這樣的話。

他也曾疑惑,那樣的語氣似乎不像溫香。可問她的時候,她只是柔柔地告訴他,她并沒有說過那樣的話,興許是他記錯了。

重傷之人,出現幻覺和幻聽也很正常。

于是他咽下了後半句:他覺得那樣張牙舞爪、其實是在關心他的語氣,有些可愛。

不……不。這本就不是他該說的話。那不是他該想的人。

他只是覺得,他該報答她。

*

商挽琴能感覺出來,江雪寒不喜歡她。

當然這是很正常的事,畢竟她以前那個人設……啧,不提也罷。

但稍微,真的只是稍微啊,她還是有點點郁悶。

因為她曾經救過江雪寒。

大半年前,她去外面做任務,是一個簡單的銅級驅鬼任務。既然僞裝成玉壺春的弟子,當然就要好好幹活。

她害怕暴露身份,所以一直只做最簡單的任務。

結果,出發的路上,她撿到了江雪寒。

真是“撿”到的。

她本來在村子裏休息,打算第二天一早就前往目的地,碰巧聽村民們說,前些日子有個驅鬼人去後山驅鬼,一直沒回來。

“那好像也是什麽春的驅鬼人!”

她當時稍微有點擔心,害怕那會是認識的人,所以就去找了一下。

就這樣找到了江雪寒。

當時,後山還殘留着一些鬼氣,卻沒有了惡鬼的氣息。想來是被江雪寒殺掉了。

江雪寒本人,則血糊糊地倒在路邊,人事不省。要不是鬼氣未散、野獸還不敢上山,他恐怕會被野獸吃掉。

到底是同門,商挽琴費了點力氣,把他背出山。

那時江雪寒意識模模糊糊,她怕他死掉,就和他一路碎碎念,鼓勵他活下去,還用上了激将法,說了些諸如“不是吧,你這麽驕傲的人還真能死在惡鬼手上嗎”……這樣的話。

她把他背回村子,請人照顧了他一夜,又傳訊回玉壺春。

第二天,她親眼看到玉壺春的馬車來接了人,這才放心離開的。

雖然她也沒費多大的力……

可再怎麽說,這也算救命之恩吧?

原著裏并沒有江雪寒這個人,至少她不記得。合理推測,如果沒有她,江雪寒可能就死在那次任務裏。

當時她還挺開心的,因為蘭因會的教導是“受了重傷的同伴就是累贅,不必救助,要馬上扔掉”,她一直很讨厭這一點。

現在她能想救人就救人,不必再違逆本心,她真的挺開心。

她并沒有想挾恩圖報,畢竟她還有“跋扈嚣張表妹”人設要立嘛,可她以為,一聲道謝是該有的。

可沒想到,江雪寒不僅一聲謝不說,還是那麽視若不見、冷漠相對,現在連通融一下都不肯。

哎,真是白眼狼!

商挽琴暗暗搖頭,深沉地想:果然,像她這樣出淤泥而不染、泥菩薩過河還要想着救別人的高風亮節之輩,委實是不多的。

她又去了一趟金玉樓(玉壺春裏負責財務的地方),結清了之前任務的報酬,得到白銀二十兩。

這其實不算很少,可也不夠還一百八十兩的債。

商挽琴盤算着,收好銀兩,回到房間。

上樓的時候,她正好和商玉蓮打了個照面。

四目相對。

小姨立即柳眉倒豎:“我就知道你不會真走!”

商挽琴分辨:“不是我不想走,是江雪寒他不讓我走……”

“叫人家‘江樓主’!你這沒禮貌的孩子!”

“好吧,江樓主不讓我走……”

“這不明擺着?你欠樓裏三百八十兩銀,江雪寒會讓你走才怪!”

商挽琴嘴角一抽:“小姨,你不是說要叫人家‘江樓主’嗎?”

兩人相對默然。

片刻後,商玉蓮轉身離開:“哎呀我想起來了,庫房的事還沒處理完……”

商挽琴忽然若有所思,在她身後說:“小姨,你是不是不舍得我走?你嘴上教訓我,是不是心裏還挺挂念我的?”

女子背影一僵。

“……誰要記挂你!我記挂阿玉去!”

飛快地跑了。甚至用上了武功,在樓層間幾個縱身,轉眼消失。

商挽琴呆了一下,禁不住噗嗤一笑。過去她的心思都在喬逢雪身上,可現在想想,商玉蓮或許只是個嘴硬心軟的人。

才剛露出笑,她就回過神,暗中掐了自己一把。

不,不能這樣。她并不是商玉蓮真正的外甥女,何必貪圖這一點騙來的親情。

商挽琴關上門,環顧房間。她的房間還挺不錯的,面積不小,用屏風隔出了洗漱區域,還有她來之後才打造的梳妝臺。

她走到梳妝臺前,拉開一層抽屜。其中沒什麽首飾,只孤零零躺着一樣珠釵。

珍珠攢的花,有柔潤的光澤;又用細碎的金銀做了裝飾,很漂亮。

收到之後,她從沒戴過,但會時不時看一眼,心中也是歡喜的。

她拿起珠釵,揣進懷裏。

然後,她在桌前坐下,提筆寫了一封簡短的信。

書寫完畢,将紙張折疊成特殊的形狀,再拿出一只火折子,将信點燃。

幽藍的火焰一閃而逝。信件被吞沒,消失在她手中。

這是蘭因會的秘密傳訊方式。

做完這一切,商挽琴閉上眼,調整呼吸,也模拟之後要說的話。

接下來,就是等了。

害人,是不幹的。

可小命是要保的。

所以,任務還是要做。

可她絕不會成為誰的傀儡、走狗。忍耐了這麽多年,也該想辦法反抗了。

等着瞧吧。

*

三天後,商挽琴一腳跨進城西的當鋪。

當今的大周,皇室名存實亡,各地分而治之。江南一帶是玉壺春的地盤,但這家當鋪屬于本地大族張家。

但是,張家背地裏還有另一個身份。

——蘭因會的成員。

商挽琴也是第一次來這裏。她打量一圈房間,聽見櫃臺後傳來一聲:“到後面來。”

她依言前行。經過櫃臺時,她斜着目光看了一眼,發現那掌櫃的趴在桌上,看似熟睡,實則全沒了生氣。

她抿抿唇,移開目光。到了後面,她找到熟悉的機關,用特定次序扭開,走進了當鋪的密室。

密室中有戴着面具的黑衣人,擡頭看來。

商挽琴當即單膝下跪:“見過護法。”

片刻沉默後,黑衣護法嘶聲道:“鬼羽,你傳訊說,你打算離開玉壺春?”

“鬼羽”是她在蘭因會中的代號。

商挽琴低着頭,恭恭敬敬道:“是,屬下确有此意。”

又一陣沉默。

護法說:“鬼羽,解釋吧。如果解釋不過去……你該知道後果。”

面具遮擋了男人的神情,但仍能看出他眼神不善。他手裏捏出法決;這是催動子母蠱的法決,只要稍稍運用法力,就會讓受術者生不如死。

商挽琴感到了一種無形的壓力,但她保持着沉穩。

商挽琴本就有計劃,低頭禀告:“想必護法也知道,屬下潛入玉壺春已經一年,任務卻沒有太大進展……”

“呵,原來你也知道!算你有些自知之明。”

忽然,黑衣人冷哼一聲,拍桌而起!

“別以為我看不出你那些小心思!看看你這一年做的什麽事?橫行霸道,仗勢欺人,處處争風吃醋——”

“莫不是你真的對喬逢雪動心,不願害他,才做這等胡鬧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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