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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商挽琴一愣。她能有什麽想法?
片刻後, 他正過目光,直視着她的眼睛,又道:“見我直言拒絕她, 表妹可會高興?”
商挽琴摸不清他的意思,立即打個哈哈:“高興高興,你知道我不喜歡她, 她也不喜歡我的。”
“說實話。”他皺眉,加重語氣。
商挽琴還是敷衍:“真的真的。”
他看了她一會兒,忽然有些明白:“你莫非是覺得,我對她過于冷漠?”
“啊哈哈,表兄又不是不知道我讨厭她,怎麽會……”
這下喬逢雪肯定了,有些驚訝:“你竟然會為她不平?”
見蒙不過去, 商挽琴只好承認。她揉了揉頭發,挫敗地說:“也不是為她不平,只是……非要說的話,我會覺得, 如果表兄你真的不喜歡她,應該更早告訴她這些話。”
玉壺春中, 九成九的人都覺得,喬逢雪遲早會娶溫香。
而玉壺春外,不少人還以為他們本就是一對。
連商挽琴自己,也覺得他們處處契合、十分般配。雖說他們從未在衆人面前有過親昵舉動,但在推崇“相敬如賓”的大周, 這十分正常。
其實溫香說得沒錯, 不管喬逢雪自己心裏怎麽想,他對溫香的态度一直是很和氣、很體貼, 帶着贊許的。
怎麽突然就這樣了?
疏遠冷漠,不僅和從前差距很大,和原著差別也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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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因為喬逢雪對淩言冰還“情深義重”,商挽琴幾乎要懷疑,喬逢雪根本是重生回來的,知道未來溫香會抛棄他。可這說不通,如果他真的知道未來,幹嘛不先一劍捅死淩言冰?
因為糾結,她表情皺成了苦瓜。
喬逢雪看在眼裏,便以為她是極其不贊成自己的做法。
“表妹,莫非你覺得是我做錯了?”他神色難明。
見他面沉如水,商挽琴回過神。
她不能夠提原著,想了想,便挑着能說的說了:“不說錯不錯,只是表兄,你确實給了大家錯覺。”
“神行車的事,她問過了、你解釋過了,我就不說了。就說這玉壺春上下,溫香是唯一一名既不會武藝、又不會法術的人,可她卻身居高位,是回春樓的副樓主。玉壺春一門七樓,何時有過副樓主?就她獨一份。”
“你要說她醫術多麽好,其實大多數醫治的活兒,還是回春樓其他人在做。溫香身體柔弱,每天都要回家,還十日一休沐,還要挑病人——髒的臭的她都不會近身,外男她也從來不看。只有玉壺春中那些有名氣的、有錢打扮幹淨的男弟子,才能有幸得她垂青。”
因為商挽琴專心致志找過溫香麻煩,對她的事跡都很熟悉,此時侃侃而談。
“可是,你從來不說她。久而久之,就算其他弟子有些不滿她,也接受了‘她是未來門主夫人’這事,自然又覺得她與衆不同。我們旁人做事,那是理所應當,做不好就要挨罵;她做事,那是纡尊降貴,多小的事都值得感恩。”
商挽琴說着說着,有點為那個失憶的、愚蠢的自己打抱不平,憤憤起來。
“相比起來,我就算法術不精,到底武藝不錯,是銅級驅鬼人,每月任務從不偷工減料,但人人都不待見我。”當然主要是她故意當個讨嫌的熊孩子,這話就沒必要說了。
商挽琴掰着指頭數了一圈,無非是自己幹了活兒還被指責,可溫香輕輕松松就被推崇。
因為幼時的經歷,她自己并不覺得被嫌棄有多嚴重,可越是這樣輕描淡寫說出來,反而越讓人難受。
喬逢雪起先還冷着臉,漸漸就怔住了。最後他長嘆一聲,眼神都黯淡下去。
“我明白了……的确是我做錯了。”他苦笑,“我只是,我原本以為,你聽見我……會開心一些。”
商挽琴疑惑:“什麽開心?”
他別過頭:“沒什麽,不重要。”
商挽琴“哦”了一聲,見他态度平淡,也就迅速抛開那一句有些奇怪的話。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
芝麻糖落在一邊,機警地瞧着他們,保持沉默。在喬逢雪面前,它總是格外乖順。
喬逢雪還是那麽偏着頭。他面色本就蒼白,連唇色都慘淡,只要一垂着眼、蹙着眉,就讓人感覺他懷着無限的郁郁,仿佛這世界上有他操不完的心、做不完的事,而他自己卻只是一捧殘雪,都快被曬得化沒了,還要強撐着告訴別人“我沒事,我還能繼續”。
商挽琴很明白,她自己看喬逢雪,總免不了帶着原著的濾鏡,還有那些舊時光裏說不清道不明的期望。
可饒是如此,她也有點見不得他這郁郁的模樣。
她想,算了,人都有缺點,可能喬逢雪的缺點就是太想求全,反而顯得優柔寡斷。原來他也沒有想的那麽完美啊。
商挽琴靠近過去,笑眯眯起來,還擡手戳了一下他的肩。
“不要不開心嘛。”她語氣輕快,“剛剛說的,也只是我個人的看法,可表兄有表兄的想法和感受啊。你對待身邊人态度柔和,這更多是你的優點,不是你的缺點。”
他還是那麽盯着地面,道:“不必安慰我。”
“沒有沒有,我發誓我說的是實話,我對天發誓好吧,若有半句虛言,我就被天打……”
“表妹慎言!”
他猛然扭頭,神色嚴厲。
商挽琴一點不怵,更加朝他笑起來:“擔心我啊?謝謝表兄。”
“少來這套。”他沉聲道,“驅鬼人慎言蒼天黃土,你莫要沒輕沒重。”
商挽琴笑說:“好哦,你說得對,可我說的真的是實話。”
“就像你說的,是溫香非要把你的婉拒當成同意,也是她自己默認了別人的誤會。還有……還有我以前也是,明明表兄只是把我當妹妹,我心裏也不是不知道,可就是自己鑽牛角尖、非要覺得你也喜歡我,有什麽辦法呢?”
他沉默片刻,道:“可你也說過,因此有些怨恨我。”
“沒錯,可我更有自知之明,知道這是自己的問題,不是你的問題。”商挽琴叉腰,一臉驕傲,“我最大的優點之一,就是很能自己扛責任!溫香應該學學我!”
他瞧着她嘚瑟的模樣,終于忍不住笑了。
“你啊……”
“好,我明白了。”他眉眼柔和下來,“表妹是好孩子,我都知道的。”
商挽琴一抖:“噫,我都十九了,今年秋天就滿二十了,不要再叫我‘孩子’,好肉麻的!”
“好罷,快些回去,肉麻的好孩子。”他笑着,不顧她的抗議,起身按着她的肩,将她輕輕往外推,“你也吃過午飯了,總算能好好休息了吧?”
商挽琴下意識走了兩步,又扭頭:“你怎麽知道我吃過午飯了?”
“我想也知道,表妹不是會餓着肚子睡覺的人。”他理所當然,帶着點調侃,“況且,你一身肉包子味道。”
“……噫!芝麻糖,你快來,我們不要理他了!”
她心想,睡是不能睡的,她還得去看看溫香究竟如何呢。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芝麻糖“撲棱棱”飛到她頭上。
喬逢雪多看了那銀色的小鳥一眼,眉頭微不可察地一促,旋即神态又恢複正常。
他目送表妹遠去,然後坐下,手指輕輕一扣椅子扶手。
蘭草法象光華一閃。
清脆的響聲響起,四周有水一樣的波紋蕩開。
他神色變得淡如冰雪,聲音也同樣如此。
他冷冷地說:“雪寒,進來領罰。哦對了,先把屋裏的垃圾扔了。”
桌上那精心制作的藥膳,已經冷透。
他坐得遠遠的,嫌惡似的,看也沒往那裏看一眼。
*
溫香踉跄着跑開。
她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今日奇恥大辱……奇恥大辱!從未受過這般的奇恥大辱!
她完全忘記了,當年父親去世後,敗家子的兄長險些将她送去給富商當妾,就為償還賭債。那時,她也是這樣通紅着臉,滿心想着“奇恥大辱”,而喬逢雪推開她家的大門,從風雪中走來,平靜地告訴其他人:“滾,這是我們玉壺春的人。”
她是多麽喜歡他……
不,她是多麽喜歡他所代表的那種權力啊。
分明孱弱之軀,卻能馭使神妙的法術。玉壺春的門主,冰魂雪魄的天下第一驅鬼人,走到那裏都讓人敬服。
那樣的顯赫與強悍,宛如遮天蔽日的大樹;只要走進他庇護的範圍,就能從此高枕無憂。
不是沒有察覺過他的為難和疏遠,可她暗暗攬鏡自照,心想:這樣柔弱、聰慧、美麗的女人,又對他一心一意,他哪能不心軟。
她如此自信,也全然忘了,這毫無力量的美麗甚至不能夠讓她那賭棍兄長心軟。
她心裏亂糟糟的,不知跑到了何處,但還注意着沒有跑出拂雲門的範圍。她牢記這是翠屏山,山中有一些惡鬼,據說不強,是青萍真人留給弟子們練手用的,可那也不是她可以應付的。
她站在原地,茫然四顧,最後不知怎麽地,她冒出一個念頭:不行,不能這樣放棄。
之前她也這樣想;無數次都這樣想。
而且她也付出了行動:一年前,她根據祖傳的秘密藥方,将一種藥碾成粉末,一些加入他的湯藥,一些作為他使用的熏香。那氣味并不濃烈,全然就是清苦的藥味,可如果遇到她自己佩戴的香料,就能産生類似催/情的作用。
她是豁出去了才這樣做的。
而且她明明感覺到,他的目光已經漸漸多地停留在她身上。
可為什麽從去年年底開始,一切就變了?對了,是從商挽琴被指認偷了二百兩銀子開始,難道他知道……
溫香深呼吸幾次,慢慢平靜下來。不行,不能放棄,她還是這樣告訴自己,要再想想辦法。
她的目光停在了不遠處。那是淩言冰的住處。
淩言冰,據說也是難得的驅鬼人高手。
而且,如果不出差錯,明天他就能康複。
假如……
為什麽不試試?
她看得出來,他眼裏有野心。都那樣虛弱了,卻還是擋不住那種醜陋的、嫉妒的眼神。
溫香有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她心道:是你們逼我的。
旋即,她理了理頭發和衣衫,露出溫柔的笑容,不慌不忙地往那頭走去。
她唯獨不知道,有一絲淡淡的黑氣,從她眼裏一閃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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