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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修火急火燎地趕到距離賽場最近的急救醫院,最後下車幹脆連傘都不打,三步并兩步往醫院門口跑去。
但到門口又茫然了,唐啓是在幾樓來着,也沒個誰告訴他啊!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提前問過唐啓,比賽受傷會送到哪個醫院搶救。
好在他的手機及時響起。
“喂,是宋先生麽?”
“是,是我!”宋修打起十二分精神,這是唐啓教練用唐啓的手機打來的電話。
謝天謝地他們知道他也來F國了。
問清楚具體樓層,宋修也顧不得等電梯,直接爬樓梯上了位于五樓的急救室。
氣喘籲籲闖入走廊,兩側等候的人齊齊起身。
“唐啓呢?”他喘得沒法吐露完整字句。
其中一禿頭的長者開口:“進去了,在搶救。”
宋修努力穩住身形,向答話者伸出手:“你好,我是宋修,唐啓的丈夫。”
準确的說,是前夫。
長者,不,應該是唐啓的教練明顯松了口氣:“小宋,趕緊坐會兒吧,結果還沒出來,別太擔心。”
宋修強擠出一絲笑:“他會沒事的。” 有保我性命的平安扣,有師父的預言,還有三清祖師爺在上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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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目前他和唐啓解除了婚姻關系,待會兒要是得簽什麽家屬知情同意書……怎麽辦? 宋修驀然脫力,幾乎要跌靠在座椅後邊的牆上,手機此時再次振動。
是大哥。
哦,他們守着電視看了轉播。
“小修,阿啓怎麽樣了?國內的轉播有延遲,你嫂子刷實時新聞才看到說阿啓出事了,現在正送到附近醫院搶救。”
“還不知道情況,哥,我在急救室外邊等。”宋修忍住了嘆息,但在大哥面前,他做不到逞強,聲線都止不住顫抖,“我相信阿啓他福大命大,這麽多年比賽都沒出過事兒,可我還是有點怕……”
活了小半輩子的宋修難得有害怕的時候,上一次害怕還是十歲那年,因為病情急轉直下,以為自己快要死了。
怎麽就輪到唐啓了呢?
怎麽偏偏是最後一場比賽就出事了呢?
怎麽沒個誰叫停比賽,選個天氣好的時間舉行呢?
怎麽偏偏選在那山裏面跑決賽呢?
……
無數條質問吵鬧得讓宋修腦袋嗡嗡響,以至于後續幾乎聽不清自己在跟大哥說什麽。
“小修,你先穩住你自己,我買最近的機票飛過來,另外暫且別把這事情告訴阿啓父母,或者他父母通過別的渠道知道了,也得先穩住他們。”
“放心啊,小修,阿啓吉人自有天相。”
一聽大哥要推掉工作飛過來,宋修立馬清醒了不少,本來他休長假,大哥要處理的事務就多了不少,眼下又要為唐啓的意外飛過來耽誤。
深吸一口氣,理智慢慢回歸,宋修一字一句:“我自己可以的,哥,你來也只是陪我幹着急。你弟弟都快三十了,可不是十幾歲的小孩,能扛事兒的。”
大哥似乎愣了一愣,“你啊……”
“阿啓父母那邊也有我,不用太擔心。”宋修加重語氣,向大哥做出保證,“幫我問嫂子和歡歡好,等阿啓挺過這一難,我們再一塊上門拜訪。”
挂斷電話,宋修才發現自己快抖成篩子,旁邊唐啓的教練隊友都關切地望過來,他趕忙繼續強撐着微笑。
教練遲疑地開口道:“沒事吧,小宋?”
“沒事兒。”宋修緩緩呼出一口氣,“可能是剛剛淋了點兒雨,有點冷。”
旁邊實誠的年輕隊員立馬脫下外套給他,宋修不好推辭,道謝後雙手接過,随即披在身上。
雖說自己多多少少是有點窮講究在身上,但此時最重要的還是要安定周遭的人心。
他不能垮下,不能表現出異樣。唯有平和地安靜地等待,那手術中的紅燈轉變為綠燈。
有醫生出來,用世界語問“病人家屬在現場嗎”,宋修騰地一下起身,跨步到醫生面前時,讓醫生都小小吓了一跳。
心跳聲很吵,吵得将他整個人都籠罩住,辨不清身處何時何地;醫生藍色的手術服在他眼前,搖曳成一片狹窄的波浪。
他聽不見醫生說什麽,只能順着點頭,用簡單的世界語答:“好的,是的。”
以及“我是他丈夫,能夠用身份證件查到的。”
此話出口,耳邊的轟鳴聲小了許多,宋修保持住自己平緩的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醫生無框的鏡片。
他簽了字,醫生回到了手術室。
想象中的脫力感并未再次襲來,他近乎僵直地坐回位置,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紅燈。
有人試圖喚他,被教練喝止了。
他就這麽一動不動,如同雕像一般,等候着那個蘇醒魔法的降臨。
唐啓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渾身陷入一種混沌的恐慌,他費力地擡一擡手,試圖把着點兒什麽站牢靠,忽地腳下又一空。
下墜,周遭是混沌的空洞。
是萬籁俱寂。
他該做些什麽來制止這場無休止的下墜,但總不能是喊爸爸媽媽吧?
幼兒園時期就證明過,這種方法幼稚可笑,且毫無作用。
思來想去,大抵不過自己好好待着,捱過去。
孤獨啊,怯懦啊,恐懼啊,都是這麽捱過去的。
靠自己,捱過去。
這次也不例外。下墜仍在繼續,只不過失去反抗後,就漸漸感知不到下墜的速度。
唐啓知道,自己在适應了。
于是神思從自己飄向父母,在這兩個字上轉了個圈,便飄飄灑灑在數以百記的“朋友”上。
唐啓有很多朋友,分門別類出一個特別的分支,炮.友。
但炮.友大多面容模糊,姓名模糊。
真正的朋友不怎麽模糊,只不過太多,能停留的也沒幾個。
那能停留在哪裏呢?
唐啓收回神思,決心還是自己安撫自己。
渾渾噩噩中,有一個氣惱的聲音追着他耳朵喊:“喲,唐啓,你好大的排場啊!我追着喊你都聽不見!”
仿佛防僞标志般陰陽怪氣的語調,不知怎麽擊中了唐啓的笑穴。
他現在嘴角肯定咧上耳根了,拿針線縫都縫不住。
不敢有大排場,唐啓心說,畢竟你都揪着我耳朵陰陽怪氣了。
下墜停止,他知道,他該去哪裏了。
感謝三清祖師爺保佑,唐啓轉危為安,一出手術室就被送到普通病房修養。
據主治醫生說,他背部二度燒傷,沒有到需要移植皮膚的程度;以及胳膊上被縫了幾針。
除此之外,倒也沒其他毛病。而他救下來的那小年輕傷勢重了些,但也還是保住了性命,沒落下殘疾。
“說實話,這兩位是我從醫多年,見過這種等級的事故裏傷勢較輕的了。”主治醫生如是感慨。
宋修禮貌地将人送走,自顧自坐到唐啓病床邊——他總不能告訴這灰發藍眼睛的醫生,在事故發生前他給唐啓請了個護身符。
不過那塊玉到底是碎在現場了,醫生說給唐啓清理時,只看到了他脖子上被火燎黑的紅繩。
碎碎平安,這是平安扣幫着擋了一劫。
宋修心說回去得給師父換個大電視,讓他在道觀裏也能享受電影院級別的觀影體驗。
教練和隊員們被宋修以比賽還沒完全收尾而勸走,宋修再給大哥打了一個報平安的電話,而後坐到唐啓病床邊看着他插上針頭的手背。
其實有很多話想說的,但想着人還沒醒,然後自己又因高度緊張擔憂疲憊不堪,什麽話都堵喉嚨裏。
最後只低低地笑出來:“剛剛有小護士用我護照上民政系統查了下我倆的關系,結果系統顯示我倆還在婚姻狀态中,估計是離婚那天正好趕上人家快下班了,就沒把婚姻狀态改成離婚。”
“某種意義上,老天爺還真偏向你呢。”
說着說着,有水滴砸到唐啓手背上。
宋修趕忙抹抹眼淚,笑罵一聲:“操。”
幸好,沒有因此耽誤事兒。
幸好,幸好……
唐啓從混沌之中掙紮脫身,是追尋着那個聲音跋山涉水,不知漂泊了幾個日夜,睜開眼時天光大亮,他下意識眯一眯眼,視野裏全是宋修趴卧在床沿的身影。
“宋……”
嗓子如冒煙般幹渴,身子于麻木中帶着些許灼痛——他背部有傷,被人翻過來躺着,怪不雅觀。
但他滿心眼裏就一個宋修,不雅觀也就不雅觀,宋修在這兒就行。
清一清嗓子,他再一次試圖開口,宋修卻眼睫微顫會意地蘇醒過來。
“總算醒了。”宋修如常般嗔怪地抱怨,但眉宇眼波間是化不開的劫後餘生般的欣喜。
“你……等好久了?”唐啓聲音沙啞,差點不成字句。
宋修坐起身來,趕忙給他取了帶吸管的杯子,又低了頭,扶着他腦袋将習慣送到他嘴唇邊。
“沒多久。”宋修佯裝不在意,“反正比你有耐心,沒說等個二十分鐘就想走。”
還記得相親那茬呢,唐啓趕忙喝了兩口溫水,等到宋修把杯子放好後才說:“我哪裏能想到你換件衣服耽誤了二十分鐘。”
但眼下,宋修的襯衣很皺,領口也松松垮垮地沒扣好。
“你在這兒守了好幾天吧。”唐啓有點哽咽。
“嗯,大概六個小時。”宋修扯一扯衣襟,“你下午一點出的手術室,這會兒還沒天黑呢。”
“要真守幾天,我肯定先去找個護工,我自己是扛不住。”
“萬一你還要大小便什麽的,我第一個拒絕。”
唐啓:“……”
把我的感動還給我!
不過,看這人躲躲閃閃的神态,唐啓還是沒有錯過那眼尾的緋紅。
“其實你也吓壞了吧,”唐啓小小聲說,“雖然你早料想過我會有這一遭。”
“沒有,我心理多強大。”宋修口是心非着。
“你湊過來點兒。”唐啓說。
“怎麽,你還想動手?”宋修依言湊近了些,睫毛快掃到唐啓臉頰。
“也就是我現在動不了。”唐啓忍不住吹了口氣,“親我一下。”
宋修按着他腦袋,咬上他嘴唇。
舌尖淺淺抵開牙關,唐啓勾住,纏綿得更深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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