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chapter4

chapter 4

下午考的是數學，同窗外的好天氣不同的是，在一中號稱滅絕師太的數學老師所出的魔鬼式題的摧殘之下，考場裏面滿是筆尖和紙張摩擦的聲音，以及那些翻閱卷面的窸窸窣窣。

秦绾的數學一般，她對待數學有一種近乎認死理的執拗。學習數學在她看來是一件很費力的事情，她只能多做題，沒有別的捷徑可以走。

因此這場考試對于秦绾而言，并不簡單。

分到三班教室的有不少學生是一班和二班的，基本上看不到什麽不會做就直接趴在桌子上等待交卷的現象。

秦绾還在琢磨最後一道大題，可以提前半小時交卷的鈴聲已經敲響了。

三班沒誰有動靜。

秦绾心裏面清楚，最後一道大題自己是做不出來的。但她沒有提前交卷的習慣。

她翻過答題卡，檢查自己之前的答題。

天氣悶熱，教室的前後門都是打開的，可以提前交卷，走廊上傳來動靜。

監考老師起身小聲呵斥走廊上提前交卷的學生不要在走廊上吵鬧，然後關上了教室的門。

秦绾擡眼，從前門将要合上的縫隙之中瞥見了一個身影。

她提前交卷了嗎？

那一瞬而過的角度，只能讓秦绾看見張慕忱的側臉以及匆匆掠過三班教室門的身影。

秦绾低頭，打算繼續檢查。但是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她眼底眸光閃了閃，最終，秦绾起身交卷。

考試正式結束的時間比平時上課要早，因此食堂不會提前放飯，寝室樓也進不去。

更何況還是提前交卷，現在要不是在操場，就只能是去小賣部。

秦绾交完卷出來的時候，走廊上已經沒有張慕忱的身影了。

她表現得平常，但腳步卻還是加快走到樓梯口。

出了教學樓，在操場上也沒有找到張慕忱的身影。

她走得真快啊，秦绾心想。

她沒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人了。

那現在就只有操場或者……

秦绾調轉視線從操場邊緣種植的一排高大的水杉樹間中看過去，遠處的籃球框下聚集着小撮小撮的人，都是提前交卷的學生，還有幾個男生在打籃球，分不清是哪個年級的。

就好像是世界一下子嘈雜起來，她無法從這嘈雜裏面窺見自己想要的景色。

雖然這是第一次月考，但是這同時也是秦绾考試生涯之中第一次交卷，她沒有提前交卷了獨自一人該幹什麽的經驗之談。

這會兒也不知道自己該往什麽地方去。

秦绾挪騰着腳步，往寝室方向走。

經過小賣部的時候，從門口望進去，裏面人不少，大概都是在等着食堂開飯的。

小賣部到食堂的那道門前三三兩兩地站着人。

裏面有張慕忱。

秦绾微微有些錯愕。

她沒覺得張慕忱是會提前交卷的人，同樣也沒有覺得她會是提前交卷了然後跑到食堂等着開飯的人。

現在是白天，即使小賣部頂端亮着白熾燈，但光線比之外間還是較為昏暗的。

明暗交界就好像是将這一片空間自動分成了不同的天地。

而秦绾就處于對立面，無法分辨出屏障後的任何動靜。

該過去嗎？

可是秦绾也想不到自己該買點什麽東西，她也不等人，就這樣站在小賣部的門口似乎還挺奇怪的。

她在心裏換算着各種場景的概率。

平靜地錯開視線；亦或者對方認出自己，然後微微點頭招呼；也或者，張慕忱完全不記得她。

一些很刻意為之的偶然事件。

隐隐約約，秦绾聽到張慕忱的聲音。

她在說什麽呢？又是在跟誰說呢？

秦绾眼簾掀了掀，打算去買一瓶水。

“你提前交卷嗎？”

秦绾循聲看過去，有些沒太反應過來。

張慕忱正從冰櫃裏面翻了根冰棍，接着付賬，然後往外面，秦绾這個方向走。

早上見到張慕忱的時候，興許是因為抵靠着門的關系，所以沒太看清楚那衛衣其實是很寬松的款式，松松地罩在她的身上。

她順手撕包裝袋，一步一步，朝着秦绾走近。

秦绾愣在原地，完全忘記了自己打算去買水的想法。呼吸不自覺開始屏起來，臉色漲得有些發紅。

她不确定張慕忱在和誰說話，閃開自己的目光，往自己的身側看了看。

察覺到秦绾的動作，張慕忱揚了揚下颌，“嘿，秦绾。”

她在跟我說話？

秦绾不确定，以至于大腦運作速度來不及，喉嚨就已經應了一聲，“嗯？”只是這一聲略帶失措，聽上去莫名沙啞。

不過在冰棍塑料包裝的窸窸窣窣裏，張慕忱沒有注意到秦绾的情緒變化。

包裝袋已經撕開了，裏面是紅白兩色的冰棍。張慕忱遞到秦绾的眼前，“西瓜和椰奶，你要什麽？”

然而秦绾完全忘記了接，只是看着張慕忱。

張慕忱一邊眉頭挑起，替秦绾做了決定，“西瓜怎麽樣？”

“我不喜歡吃西瓜。”秦绾下意識就答了，說完這話，瞬間呆滞。

她只感覺頭頂從雲層中晰透而出的陽光正往她的脖頸裏面鑽，有種火辣辣地疼。她有些僵硬地擡了擡視線，張慕忱比她高了個大概七八公分，這麽面對面的距離，她得微微仰視。

只是這一擡眼，目光頓時就落在張慕忱的眼睛裏。

視線對上的一瞬，仿佛心髒也一瞬間停止了跳動。簡直像是影視裏面常見的表達手法，她好似正從張慕忱的瞳珠裏面看見自己驚慌無措的臉。

張慕忱并不介意，“那就椰奶。”

甚至那語氣裏面還夾雜着笑音，順着風，落在秦绾的耳廓上。

秦绾接過，說，“謝謝。”

張慕忱看她一眼，然後挂在唇角的笑意化作實質性的笑聲，接着她咬了口冰棍，回了一聲，“沒什麽。”然後又仿佛自言自語地補充了一句，“不過這大熱天的，為什麽不喜歡吃西瓜啊？”

張慕忱确實是自言自語，但是她們離得太近了，秦绾還是聽到了這句似有若無的嘟囔。

她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只能看着張慕忱的臉，狀若發呆。連手裏面才剛剛接過來的冰棍在太陽的作用下化了水，瀝到手上都沒發現。

張慕忱覺察到秦绾的目光，微微低頭看她，“怎麽了？”

“嗯？”秦绾回神，只覺得自己身子都僵硬了。她有些欲蓋彌彰地咬着冰棍，含混着，“你記不記得……”

沒等到後話，張慕忱追問，“記得什麽？”

“哦……就是這次數學的大題。”秦绾沒移開自己的目光，認真地說。

張慕忱瞬間一臉你饒了我吧的表情，“數學我看着就頭疼，數學我是真不會。你呢？提前交卷肯定有把握吧？”

“沒有”秦绾搖搖頭，“你不也是提前交卷了？”

“那不一樣啊，你是學霸。學霸提前交卷肯定是因為題都做完了。”

秦绾想反駁，但是又覺得似乎沒有這個必要，只說，“那你在一班，你也是學霸。”

“又不是在實驗班的都是學霸。”

秦绾沒太明白。

張慕忱卻沒有什麽好隐瞞的，直言道，“我是我爸媽托關系送進來的，我媽和一中的校長以前一起在陵大做過特聘教授，兩人關系不錯。我中考才兩百多分，沒關系我怎麽可能進得了一中的一班嘛。”

秦绾微微錯愕，倒不是因為張慕忱成績不好這件事有點超脫想象。她只是納罕張慕忱的直白。

雖然有個別學生是找關系、走後門這情況無論在哪個學校似乎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而且……

張慕忱願意和她說這樣的話，是不是因為……她其實對自己有印象呢？

可是這些猜測，就也只是猜測而已。她問不出來，也不知道從何問起。

張慕忱的冰棍已經吃完了，她随手将小木棒扔向就近的垃圾桶，結果沒扔進去。她有些懊惱地挑了挑眉，然後走過去，将木棒撿起扔掉。

秦绾又咬下一口冰棍，接近交卷時間了，周圍人開始多了起來，嘈雜喧嘩漸漸充斥耳畔。

張慕忱瞥見了什麽，擡手招呼着，又轉頭對秦绾說，“小學霸再見，我看見我朋友了。”

“哦，好。”秦绾揮了揮手，“再見。”

看着張慕忱跑去和自己朋友彙合的身影，秦绾眨了眨眼睛。

張慕忱叫她——小學霸。

·

“哎唷，我們家學霸回來了，這次考試考得怎麽樣啊？累不累啊？”秦绾裹着一身灰塵才到家，奶奶就招手叫她，“今天剛買了個大西瓜，快來拿一塊。”

秦绾還沒來得及放下書包，看着桌子上面擺放着的切好的紅豔豔的西瓜，只覺得喉嚨像是哽住了一團艱澀的硬物，心口有些發悶。

她沒說什麽，倒是廚房裏面的李豔玲在圍裙上抹了一把手，不鹹不淡地說，“你操心她做什麽？她是自己沒有長手啊。再說了，你看她什麽時候喜歡吃這東西？”

秦绾依舊沒有說話，奶奶手裏面拿着一瓣西瓜，遞也不是，放也不是的。

最終，秦绾洩了口氣，将書包先放在了沙發上，過去接過了那瓣西瓜。

那西瓜雖然說的是今天才買的，但估計是早上那會兒了，因為秦绾咬了一口，冰冰涼涼的，肯定是放在冰箱裏面凍過。

其實秦绾也談不上真的不喜歡吃西瓜，只是看到西瓜她總能想起一些事。

所以在夏天盛行的西瓜，她總是很少碰，表現得确實就是不喜歡的模樣。

奶奶坐在一旁看電視，放的是戲劇，秦绾不了解，瞄了一眼，埋頭啃西瓜。

到了gg時間，奶奶問她，“馬上就快十月份了，學校放假怎麽說的啊？”

雖然十月國慶放假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學校還沒有通知具體情況。秦绾正要開口，李豔玲一手一盤菜端過來，冷聲，“書都沒讀幾天就想着放假？玩心再大一點嘛。”

秦绾抿了抿唇，起身去廚房拿碗端飯。

身後傳來奶奶的聲音，“是我問的，你吼她幹什麽嘛？”

李豔玲只重重地哼了一聲。

吃飯的時候，除了奶奶夾菜給秦绾，囑咐她多吃一點，念叨着她看着又瘦了之類的，就沒有別的人聲了，一頓飯吃得安靜。

秦绾習以為常。

秦海天并沒有在家，如果是他在家的話，飯桌上的氣氛估計還能更壓抑一些。

李豔玲雖然嘴上愛說秦绾，也經常扔白眼給她，但洗碗掃地這樣的家務一般用不上秦绾。她總會嫌棄秦绾礙手礙腳，每每這個時候，秦绾都是幫忙收收碗筷，然後識趣地往房間去了。

月考交的是答題卡，卷子還是在學生自己手上的。

秦绾拿出數學卷子，翻出自己的習題冊，想找一找最後一道大題的同類型習題。

只是翻着翻着，她想起張慕忱。

張慕忱說自己是找關系進來的，中考成績不好，看見數學就頭疼。

真巧，她也一樣。

秦绾看見數學也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