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chapter13

chapter 13

第二天秦绾為了見俞隋,中午就打算出門。李豔玲還沒有回家,秦绾省去了需要找借口向李豔玲申請後才能早早出門的步驟。

今天是個好天氣,太陽在秋日裏算得上暖和。

越川的秋天其實并不分明,落葉不會泛黃掉落,只是能從風中感覺到正在迎接凜冽的寒冬。越川的冬天是很冷的,同樣的,雪景也十分的漂亮。

雖然說了要請俞隋吃飯,但是奶奶知道秦绾要出門,忙活着給她煮面條。

吃面的時候,奶奶就在旁邊盯着她看。

秦绾喝了口面湯,看着奶奶笑。

面條是奶奶自己擀的,十分筋道,只是奶奶雖然身子骨還利落,但到底也上年紀了,心力不足,多數時候懶得折騰。也就奶奶挂念着秦绾現在上高中辛苦,又是一星期才回家一次,都會提前醒好面,等着第二天煮給秦绾吃。

就因為這樣,秦绾也才不舍得直接就走。

“好吃吧?”奶奶問着,滿心像個要誇獎的小孩。

“好吃!”秦绾連面湯都喝完,還肯定地豎了個大拇指,給予肯定。

奶奶聽着去接碗,“那要不再吃點?”

秦绾躲開了,自己去廚房把碗洗幹淨,說,“不了,再吃肚子就撐了。”她看着擺在案板上切好的面條,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李豔玲。

秦绾的姥姥走得比姥爺還要早,但是作為親家,早些年奶奶同姥姥姥爺們走動還算頻繁。奶奶也偶爾會提及秦绾的姥姥做吃食也是一把好手,奶奶還讨教過幾次。

她覺得,這次李豔玲回去,肯定不止會看姥爺,姥姥也是要去看的。

不知道姥姥在世時,會不會也給李豔玲擀面條吃。

水龍頭的水嘩嘩流動。

秦绾回神,又覺得自己多餘想這些,她關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從廚房出來的時候,奶奶拿了毛巾,坐在沙發上招呼秦绾過來擦手。

她走過去,站在奶奶的面前,奶奶仔細給秦绾擦手。秦绾個子不高,但奶奶本來就是坐着的,看着矮矮的,小小的一個。

人就是這樣的,到了老年,嘴唇會變薄,個子也會變矮。

不知道為什麽,秦绾突然有些鼻酸。

李豔玲和秦海天鬧矛盾,作為兒子,秦海天沒辦法在自己母親面前盡孝。李豔玲對待奶奶雖然并不交惡,但是也不算如何客氣。盡管自己确實是秦海天的女兒,但是奶奶在不知道的時候就對自己這麽好了。

奶奶是唯一一個不論秦绾到底是領養的還是誰的女兒,都對秦绾好的人。

秦绾仰頭看了看,強自壓下淚意,往下蹲,說,“奶奶,那我走了哦。”

“去吧,去吧。”奶奶順勢給秦绾理了理頭發,正看見秦绾長在脖頸側方的痣,嘆道,“幸好是長在這裏,要是長在臉上可就不好看了。你這點是沒随你爸。”

秦海天臉上痣挺多的。

秦绾站起身,笑了笑沒說話。

到達約定的地方的時候,俞隋還是昨天那身打扮,只是今天背的包鼓鼓囊囊的,看起來像個炸藥包似的。

秦绾問她,“裝什麽了?”

俞隋擺擺手,“沒什麽,走吧,走吧。”

秦绾沒追問,她以為俞隋說的走是去找吃飯的店,結果沒想到俞隋越走越偏,竟然帶着秦绾往觀山去。

觀山山腳下有一棵大梅樹,據老人們說,在以前的時候,有一位男子為了追求自己的心愛之人特意種了滿山的樹,因為姑娘喜愛吃桃,但男人分不清梅花和桃花,種錯了樹,心愛的姑娘也離自己而去,氣得男子伐掉了自己種下的全部梅樹,獨獨剩下山腳這一棵。便有話說,若要歡喜相逢,莫要上那觀山去。

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秦绾卻只覺得那男子肯定不是真的喜歡,否則怎麽會這樣粗心大意?

可故事到底是故事,那梅樹在這故事中本來應該是錯誤的存在,但是因為生得粗壯浩大,竟然漸漸成了源合祈福的去處,會有很多人去觀山的梅樹挂紅絲帶許願,致使遠遠看去竟然比梅花盛開的時候還要熱烈。

而在國有根深蒂固的神學論的熏陶下,縱使是無神論者也得默念一句,不信但不能不敬。

因此對于挂絲帶祈福這一行為,秦绾理解,但是她不信。

她不信僅僅這樣,就能改變或者實現什麽。

否則為什麽還是有那麽多的苦難?

這兒附近還有一個小公園,今天是周日,人流量不算少。

秦绾問俞隋,“來這兒幹什麽?”

“當然是祈福啊。”

秦绾啞然失笑。她不知道原來俞隋還信這些。

可是求些什麽呢?

夢想、愛情、身體康健?

人的貪心是永遠不能得到滿足的。

秦绾沒有想求的,便走到梅樹下,看着那些絲帶,誠然偷看別人祈福的內容大抵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但是這樣做的人一定也不少。

絲帶會有人定期清理的,因此現在看着挂在上面的都是顏色很鮮豔的絲帶。

不過這樣一來,也難怪實現不了什麽了。

她抓着離自己臉孔最近的一條,上面寫着——XXR,我喜歡你,希望下學期我們還能在一起。

“啊呀,都許願了,還不能大膽一點嗎?”俞隋突然湊到秦绾的耳邊,看着這祈願發出感想。

“嗯?”秦绾不解。

俞隋一邊系着自己的絲帶一邊說,“要是我啊,我就許願不止下學期,而是要一輩子都在一起才好。不過啊,暗戀從來十之八九都是無疾而終的。”

秦绾眼波閃了閃,盯着俞隋的眼臉。俞隋系好絲帶看她,“怎麽了,一直看我幹什麽?”

“沒什麽,想你寫了什麽?”

俞隋抓着那絲帶,“要看嗎?”

秦绾湊過去,是空白的,什麽都沒有。

“願望啊,不管是說出來還是寫出來,大概靈驗程度總會打一下折扣吧。”俞隋聲音很輕,“我媽的手術是定在明年開春啊,她這個人啊,在外人看來永遠都是一個好母親,好妻子。但從來沒有人認為她是一個屬于自己的人。我呢,以前也不理解為什麽我爸我媽要離婚。但是這段時間在醫院陪着我媽,她告訴我,雖然在醫院不方便,但是這是她結婚以來過得最自在的時候了,我又怎麽可能會在這個困住了她那麽長時日的地方盼望什麽呢?人吶,只有為自己活的時候,才能活得自由啊。”

秦绾斂了一下眸,喉間卻突然難以抑制地哽住了,她不知道自己被什麽困住了。

秦绾總覺得自己什麽都沒有,但也總覺得周身有着看不見的枷鎖一直禁锢着自己。她哪裏是沒有想求的?

她只是很膽小,也很懦弱,她甚至從來沒有勇氣祈求什麽。

她只是想,每一天都能夠遇見她,能夠和她說說話就夠了。

她只是這樣想。

“秦绾。”俞隋叫了她一聲,“要走了嗎?”

“走吧。”

兩人往回走,還是去清水街,俞隋其實不餓,就随便找了家奶茶店坐着。

時間已經是下午五點了,再有兩個小時,秦绾就得上晚自習了。

俞隋把自己的包遞給秦绾,示意她打開。

秦绾拉開拉鏈,裏面裝着的衣服仿佛炸了一般,從開口瞬間擠了出來,那是一件光看起來就十分暖和的棉服。秦绾不太明白,“這衣服怎麽了嗎?”

“給你穿啊,津安那邊天氣好,冬天用不着穿這麽厚實。我在源合這邊,每次入冬我感覺我手指頭都能給我凍掉。”

雖然是很誇張的說法的,但是越川的冬天,屋外确實很冷。

“可是……”

“可是什麽啊?”秦绾拒絕的話還沒有說完,俞隋就直接說,“我帶着回去還占地方呢,你總不能看我那麽一個小美女,拖一大個密碼箱吧?”

秦绾沒再拒絕。

“回去你媽要是看你穿,你就說是我給你買的,她不是知道我的嘛。免得到時候她懷疑是你老爸買的,還怨怼你。”

秦绾點頭,“好,我知道。”

兩人又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會兒話,俞隋看了看時間,琢磨着,“以後我們要不要一起工作啊?”

這話題的時間線對于秦绾來說,跨度實在太大,她甚至都沒有考慮好自己想要考的大學,又怎麽可能會思索自己将來要做什麽工作。

秦绾一時沒太反應過來。

俞隋被她呆愣的樣子逗笑了,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脖頸,說,“我媽媽她啊,未雨綢缪得很,給我留了房子,我一個人住着肯定是太空了。你看啊,我們以後一起住,離家裏面遠遠的,這樣就不用看誰的臉色了。”

秦绾知道,俞隋也不喜歡家裏面。本質上,她和俞隋是一樣的人,一樣想要逃離。

但俞隋比她強太多了。

秦绾眼睛彎着,反問,“那這樣我是不是就得看你的臉色了啊?”

俞隋沒有說話,她站起身,走到秦绾的身前,将秦绾臉頰兩側的頭發撥到耳後,捧着她的臉,叫她的名字,“秦绾。”

“嗯?”秦绾擡頭看着她。

俞隋這個人長相偏冷感,可是一旦笑起來就完全沒有任何攻擊力了,雖然大多數時候,她總是不愛笑。以前初中的時候,很多暗戀俞隋的男生總覺得她高冷。但秦绾不覺得,俞隋看着她的時候,眼神總是很溫柔的。

她知道俞隋是一個很好的人。

“沒事的。”俞隋捏了捏秦绾的臉,“總有一天我們會長大的,長到不需要依靠大人找歸屬感。”

秦绾瞳孔微縮,喉間才吸進的空氣似乎積攢在胸腔,就堵在那裏,因為找不到出口而四下沖撞,肺腑、血管、心髒……每一滴血液都在巨大的壓力下凝結。

她本意是想笑一下,表明自己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但是她看着俞隋柔和的眼神,嘴角的笑意卻怎麽也提不起來。最終,她靜默地垂下視線。

俞隋說,人只有為自己而活,才能自由。可俞隋又說,她得長大,才能不依靠什麽。

歸屬感和自由,這似乎本來就是互相矛盾的。

她身上流着的是秦海天的血液,可是這個被她稱為父親的人并沒有在身邊。她是被一個毫無連結的人養育長大的,但秦绾和李豔玲從不親近。

她好像從來都不是為誰而活,也不是為自己。

見她沉默,俞隋無奈地嘆了口氣,将秦绾摟在懷裏,揉她的腦袋,“還記得你以前跟我說的話嗎?你說以後都會好的,一定會的。”

秦绾還是沒有說話。

俞隋又說,“我曾經不太相信,我媽媽生病,我辦理休學的時候,我簡直感覺天都要塌了。但是你看,我還是可以回去讀書,我媽媽的病情做完手術就會慢慢好起來。所以真的,以後都會好的。”

秦绾依舊沉默,只是回抱住俞隋,在她的懷裏重重地點了個頭。

也許以後都會好的。

可是她從來都沒有想過以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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