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chapter32

chapter 32

往年過年雖然家裏面也不熱鬧,但奶奶還在,多少會張羅着。

今年只剩下了秦绾和李豔玲,房子不大,不知怎麽地,莫名顯得空蕩。

李豔玲不知道上哪兒去了,秦绾在房間寫了一會兒卷子,坐得腰酸背痛,打算出去走一走。

當然不是出門,她走到外間,猶豫要不要放電視看。

只是這麽想着,她又走到窗口,往樓下看。

對面的人家正在鏟着門口的雪,昨天門上經歷了一年的洗禮變得褪色,并且殘破不堪的對聯已經換成新的了。

家裏面其實也會換對聯的,但是因為二樓的門外面就是樓道口,換不換其實別人都看不到。

不過她還沒看到李豔玲買對聯回家。但是今天也才不過臘月二十六,今天或者明天買也都還來得及。畢竟似乎大家也沒有太講究貼對聯的日子,只要除夕幾天之前都行。

她沒有想出個所以然,李豔玲回家了。

“悶在屋子裏幹什麽?大過年的,要出去玩就出去走走,杵在那窗口一直看,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關着你。”李豔玲走過去扯開窗簾,盡管外面沒有出太陽,但還是一下子亮堂了很多。

秦绾本來沒有這個想法的,但李豔玲說了這話,她就不太坐得住了,應聲,“知道了。”

李豔玲從口袋裏摸了一百塊錢遞給她,“今天沒空給你做飯吃,自己出去買點對付。”

秦绾接過,點了點頭,“嗯。”

李豔玲看到她那臉有點來氣,“大過年了別跟別人欠你錢似的,拉着一張臉給誰看!要出去趕緊出去!”

秦绾這次沒說話了,回到房間換了鞋子,又圍上圍巾出門了。

她還帶了手機,一看時間不過十點。

年節哪哪都熱鬧,秦绾走到人民路,漫無目地逛着。周圍都是三兩結伴的行人,她一個人多少顯得有些異類。

秦绾正打算随便找個早點鋪買個包子就離開,結果沒想到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回頭一看,笑道,“是你啊。”

袁明雪是源合本地人,而且之前就還走讀,能在街上遇到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怎麽就你一個人啊?”袁明雪拉着她,給自己身邊的女人介紹,“媽,這就是我之前給你說的坐我前面的學霸,秦绾。”

秦绾沒太多應付長輩的經驗,只好學着俞隋為數不多遇到李豔玲的場景,笑着點頭打招呼,“阿姨好。”

袁明雪的媽媽很熱絡,話不斷地說着,“我們家小雪經常提起你,你是出來買年貨的嗎?不急的話去家裏面坐坐吧,不遠的,阿姨給你做飯吃。”

秦绾搖搖頭,“不了阿姨,謝謝您,我一個人出來有點事,待會兒就回去了。”

袁明雪聽到這話,十分羨慕,“真好啊,我媽像是怕我丢了一樣。說是大過年的,人流量大,還怕什麽人販子,非得跟着我出來,煩死了。”

秦绾微愣,沒接這話,反應過來後,只笑了笑。

袁明雪媽媽又絮叨了幾句,最後秦绾說了再見,然後看着袁明雪高高興興地挽着她的媽媽往人群熙攘中去。

其實她知道,袁明雪沒覺得煩。

又剩下她一個人了。

她這次沒往人多的地方走了,繞着繞着走到了沿河路。

書店已經關門了。

想起之前羅璟怡的話,看着書店玻璃門上的鎖,秦绾意識到,似乎好像又有一些人真的從她的生命中離開了呢。

她又從書店往清水街走,因為過年的關系,周圍有不少的奶茶店和休閑吧都關門了。

秦绾想去之前俞隋總帶她去的那家奶茶店碰碰運氣,但是還沒有走到那家店,倒是在還開着的另外一家奶茶店意外撞見一人。

她是真的覺得挺意外的。

畢竟按照之前的說法,如果單啓和張慕忱是世交,那麽張慕忱的家在越川市,那單啓應該也是。所以都快過年了,卻在這裏碰見他,真的很意外。

奶茶店沒有什麽人,單啓一個人坐在靠窗的長桌位置,從透明玻璃和外面的秦绾大眼瞪小眼。

瞪了許久,秦绾還是決定去打個招呼。只是她才進門,單啓就問,“要不要喝點什麽?”

怎麽有種她好像要在這裏待的感覺?

“檸檬水就行。”秦绾說完,又意識到自己幹嘛給他說?他又不是老板。

誰知下一秒單啓大喊一聲,“老板,來杯檸檬水,常溫,再要一份華夫餅。”

不知道這家店的老板是不是從羅璟怡那兒偷師學藝了,單啓才說完,從外間看起來空無一人的櫃臺迅速露出腦袋。

秦绾,“……”

單啓原本是坐在中間位置的,他挪了挪高腳凳,确保兩個人的距離分別占了桌子的一邊。

秦绾走過去坐下,單啓問她,“大冷天出門幹什麽?”

“你不也是?”她才注意到單啓居然還帶了卷子出門做。她真切覺得有點驚訝了。

單啓沒忽略秦绾眼裏的不解,但懶得解釋太多,只說,“家裏面人太多了,出來透個氣。”

秦绾幹巴巴地,“哦。”了一聲。

等檸檬水和華夫餅上來之後,秦绾本來打算付錢,結果沒想到老板說,“請你的。”

秦绾訝然。

單啓表情無語,“嘁,你聽他扯,錢待會兒他會扣的,我在這兒辦卡了。”

老板佯裝敲了一下他的腦袋,又躲回櫃臺裏面去了。

那也就是說,這檸檬水和華夫餅是單啓付的錢?

秦绾猶豫自己要不要吃,也納悶單啓在一個奶茶店辦什麽卡。

興許是她滿滿的疑惑過于明顯,單啓只好從被卷子折磨的苦痛中擡頭,解釋,“他還開了一家蛋糕店,我媽媽喜歡吃,經常讓我去買,所以就順道辦了卡,在這裏也是通用的。”

秦绾不知道說什麽,還是幹巴巴地,“哦。”

她這個樣子,單啓下一秒說出讓她不要喝他買的檸檬水和吃他買的華夫餅也不奇怪。

不過單啓沒說什麽。

秦绾吃了塊還溫熱的華夫餅,無聊地把目光放在單啓的卷子上,看了一會兒,說,“這個題有更簡單的解法。”

單啓看她,“什麽?”

秦绾靠過去點了點,三兩句話就給單啓将題目拆分開來,“你看,這樣就比較簡單了。”

單啓眼睛一亮。

其實他知道這個解法,但是單啓這個人腦子有點軸,一道題如果有多重解法,他總是每個都要試一遍,确保下次遇到換湯不換藥的還能使用另一種。

不過這話從秦绾的嘴裏面說出來還是讓他有點吃驚,“你物理這麽好,幹嘛不選理?”

秦绾撤回自己的身子,淡聲,“沒什麽,別的科不太好。”

單啓沒追問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秦绾看他寫完了卷子,抿了抿唇,問,“你怎麽不回去過年啊?你應該不是源合本地人吧?”

單啓剛想說話,反應過來什麽,嗤笑了一聲,“你不是想打聽我吧?”

心思被輕易戳破,秦绾耳尖開始發燙。

可是她确實沒辦法啊,秦绾不笨,她知道,單啓這個人本質上不壞。他明明已經覺察了她心裏面隐藏的秘密,但還是裝作沒有發現。她當然也發現了單啓的秘密,可是這個人卻好像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樣子,甚至于那都不是秦绾發現的,而是單啓自己說出來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認識張慕忱,從小就認識。

她從很久之前就是這樣的了,總是想着從別的地方窺探點什麽。

單啓瞧見她又開始一副心思沉重的樣子,懶得擺譜,直接說,“張慕忱回去了,我應該也是過兩天回去。她家在這邊有房子,我家是租的,我爸媽覺得租久了麻煩,索性買了一間打算将來用來養老也不錯。這幾天正在商量搬新家的事情,所以就折騰了一會兒。”還有一大堆親戚來恭賀什麽喬遷之喜,明明平日裏無事也不會走動的。但是這個沒什麽緊要,單啓懶得說。

三言兩語算是解釋清楚了。

可是落在秦绾的耳朵裏,她卻覺得不清醒。

其實她早就知道的啊,張慕忱她确實家境良好,不管是從她平日的穿着談吐都能看得出來。可是這樣從旁的人的口中切實地聽見,卻讓秦绾結結實實地再次意識到了她和張慕忱之間那道鴻溝正在發生質變。

她原本以為自己只要努力一點就可以跨過去,可現在鴻溝卻變成了深不見底的深淵,底下是萬頃巨浪,她只要踏出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秦绾怔了好久,大概是覺得無聊,只好拿出手機打發時間。

早先時候給俞隋發的消息還沒有收到回複,秦绾只好翻看着相冊不多的幾張照片。

等翻到那張偷拍的合照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徐露曾經告訴過她,張慕忱在初二那年轉學了,據說是因為談戀愛。

如果是單啓的話,說不定會知道。

她的窺視欲又開始作祟,秦绾息屏,斟酌着,“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嗎?”

單啓覺得這個問題有些莫名其妙,“是啊,我說過了啊。”

“那也是一起讀的書?”

“那沒有。”單啓揪了塊華夫餅,咬了一口,說,“初中的時候我是在市裏面讀的書,後來知道她要接着在源合讀高中,我才填的這邊學校。”

秦绾垂了垂眼簾,喃喃,“這樣啊。”

那就是不清楚了。

又是一陣沉默,單啓吃完一塊兒華夫餅,擦了擦手,托着自己下巴,“還有沒有別的想問的?”

“……”秦绾心想,問了你也不一定能知道,但猶豫了一下,她還是問,“意思是你們小學是一起讀的?”

“是。”

“在越川?”

“對。”

“那為什麽她……會來源合讀初中啊?”

單啓聽到這話,沒有立刻回答。

秦绾大概知道自己是問到什麽不好的地方了,頓時有點不知所措的意味。她是對于張慕忱的一切都好奇,但是不代表沒有底線。見單啓有點為難,她想轉移話題。

單啓說,“因為家裏面的事,之前學校有一段時間不是傳她是托關系進的一班嗎?”這個不能算什麽不可說的秘密,以秦绾對張慕忱的心思,她不可能會不知道。

秦绾小幅度地點了個頭。

“中考那段時間,她過得很不好,因為一位很重要的親人離開了。”短短一句話說得單啓很累,“我後來想起來,那段時間沒有陪在她身邊,不管是作為朋友還是什麽,我都不太稱職。”

說完這話,秦绾也沒有繼續追問什麽了。兩人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這真的挺奇怪的,她從別人的口中聽到對于張慕忱的情意,雖然還是覺得郁結,但更多的竟然是一種感同身受的難捱。

大概是因為秦绾在此刻确實真的确認了,她和單啓是同一種人。

同樣地,只能将這份情意藏起來,不可窺見天光。

打破這份沉默的是突然出現的俞隋。

這簡直比剛剛從單啓的口中聽到關于張慕忱的那些原本對于她而言永遠不可觸摸的謎底還要震驚。

她急忙從位置上站起來,動作太大帶動得高腳凳剮蹭地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連埋頭在櫃臺隐身的老板都注意到了。

秦绾沒空管太多,扶正凳子,趕忙去拉了俞隋,“你怎麽會在這兒啊?也不回我的消息?”

俞隋說,“沒回?是你沒看吧?”

秦绾拿出手機一看,果然回了。

俞隋:【你在哪兒啊?】

秦绾還是震驚,“可是你也不能發完這條消息就出現在這兒啊。”

“你啊!”俞隋十分郁悶,“我不是昨天給你發消息,說要給你一個大驚喜的嗎?”

秦绾還沒有說話,單啓在旁邊搭腔,“我看她的反應是驚吓還差不多。”

俞隋視線在秦绾和單啓之間轉了轉,“你倆怎麽會在一起啊?”

秦绾沒及時回消息,俞隋本來是打算先過來買點秦绾喜歡喝的飲料,而且她知道這個時間節點秦绾多半也是在家,所以想着買好了,回消息了,再讓秦绾出來。結果誰知道居然能遇見秦绾和單啓在奶茶店!

如果怨氣可以具象化的話,俞隋現在的周身黑氣一定可以拿去當遮光窗簾了。

秦绾自知理虧,趕忙拉着俞隋坐下,捏了捏她的肩膀,“趕路一定很累了吧?要不要喝點什麽?吃點什麽?”

“你請客?”

“嗯,我請。”

單啓在一旁心想,到時候還不是從我的卡裏面劃。

俞隋不客氣,喊道,“老板拿菜單!”

于是在櫃臺隐身的老板又飛速上線,兢兢業業地遞來了菜單。

俞隋看了看,還真的不客氣,一連點了好幾份糕點,以及還要了一杯楊枝甘露。

別的秦绾都沒有意見,她指了指楊枝甘露,“可是這個不太适合冬天喝诶。”

“管我。”俞隋很傲嬌,“讓我凍死得了。”

“呸呸呸。”秦绾拍她的嘴巴,“瞎說。”

秦绾把菜單遞還給老板,“楊枝甘露不要。”

“得勒。”

俞隋轉過自己的身子,氣鼓鼓地,懶得看她。結果一轉開看到了單啓,心情更不爽,又只好面對玻璃。

秦绾就趴在桌子上,“好了嘛,別生氣了,待會兒吃完還不消氣的話,我帶你去吃火鍋怎麽樣?”

俞隋,“……”

單啓覺得有些好笑,自己悄悄走了,臨走時給老板使了個眼色,讓他從自己辦的卡裏面劃錢。

俞隋其實不是太生氣,做樣子的成分更大。

但是她确實不能待得太久,至多後天就要回去,她畢竟不可能會讓自己的老媽一個人過年。但是想着秦绾這裏只剩下她和李豔玲,俞隋也放心不下,所以打算過來看一看。

秦绾知道俞隋吃不下點的那麽多糕點,兩人随便吃了點,秦绾就讓打包了。要付賬的時候老板沒收,秦绾就知道肯定是單啓付費了。

這下她是真的感覺有點虧欠這人了。

後來兩人又去吃了頓火鍋,秦绾想着俞隋也不着急,就讓她和自己回家,在她家裏面休息一晚上。

不知道為什麽,雖然李豔玲好像還是之前那個樣子,沒多大變化,但秦绾卻有點相信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了。

俞隋卻有點後怕,畢竟她可是聽過李豔玲罵秦绾的。

秦绾拍拍手,讓她放寬心。

她帶着俞隋回家的時候,李豔玲果然沒有多說什麽,晚上還特意問了問俞隋的口味,怕做菜不合胃口。

關于這一點,晚上兩人躺下睡覺的時候,俞隋還是覺得神奇,“我之前聽你說你媽對你挺好的,還以為你是故意騙我的。想不到她好像也沒有我想象的那麽……”俞隋沒有說下去。

秦绾笑了笑,“不知道,可能我習慣了,她做菜好吃倒是真的。就是你不能留下來。”

俞隋嘆了口氣,沒說什麽。

兩人平躺着,俞隋拿着手機給老媽報平安。秦绾知道自己的手機平常除了俞隋,不會有別的人給自己發消息,但此刻還是不由得拿出來看了看。

其實不管是高一還是現在,都有同學找她要過聯系方式,但是秦绾每次一去學校就把手機上交了,沒誰看過她用手機,她也說自己沒有聯系方式,久而久之,就沒人問了。

所以至今她的Q聯系人還是沒有幾個。

果然沒有消息,秦绾看着俞隋發的那條雖然點開,但是還沒有回複的消息,突然冒出了一點惡作劇的想法。

她正要點進去裝模作樣地回複一句,卻發現動态有人更新了。

三選一。

秦绾點進去。

出乎意料,是她最意料不到的那個人的。

她添加張慕忱一年多了,還是第一次見她發帶有照片的動态。

那是一張她和玻璃櫥窗裏面的模特合影的照片。她站得很規矩,身後的塑料模特只能看到一半,但是猜得出應該是穿着某種繁重紗裙一類的,好像在閃閃發光一般。右下角也有一個模特,露出的是一截黑色的西裝褲腳。

照片上張慕忱穿着粉色帶着白色毛領的棉服,踩着雪地靴,到小腿肚的冬裙,還戴着白色的毛線帽,一切看上去都那麽完美。

一定很綿軟吧?

秦绾不禁想,她那攏在厚厚毛領的臉孔肯定軟乎乎的。

底下很多人都在評論,提前祝她新年快樂。

她的聯系人一定不像秦绾這樣貧瘠,有很多人會在節日為她送上祝福。

那麽自己也發一條一定不會顯得怪異。

秦绾點開輸入欄,正要輸入,餘光注意到了什麽。

她有些遲疑地點開那張圖片,感覺太暗了,秦绾調高屏幕亮度,直到那光刺痛她的眼睛,甚至都影響到了身旁的俞隋。

俞隋翻身看她,“怎麽了?”

秦绾很快返回息屏,“沒什麽。”

俞隋見她息屏,也不好再玩,她也關掉手機,拉被子給秦绾蓋好,然後閉上眼睛睡覺。

只有秦绾睜着眼睛看着黑沉一片的天頂。

她第一次有點痛恨這樣敏感多疑的自己,很多人會說心思細膩是好事,可是這份心思在此刻卻變成了沉重的大山,壓得她渾身都疼。

疼得要命。

“秦绾?”俞隋支起上半身,“你怎麽了?”

秦绾沒說話,俞隋聽見她很輕的呼氣聲和一些氣音,那是因為在隐忍着抽泣造成的。

俞隋又躺下去,将秦绾摟在懷裏拍她的背,她沒追問什麽,只一遍遍重複,“沒事了,沒事了,我在呢。”

秦绾埋在俞隋肩窩裏回憶起單啓說的話。

他後悔自己沒有陪在張慕忱的身邊。

可是至少他還能有機會在她的身邊。

秦绾沒有。

她離張慕忱好遠好遠。

太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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