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後遺症

後遺症

韓想容的案子轉眼已經過去兩周，她生平最後一次的人氣爆發也已漸漸殆盡，在網絡大時代，沒有什麽會被人永遠記住。

只有七單元的三個人，幾乎每天都在提及這個案子。雖然當事人李存真一直刻意逃避這個話題。

“哎呀，沒事兒，我就是摔了一下。”李存真蠟黃着一張臉，外加鬓角邊無暇顧及的白發，今天的她似乎比昨天又老了十歲。

任羨婧：“你見過一摔摔了十分鐘的嗎？您那叫暈倒。”

李存真把堵着鼻血的紙巾抽出來丢掉：“我是沒睡醒。”

任羨婧：“為什麽沒睡醒？昨晚你七點多就跑到房間裏了，你不睡覺你幹嘛了？”

鐘神秀嫌棄小區外那家炸醬面口重不是一天兩天了，正背着身煮清湯面，說：“我估計她壓根就沒睡。”

任羨婧瞪着李存真：“怎麽回事兒？你不是告訴我沒問題了嗎？”

李存真無言以對的看着任羨婧，終于愁眉苦臉的嘆了口氣：“我還是招了吧。我要是沒睡就好了，我巴不得每天都睜眼到天亮。只是昨晚實在太困了，一下沒克制住，還是睡着了，做了一晚的噩夢。”

任羨婧立刻看向鐘神秀，問道：“這怎麽回事兒？”

鐘神秀專心看着鍋裏的面：“不知道。”

任羨婧狐疑的挑起眉毛：“夢姑沒告訴你？”

鐘神秀聲音冷淡：“嗯。”

任羨婧：“是夢姑沒告訴你還是你根本就沒問？”

鐘神秀終于轉過頭來，眉心微蹙，莫名有幾分愠怒：“我有那麽大面子嗎？你覺得只要我問，夢姑就會告訴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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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羨婧啞然，見鐘神秀嘴角緊抿，只好低頭不語。

李存真來回看看二人，只覺氣氛詭異，便起身準備撤離現場。

任羨婧叫住她：“存真，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你遲早要被拖垮。這樣吧，吃完早飯，我先幫你把夢境封閉一段時間。”

李存真一聽得救，笑道：“那感情好啊！”

“不行！”鐘神秀突然喝道，臉色陰晴不定的看着任羨婧，“又不是只有夢姑能解。”

任羨婧清早起來也是一腦袋官司，見鐘神秀陰陽怪氣的，不客氣的回道：“難道你能解？”

鐘神秀：“兩周前我就說了，這件事肯定沒完，所以我查閱了一些……”

李存真夾在二人中間，弱弱的舉手道：“我說……”

“你別插嘴。”鐘神秀看也不看李存真，繼續說，“韓想容只是一個普通人，她會養蠱一定是受人教唆的，這背後一定還有一個真正的始作俑者……”

李存真又一次舉起了手：“你們……”

“存真，先聽他說。”任羨婧也打斷了李存真。

鐘神秀：“所以你不能封閉她的夢境，這是我們唯一的突破口。而且，這種治标不治本的馊主意，你也想得出來？”

任羨婧氣不過還想開口，卻聽“咣當”一聲巨響，李存真又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任羨婧忙從餐桌旁跳起來，上前扶起李存真，猛掐李存真人中。

李存真很快便蘇醒了，一臉無奈：“我又摔倒了？”

任羨婧把李存真拽起來，扶到沙發上。

李存真揉着生疼的後腦，問：“你們吵完了嗎？”

任羨婧：“剛才大師兄說的，你都聽清了嗎？”

李存真垂頭喪氣的想了想：“也沒怎麽聽清……剛才腦子裏轟轟隆隆的，像死機了。”

鐘神秀：“簡單點說，你必須把夢做下去。”

李存真斷然拒絕：“我不幹！你知道那夢裏有多可怕嗎？！這夢誰愛做誰做！我堅決不做！”

任羨婧也擡頭問：“大師兄，你有沒有把握？這麽做到底是對還是錯？”

鐘神秀：“至少比你的辦法靠譜。”

任羨婧：“你不覺得你太冒進了嗎？你只想着抓鬼，也不想想李存真受不受得了？”

鐘神秀：“難道你覺得就這麽拖着就是對她好了嗎？”

李存真見二人你來我往的争持不下，再次無可奈何的叫了停：“哎哎哎，行了行了，你倆別吵了，聽你們吵來吵去我頭更疼了。”

任羨婧白了鐘神秀一眼：“存真，你自己決定吧。”

要讓李存真選，她本心裏自然會選擇封閉夢境。原本她就被噩夢折磨了半月有餘，眼下安穩的睡一覺比什麽都重要。

鐘神秀見李存真似要下定決心封閉夢見，補了一句：“你想想曹操怎麽死的。”

李存真：“……”

任羨婧：“你別吓唬她。”

李存真生無可戀的擡頭瞪了會兒天花板，終于嘆了口氣：“那如果我有什麽不對勁，你們可要趕緊把我叫醒。”

任羨婧見李存真做了決定，只好答應：“放心，我們都在，你不用怕。”說着又看向鐘神秀，“是吧，師兄。”鐘神秀也只好點了點頭。

李存真深呼吸了一下，帶着種千萬人吾往矣的悲壯往沙發上一倒，又心裏沒底的抓住任羨婧，囑咐道：“如果我十分鐘沒動，也把我叫醒，有可能我是醒不了了！”

任羨婧安撫般的拍了拍李存真的手，點點頭。

李存真雙眼一閉，覺得自己瞬間化為一塊碎石，被人狠狠向上抛起，又随着重力的作用飛速下墜，只覺渾身一陣爆裂似的疼痛，這塊無依的石頭已經砸下了海面，海浪吸收了她的力量，卷着她浮浮沉沉，她開始向無邊深海中下墜。

李存真感到自己雙腳觸底，發現自己站在一片蒼白到刺眼的光芒當中，周圍空曠到看不到邊際，她卻莫名感到逼仄窒息。

只見一個白發黑袍的女人手握長劍向自己刺來，滿目仇恨，聲音尖銳：“李存真！我恨你！還我師弟來！”

原來是子絕。

子絕的劍氣裹挾着一陣黑煙，劍鋒洩憤般的一道道的擦過李存真的臉頰，她不斷的大叫着：“還我師弟來！還我師弟來！”

李存真恐懼的捂着腦袋：“你明明已經被送走了，你師弟跟我有什麽關系！”

接着，從光芒深處走出了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他死死拉住李存真的手，質問道：“你為什麽叫我姐姐去坐牢……你為什麽叫我姐姐去坐牢……”

李存真戰栗着一手扒着李龍的一雙血手，另一只手拼命向外抽着：“你姐姐坐牢不關我事……我只是轉達了你的話啊！”

突然間，四面八方湧出無數厲鬼，李存真一一都叫得上名來，全是她曾經送走的鬼魂，只是如今他們都變了模樣，周身散發着無盡的怨氣。厲鬼們或哭叫或慘笑的沖向李存真，李存真吓得連連倒退，在地上連滾帶爬。

突然她看到白色的天地間伸出了一只手，任羨婧的聲音傳了過來：“存真！醒醒！”

李存真搶命般的拉住那只手，只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人用力一拽，接着便逃離了那個令人絕望的空間。

李存真喘着粗氣醒了過來，混沌的雙眼輕輕一眨，流出兩行眼淚來。

李存真撐着沙發坐了起來，任羨婧忙拍打着李存真的背，安慰道：“沒事了，你醒了。”

李存真用手背蹭了蹭自己下巴上的淚珠，怔怔的說：“我看到，好多鬼……”

任羨婧怪道：“你什麽時候開始怕鬼了？”

“不……他們都很恨我，都在怪我……”李存真的聲音飄忽着，忽然看向任羨婧，握着她的手，惶恐的說，“任羨婧，我好像，做錯了……我什麽都做錯了……”

任羨婧搖頭安慰，手還在輕輕撫着李存真顫抖的背脊：“你沒有做錯，那都是夢。”

鐘神秀：“你還看到什麽？”

李存真搖搖頭，眼神呆滞，連說一句話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鐘神秀：“堅持一下，繼續看。”

還沒等李存真說話，任羨婧已經站起來推了鐘神秀一把：“絕對不行！你想害死她嗎？”

“啊……”李存真頭疼的□□了一聲，捂住了腦袋，“不是我不想查，可是我真的害怕……”

任羨婧看着李存真，咬了咬牙，果斷道：“我陪你去。”

李存真猛地擡起頭來，萬分感激：“你要渡夢？”

鐘神秀：“這倒也是個辦法，至少她在你身邊，你心理上不會那麽恐懼。”

說着任羨婧已經坐到沙發上，與李存真面對面盤腿而坐，拉住了李存真的手。任羨婧對鐘神秀囑咐道：“如果我有什麽異樣，先救存真。”

鐘神秀垂下眼難以捉摸的微微一搖頭，複又看向任羨婧的眼睛，輕輕捏了捏她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