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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沒着急去煙花秀的場地，中途下車吃了頓飯。

“鹹，”宋璟對飯菜不太滿意：“感覺只放了鹽，其他調料都沒有。”

走多遠了，宋璟還在吐槽：“沒你做的一半好吃。”

“是嗎，”顧之淮看着眼前喋喋不休的人，覺得好玩：“想吃什麽，回家做。”

“紅燒排骨，虎皮青椒，”宋璟一邊走一邊想，“最好加個鐵板魚。”

“嗯，”顧之淮應着，“沒了？”

“就這些吧，”宋璟幽怨道：“我現在就想回家。”

忽然離家這麽久，宋璟真挺不适應。

他好想躺在顧之淮的床上，賴幾天不起來，或者霸占顧之淮的電腦，玩闖關游戲。

這次走的突然，宋璟還沒做好準備，就胡亂揣着幾件衣服坐五個小時動車來到a市，換一種說法，只有熟悉的環境才能讓他安心。

顧之淮側頭看他：“才來了一天。”

宋璟不甚在意：“以後會在這裏待四年，還怕沒時間嗎。”

如果不是和顧之淮一起，他真不想來。

顧之淮憑一句話看穿他的心思：“你不想來，為什麽又來了？”

宋璟一頓，抿了抿嘴唇，最後編了謊話：“總待在家不好，抓住機會轉轉。”他想了想，給自己方才的話打補丁：“也不能逛太長時間，我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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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之淮看着他沒說話，很久之後嘆了口氣：“我搞不懂了。”

“什麽？”宋璟沒太明白：“什麽不懂？”

搞不懂自己搞不懂你。

“沒事，”顧之淮擡手将外套遞出去：“現在穿麽？”

天已經黑透了，街道會吹點風來，不過是熱的，宋璟穿短袖背上還有點汗：“不了，回來穿。”

顧之淮收回手。

煙花秀現場人很多，豎在中央的大燈一照，密麻麻的全是人頭。

宋璟看了一圈，差點連站的位置都沒找到，他在心裏嘆了口氣，照這情形摩天輪估計是坐不上了。

他挺想上去看看的，畢竟這是他知道的顧之淮唯一告訴他的生日願望，六歲的，家那邊沒有摩天輪，就一直沒實現。

宋璟覺得可惜，沒忍住将這口氣嘆出聲。

顧之淮似乎一直留意着他，嘈雜的人堆裏也能馬上聽清宋璟的動靜，他扭過頭，為了讓話更清楚一點，他低了低脖子，在宋璟耳邊問：“怎麽了？”

“可惜，”宋璟看向正前方：“連欄杆都摸不着。”

顧之淮順着看過去，看見摩天輪明白宋璟話的意思，他告訴宋璟：“有票就能進。”

“啊，”宋璟點點頭，是不是憑票已經無所謂了，反正他沒票：“那就更進不去了。”

顧之淮垂在腿邊的手動了動，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張紙，塞進宋璟手裏。

宋璟還沉浸在惋惜之中，手中忽然多出東西讓他一愣，他下意識擡手問：“這是什麽？”

顧之淮右手虛虛環在宋璟身後，盡量避免他與人碰撞。

“自己看。”顧之淮說。

宋璟拆開，四周光線昏暗，很難看清，于是他舉起手，對着大燈方向眯縫着眼睛，一邊看一邊小聲嘟囔：“憑此票入場。”

下面還有小字，宋璟實在看不出來準備打開手電筒。

宋璟一直被人磕磕碰碰，打開手機的過程有些艱難。

他沒記住顧之淮剛才說的話，又問：“進什麽場啊？”

顧之淮這次沒說什麽靠過來，側投的陰影罩了大半，宋璟就在陰影裏，屏幕的光都亮了不少。

“識字嗎？”顧之淮問的問題很欠揍。

宋璟手一垂，瞥了他一眼說：“文盲，不識。”

顧之淮笑了，接過紙條，一個字一個字念給宋璟：“盛華廣場北部，摩天輪。”

宋璟臉上的驚訝在一點點浮現，顧之淮看着他頓了頓，看向摩天輪的目光轉過來，落在他身上。

“你怎麽搞到啊？”宋璟瞪着眼睛。

顧之淮按了下他肩膀：“看路。”

宋璟立馬轉回去。

顧之淮說：“網上買的。”

幾百上千的人就幾個位，宋璟都懷疑他是在黃牛那高價收的。

顧之淮看他這幅樣子，調出訂單給他看：“正常買的。”

宋璟盯着手機看了會，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昨晚淩晨沒睡？”

訂單下面有支付時間，顯示是昨晚十二點零零秒。

顧之淮沒想到宋璟專注點這麽奇怪，他沒回答，只是收回手機問：“要不要去坐？”

宋璟想也沒想：“去。”

他們走的通道，摩天輪開始啓動時，外面煙花升空，在半空中炸開四處蔓延，像一張鋪天蓋地的網。

摩天輪的服務很到位，每一個艙室升到最頂端會有一個相應的煙花在眼前鋪開。

顧之淮本來和宋璟面對面，摩天輪上升一端距離後，他起身挪到宋璟旁邊。

顧之淮的動作很輕，鞋子擦過地面的輕微響聲還是吸引了宋璟的目光。

“怎麽了？”宋璟看向他，問：“突然換了位置。”

這種時刻顧之淮能到他身邊，宋璟是很開心的，不過他還是下意識問了一句。

顧之淮頓了頓，似乎在想一個合适的理由，或者是借口，沒幾秒他回答：“角度不好，看不清完整的煙花。”

宋璟半信半疑地看了一眼，往窗邊挪了挪：“你可以靠過來一點。”

顧之淮靠過去，和宋璟之間的距離只有幾厘米。

他的左手放在宋璟背後的椅靠上，遠遠看去像顧之淮摟着宋璟。

慢慢的，他們坐的艙室升頂，彩色煙花炸開的一瞬間，宋璟忽然轉過頭看着顧之淮，眼睛明亮，他大聲的說：“恭喜你願望實現。”

外面“砰”的一聲，顧之淮的心也跟着重重跳了一下。

他從封存的記憶中扯出六歲伏在宋璟耳邊說話的場景，然後擡手滑過宋璟的臉頰。

“宋璟，”顧之淮說，“我現在有新的願望了，你也能幫我實現嗎？”

宋璟沒有立刻答應：“可還沒有到你的生日。”

一秒後，他改了口風：“也不是不行，你先說說是什麽。”

“說了就能實現嗎？”顧之淮固執的想要一個準确的答案。

“說不準，”宋璟猶豫着：“犯法的事不能幹，違背人性的不能幹，逾越底線的不能幹……”

“宋璟。”

他預備再說點什麽卻被顧之淮打斷。

後者好笑道：“我不至于有這樣的想法。”

宋璟也覺得自己過于神經了，笑起來：“那你自己說。”

顧之淮轉過視線，接下來的話似乎很難開口，他沉默了很長時間，就在摩天輪一圈快要轉完的時候，終于發出了聲音。

“那晚，為什麽要親我。”

宋璟愣住了，每個字都像釘子把他釘在座位上，那晚過後的第二天，顧之淮只字未提，宋璟也不願意說起，想起時只覺得自己太沖動，那個時候腦子一片漿糊，神志不清的就湊了上去。

他原以為這件事在倆人不用言說的默契中算了，沒想到顧之淮重新提起。

宋璟瞬間喪失思考的能力，偏過頭盯着玻璃上反射的光發呆。

顧之淮安靜地看着他，直到艙門打開，顧之淮出聲提醒：“要走了。”

宋璟猛然回過神，立刻應道：“好…好。”

看到他的反應，顧之淮開始後悔方才說的話。

宋璟沒有馬上說出原因，可能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麽。

宋璟慌亂地走出去，忘了座位上的手機，顧之淮嘆了口氣幫他拿上。

“宋璟，”顧之淮跟在他身後，叫他：“你走錯方向了。”

“啊—？”宋璟擡頭看了看，也沒看出個名堂，路癡一個順便轉了個方向。

顧之淮不準備繼續看他這樣，上前一步牽住他的手，往右邊走，提醒他：“這邊。”

宋璟又啊了一聲，擡頭看了眼迅速低下。

這會兒人還沒散幹淨，宋璟看着一只只腳從眼前走過，顧之淮帶着他走出了廣場，四周漸漸安靜下來。

“我不知道—”宋璟忽然開了口：“也想不明白。”

對于這個結果，顧之淮根本不意外。

宋璟感情方面的遲鈍，他是有目共睹的，沈任喜歡他，苗頭從什麽時候開始顧之淮都一清二楚。

三個人裏，兩個人揣着明白裝糊塗，而有一個人是真糊塗。

顧之淮起初不打算戳破沈任的心思，畢竟那時候他們真正的任務是通過高考，說破了對誰都沒好處。

但他也不會放任別人蹬鼻子上臉，于是後面顧之淮開始寸步不離地跟着宋璟，到了上廁所都要一起的地步。

高二放暑假那天，沈任約了顧之淮說要談談。

具體的內容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也成了沈任單方面不可宣之于口的秘密。

宋璟艱難說完一句話沒了聲音，他很想逃避，手腕處滾燙的溫度卻在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他。

顧之淮明顯能感受到宋璟僵住的身體，他慢慢地松了些力氣。

“可能—，”宋璟低聲說：“像小時候一樣。”

他瘋狂打補丁：“小時候我們也總互相親。”

聽完這句話，顧之淮閉了閉眼睛，甚至有些絕望。你難過了，我親親你。我傷心了，你親親我。這種想法比任何拒絕的理由都可怕。

“所以，”顧之淮啞着聲音問：“你還以為是小時候？”

“嗯。”宋璟應着，沒什麽底氣。

顧之淮深吸一口氣，停下來掰正宋璟的肩膀，手指關節頂住宋璟的下巴往上一擡，強迫他看自己。

“我快二十歲了。”顧之淮近乎平靜地陳訴：“你小一歲，但也成年了。”

顧之淮的眼睛很好看，睫毛低垂半掩着瞳孔的時候雙眼皮不太明顯，襯得整個人有點冷。宋璟想摸顧之淮鼻梁上的痣，卻被攔下了手。

顧之淮聲線不含笑時，一如既往的清冷。他注視宋璟的雙眼，認真地告訴他：“小時候過家家游戲就不要再玩了。”

宋璟喉嚨像被人用手扼住，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最後只能緩慢地點頭。

“知道了麽？”顧之淮問他。

宋璟勉強“嗯”了聲。

顧之淮松開手。

明明擡的下巴，宋璟感到一陣窒息。

短暫地深呼吸過後，才堪堪恢複思考的能力。

顧之淮在心裏嘆口氣，宋璟從小到大太依賴他。學習要教，吃飯要教，幹什麽都要教，最後感情也要教。

顧之淮快成他人生啓蒙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