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冬至
冬至
聽到小二的話,卓潇下意識地定住腳步,朝小二看去。
這一天正逢冬至,高少懷一大早就出了門,不知跑到什麽地方去了,就連每日晨間例行的練刀都擱置下來,整整一天就沒見着人影。正所謂“年終有歸宿”,冬至是個旅人還家的日子,前兩天稀稀拉拉來的幾個客人早就歸家去了,此時客棧裏只有卓潇和小二,屋外風冷得徹骨,屋裏也只有牆角火盆邊上那一隅溫暖,以至于都進了屋,卓潇身上沾的雪片卻還沒化,稍稍一動就撲簌簌地往下掉。
随着卓潇扭頭的動作,雪片從發間跌進領口,他打了個寒戰,忙忙碌碌一整天幾乎糊成一鍋漿糊的腦子陡然清醒了。
他問:“為什麽?”
烏龍客棧的小二和老板生動形象地演繹了什麽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具體來說,除開在客人面前裝模作樣演戲的時候,老板高少懷一個字都不肯多說,成天就是往高高的櫃臺後一窩,等閑無事連頭都不冒。小二許彥有樣學樣,活似一個鋸嘴葫蘆,別說讨好客人的吉祥話不會,卓潇來了這十多天,就沒聽他說過幾句話,就記得他好像總有心事,沒人的時候總望着煙波山另一頭出神。
“別問那麽多。”盡管是自己主動開的口,許彥卻還是沒有回答卓潇的問題,他從牆角拎過來一張馬紮抛給卓潇,示意卓潇過來烤火,“你也別因為她救了你一次就覺得她是好人,她那個人啊……”
卓潇一直很好奇高少懷到底是什麽人,聽許彥有要“揭秘”的意思,他心下一喜,麻溜坐下支起耳朵打算好好聽聽。
“算了,不說了。”然而才起了個頭,許彥忽然又停了。
他嘆了口氣,目光晦暗不明:“總之她就不是個正兒八經的大俠,更不是那種看人品行好就會樂意收徒的,你別白費力氣了,早早回家去吧。”
卓潇搖搖頭。
“我不是因為想讨好高姐姐才幫鄉親們的。”他認真地向許彥解釋,“就算沒遇到她,能幫的人我還是得幫。”
他用的是得幫,不是要幫,更不是想幫。
不過這些天裏高姐姐的态度确實沒有松動,他是不是應該換個法子?
許彥是個大老粗,沒注意到卓潇言辭間細微的不同,他沒說信也沒說不信,只問卓潇:“你一個富貴鄉裏長大的小公子,不求功名利祿也就算了,作甚跑到這窮鄉僻壤的地方找罪受?”
客棧裏沒有點燈,黑漆漆的大堂裏唯一的光來自于他們面前的那個火盆,朱紅的火光映在他身上,照得他恹恹的臉半明半昧,有股沉甸甸的倦意。取過火盆旁灰撲撲的舊酒壺,他拔開塞子,仰頭灌了一口壺裏半冷不熱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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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潇嗅了嗅空氣中浮動的霸道酒香,認出那是烈酒“倒英豪”。
這酒着實夠勁兒,一口下肚,許彥的臉也紅了,大概是酒入愁腸的緣故,這個沉默寡言的中年人罕見地話多起來。醺醺然的醉意中,他把酒壺往卓潇鼻尖下面一怼,大着舌頭繼續說:“還想跑江湖,江湖是什麽好地方嗎?也就你們這些毛都沒長齊的小子稀罕。”
面對許彥粗俗的話,卓潇一笑置之,既不反駁也不附和。
他向往江湖自然有他的原因,說起來可能有些兒戲,但那确實是支持了他十二年的東西。
接過酒壺,他克制地淺淺抿了一口——大概就是酒氣若有似無地沾了沾嘴唇的程度。
把酒壺還給許彥,他說:“我沒想過這些,就是喜歡而已。”
“許二哥,你們這麽悶可不好做生意喲。”他笑眯眯地看着許彥。
許大哥就許大哥,小二哥就小二哥,許二哥是個什麽玩意兒?
發覺他是在拿自己逗悶子,許彥一巴掌呼在他背上。
他大抵也不是什麽尋常人,看着跟中年文士一般的手輕飄飄地一掌拍下來,竟活似有人拎着錘頭掄圓了胳膊給了卓潇一下,差點把他給錘進面前的火盆裏。
“你小子瞎操什麽閑心。”一把揪住往下倒的卓潇,他又灌了一口酒,“高老板哪兒是做生意的料,就連這客棧也不曉得是打哪兒搞來的。你沒事兒別去她眼跟前胡晃,小心哪天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這麽吓人?”卓潇眨眨眼,帶着點試探問:“所以她到底做的什麽營生?總不會是什麽江洋大盜吧?”
“江洋大盜?”許彥嗤笑一聲,卻沒回答,“行了,不該問的甭瞎打聽。”
“你是個好人,好人來什麽江湖,快快回你該在的地方去吧。”他咕哝着,聲音越來越低,漸漸聽不到了。
他抱着酒壺睡了過去。
卓潇一哂。
這醉鬼。
許彥語焉不詳的話他是聽進去了的,但不知是不是因為高少懷救他在先,他并不如何害怕,只是有點好奇。
她到底是什麽人?不管怎麽說,她會在那種境地下搭救他,總不會是什麽壞人吧?
卓潇家裏幾代從商,他自幼耳濡目染,別的本事沒學下什麽,卻是實打實地練出了一雙毒辣的眼睛,尋常人的心思性情所求所願他一眼就能看個分明——就像方才的許彥,他說那些,不是與他有多親近,大抵是想家了,思鄉之情無人訴,只好借着酒勁說給他這個不相幹的人聽。
可他偏偏怎麽都看不透高少懷。
大概是因為家境優渥、自幼過得平順的緣故,卓潇人不傻,卻有一副萬事不往裏擱的透明肝腸,待人處世随性慣了。直覺高少懷不會害他,便也懶得想這些複雜的事,無所謂地把心裏的念頭抛到腦後。
高少懷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他稍一琢磨,決定煮一壺姜湯。這個時辰,他自己是可以不必喝了,但外面天寒地凍,高姐姐回來必然會冷,若能有一口熱湯喝,想來心情也會好上幾分。
說幹就幹,他一點也不見外地鑽進了廚房,從角落裏刨出一個落滿了灰的紅泥爐,還找了個客棧裏常用的酒壺——刻意沒碰高少懷自己的那個——灌了一整壺水,把菜案上的老姜切下來一大塊丢了進去。
諸事齊備,只差東風——臨時扒出來的爐子裏沒有火。
作為一個珠服玉馔、行止出入都有人服侍的公子哥,卓潇當然不會生火,于是他盯上了許彥腳邊還沒燒完的火盆。不光不會生火,他連怎麽把燒好的炭弄出來都不知道,和摸一把就能掉一層皮的炭盆“大眼瞪小眼”片刻,他果斷鑽回廚房找了個最大的炒勺,小心翼翼地撥開火盆裏的炭堆,把堆心燒得火紅的炭扒拉出來鏟進小泥爐裏。
——————
高少懷是在黎明時分回來的。
這是一天中最黑的時間,她單衣提酒,裹着一身風雪冷意推門而入,潑墨般的烏黑長發被雪蓋得斑白。
內功修為到她這個地步,早已能做到寒暑不侵,幾天不睡也不會十分疲憊,可她一日夜間靠着輕功輾轉奔波了八百裏,內力基本耗了個幹淨,再加上目睹了師父相較一年前憔悴蒼老了許多的樣子,滿心的惦念化成了哽在胸口的鋼針,紮得她一陣陣地疼。
睡是睡不着的,反正客棧裏也沒人會管她,她打算自己回房喝兩杯。
可一推開門,她卻看到了一點橘紅色的溫暖火光。
離門口最近的方桌上放着一個紅泥小爐,爐子上不倫不類地燒着一把酒壺,咕嘟咕嘟響個不停的壺身裏不住地冒着熱騰騰的白霧,姜湯帶着點辛辣氣的味道蠻橫地沖開她凍得麻木的五官六感,她忽然就覺得有些冷了。
除了冷,她還有點意外——爐子邊上放着兩個杯子,一個被卓潇握在手裏,另一個放在爐邊,幹幹淨淨沒人用過,像一種無聲的邀請。
沒想到這姓卓的小子懶鬼一個,連自己都照顧得亂七八糟,居然還懂得體貼人。
握着茶杯的卓潇已經趴在桌上睡着了,他側頭枕着自己的手臂,半邊臉被桌板和胳膊擠得變了形,依稀能看到眼下深深的青黛色。客棧的桌椅對他來說矮了些,他修長的胳膊腿委委屈屈地蜷在一起,大概是覺得冷,他趴得位置離紅泥爐很近,于是另外半邊臉也沒能幸免于難,被爐裏的炭火烤得通紅。
高少懷甚至隐約聞到了一股燎毛味兒。
這小子,睡覺的時候燒火,也不怕燒死自己。
熄了爐火自己回屋呆着、把卓潇扔在這兒自生自滅才是她的行事作風,可鬼使神差地,她走過去,從爐子上取下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
熱乎乎的溫度烙在掌心,熱氣洇進她眼底,遲疑半晌,她低頭喝了一口。
一口下去,她沒繃住,直接噴了。
這傻狍子,拿酒壺煮姜湯也就算了,還不擱糖!
這一口“刺激”的姜湯給高少懷喝得是又好氣又好笑,她垂眼看了卓效半晌,輕手輕腳地弄走爐子,悄沒聲地走了。
她沒意識到自己把那從桐花谷外春晖鎮帶回來的冷酒忘在了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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