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習武

習武

見花灼好半天沒有開口,卓潇呵出一口氣,出言打破沉默。

他問:“我其實根本不能習練內力,對嗎?”

“所以高姐姐才一直不肯教我內功,這幾天還總是躲着我。”

他的臉色十分不好,總是明亮有神的雙眼被眼皮遮住一半,顯得十分晦暗,牙關也咬緊了,青筋一條一條地爬上額角。

花灼急忙替高少花辯解:“卓大哥,這事兒高姐姐未必知道。”

話還沒說完一半,她自己也說不下去了。

看習武的資質和醫術沒什麽關系,全看對內力的掌控如何,高少懷內功修為比她精深得不止一星半點,她的內力在卓潇體內轉過一個周天都能看出問題,高少懷不可能看不出來。

而且如果真的不知道,她躲什麽?

“高姐姐肯定只是不想你失望,不是有意想騙你的。”眼看着卓潇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花灼迅速調度起自己靈活的舌頭,企圖幫高少懷描補,“探查習武資質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你身上這問題十分隐秘,非得要內力在你體內完整的行過至少一個大周天才能發現。你說你之前在家學過些功夫,她答應你時定是沒想到你會有這種問題。”

“你不必解釋。”卓潇緊咬的牙關松開一點,扯出一個略帶苦意的笑,“我明白的。”

應付完花灼,他在她憂心忡忡的注視下推門而出,扭頭就去找了高少懷。

他直截了當地問:“高姐姐,我練不了內力對嗎?”

本想找個借口溜號跑路的高少懷定住腳,雙眉難舍難分地擰在了一起。

她有些不知該如何處理面前這情況。

少年直勾勾地看着她,臉上沒什麽表情,眼裏也沒什麽神采。想起那日自己答應時他星火般亮起來的雙眼,一絲陌生的怯意浮上心頭,高少懷一時竟有些不敢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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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是打算就這麽拖着,等卓潇什麽時候熬不住不想學了,這事兒也就稀裏糊塗地混過去了,等多年後他想起來,最多也就是遺憾自己當年沒能好好堅持,而不是自己天生有缺,注定此生都與自己心心念念的理想無緣。

可是卓潇眼下都問到她面前了,這事兒顯然就不能這麽處理了。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自來紙包不住火,眼看着事情已經瞞不住了,高少懷把心一橫,坦白道:“你丹田有缺,無法聚氣,此生都不可能習練內功。”

說話間,她腦中忽然冒出一個念頭——如果當時自己沒有一時興起答應他就好了。

連她自己都被這近乎後悔的想法驚了一下,被她欺騙隐瞞的“苦主”就在面前,顧不上多想,她果斷道歉:“是我輕率允諾,食言而肥。”

“對不起。”

“我收到了。”隔着一步的距離,卓潇靜靜注視着高少懷,“高姐姐,我也有三個字想對你說。”

高少懷沒看懂他的表情,她自覺有愧,無言以對,只好沉默。

但卓潇接下來說出的話出乎她的意料。

少年驀地一笑,忽然間陰霾盡散,他彎起一雙桃花眼,對她說:“謝謝你。”

高少懷愕然:“什麽?”

她騙了他,他還和她道謝,這孩子缺心眼兒嗎?

卓潇:“你瞞着我,是不想讓心裏難過吧?”

高少懷輕輕點頭。

“所以謝謝你啊。”卓潇沖她一眨眼,“高姐姐,謝謝你照顧我的心情。”

雖然照顧的法子多少有些離奇。

“你不要不開心。”他想撫平高少懷蹙起的眉心,手指才擡了半寸卻又覺得唐突,連忙把手背回身後塞進另一只手的掌心裏。“我和你說這些不是來質問你的,我只是來告訴你,我都知道了,你不用再費心費力地瞞着我了。”

想要說給她聽的話在喉頭徘徊,卓潇有點不好意思,但又實在想說。

他略微低着一點頭,神情姿态都有些局促,說出的話卻十分直白坦蕩:“自從我問了你那兩回,你都開始躲着我走了,相比起不能習武,好像還是這個更讓我難過一點。”

“現在我都知道了,往後你可以不要再躲着我了嗎?”

這大半年卓潇竄了不少個子,從初見時和高少懷一般高,到現在已經比她高出小半個頭了,此時垂頭喪氣,帶着股可憐像,立竿見影地把高少懷的愧疚從三分催到了十分。

“好。”她鄭重地承諾他,“我以後都不會再躲着你了。”

幾乎是在她話音落下的一瞬間,卓潇的神情就顯而易見地輕松起來。

高少懷十分費解:“你不是一直想學武功嗎?怎麽……”

“難過肯定還是難過的,畢竟是惦記了這好些年的事。”卓潇就猜到她會奇怪這個,“不過天資所限,人力難及,反正我試都試過了,想必往後不會遺憾,這麽想想也挺好的。”

高少懷了然一笑——這小子和她還挺像。

問題解決,她轉而問起了那件她一直想不通的事:“你說你家裏人以前也找人教過你練武,你丹田有缺一事這些年就一直沒有人告訴過你嗎?”

卓潇搖頭:“沒聽他們提過。”

高少懷越發狐疑:“你同我說說他們是怎麽教你的。”

卓潇依言照做,将曾經那七個武師父教過的方法一一道來,高少懷越聽臉色越古怪,最後用一聲“好了”打斷了他的敘述。

她說:“這些法子都有問題。”

“幸好我當初沒一直練。”卓潇“嘶”地抽了口氣,有點後怕。

“不,練了也沒什麽。”高少懷卻只是疑惑,“你說的這些都是體術,就算是丹田經脈一切正常,按這些法子練也絕無可能練出內力。但這些法子又确實能強身健體,你若跟着練下來,雖說不會有內力,體魄卻會比尋常人強健不少。”

她越想越覺得處處都說不通:“小卓,你家裏的長輩有會武功的嗎?”

卓潇沉吟片刻:“應當沒有。”

“都說習武之人寒暑不侵,我看高姐姐你平日裏也不大加減衣物,我家那幾位……秋天沒過半就裹狐裘,暮春剛結束就換紗衣,不像有內力的樣子。”

“那就很奇怪了。”高少懷坦然道出自己的不解,“想找七個江湖騙子容易,但聽你說的,你以前的這些個武師父應該多少還是有些真本事的,不然不可能拿得出這七套都不能練出內力、截然不同又都于你有益的體術法門。可你家長輩都是從哪兒找來的這些人?這要真是巧合,他們得是什麽運氣?”

她這麽一說卓潇也覺得古怪,但他想了想,覺得自家爹娘反正不至于害他,也就懶得費心了。

“算了,不想了。”他擺擺手,“左右不是什麽大事,哪日我有空回家再問他們就是了。”

武功的事兒說開了,卓潇的日子就過得輕松了許多,他晨起還是跟着高少懷練些強身的體術,其餘的時間則都撲在了和花灼學習醫術上。就這樣又過了一個來月,卓潇的醫術入了門,高少懷的傷也養好了,他倆和裴玥一合計,決定告辭。

畢竟離家數月,他們各有牽挂,再說一直住在人家家裏也不方便。

起先裴玥提出和他倆一起回煙波山,之後自己再另行轉道回沣城,卓潇無甚意見,高少懷卻不知怎的不肯同意,三人商量一陣,決定由高少懷帶卓潇護送裴玥一段——當然,不送到沣城。

臨到裴氏劍門勢力範圍的前一天,他們路上遇到些事兒耽擱了,傍晚沒趕到下個城鎮,只好露宿野外。這經歷對卓潇來說十分新鮮,他非讓高少懷在山洞裏呆着休息,自己小跑出去撿了一大捧木枝,回來卻怎麽也生不起火。高少懷不笑話他,她蹲在他身邊一點一點的教,直到火光在夜色中騰起,照亮了她的側臉。

“高姐姐,”卓潇撓撓頭,“我都記住了,下回你交給我,我一定能做好。”

“好啊。”高少懷笑應。

三人圍着火堆吃了幹糧,一時卻也沒有睡意,索性閑聊起來。随着他們離裴氏地界越來越近,酒樓客棧裏談論“清平榜”的人也愈發多了,就連路邊茶攤也有人在聊,卓潇想起高少懷之前也提過這個詞,随口問裴玥:“話說你家那‘清平榜’是什麽?”

“清平榜是爺爺早年間牽頭設立的。”裴老門主裴琰是整個裴氏劍門上下的表率,裴玥提起自家祖父兩眼放光,連話都多了不少,“人總會遇到難處,江湖人過的是刀頭舔血的日子,尤其那些無門無派的俠客和無依無靠的百姓就更難了,所以爺爺就設立了清平榜,若遇難處,人人皆可登榜求助。”

作為晚輩,高少懷曾經極為崇敬師父這位剛直博愛、嫉惡如仇的摯友,也一度無法理解向來照顧晚輩的裴琰為何獨獨對她這個至交的弟子不冷不熱。但自從裴玠中毒,這些往事好像都成了架子上放了不知多久的舊書稿,記是記得的,但要說念念不忘,就未免顯得矯情了。

如今她對裴琰的感情十分複雜,說沒有怨怼是假的,但總歸是愧疚更深一些,她能理解裴琰面對自己引以為傲的長孫因她變成那副樣子時的憤怒,因而便也怨不起來了。

于是她靠在岩壁上,望着篝火,沉默着聽他倆說。

卓潇追問裴玥:“那登榜之後呢?你們裴氏劍門的人會幫忙解決?”

“不全是。”裴玥道,“清平榜對全武林公開,凡武林正道中人皆可接榜,上面的求助有些有償有些無償,還有相當一部分酬金不菲,因而也有不少囊中羞澀的江湖人士以此為生。”

卓潇似乎想到了什麽,他突然朝高少懷看過去,目光炯炯:“高姐姐,你也能接清平榜吧?”

小卓以後也不會學會武功的,這個設定是有隐含意義在的,之後我會寫到~

他倆之間一直是高姐姐提刀去莽小卓後勤保障的模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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