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卿沉
卿沉
翟沄年走到了景樆淑旁邊的位置,拉開椅子慢慢坐下。
“看她倆這衣服顏色就很符合他們的關系。”姜亦宸踮了腳,Christian也很快彎了些許膝蓋配合姜亦宸,她小聲且快速地說完就立刻又站好。
Christian直了腳,點點頭,一臉正經。
兩個人反應過來不該一直在門口站着,立刻像是什麽都沒看見一樣走進去坐在一起。
六組一向守時,八點前五分鐘人就到齊了。
六組這群人吧,在工作的時候,一絲不茍、眼裏除了工作容不下別的,可離了工作,像這種時候,話就多了起來。
一段時間裏,說話的聲音就沒斷過──除了聊天,當然也有劃拳喝酒的。
看着反差如此大的六組成員,景樆淑一時間也開始懷疑了:翟沄年呢?真的也像平時看到的那樣冷漠不近人情嗎?
“翟組長啊,有個問題啊,我想問好久了。”景樆淑吃了一塊蔬菜沙拉,叉子還沒放下,就這麽撐着頭,看着翟沄年問道。
翟沄年淡淡地掃了一眼景樆淑:“你問,回不回答随緣。”
“就是沒有感情的、冷漠的、不近人情的。”
景樆淑默默點評,嘴上卻說着:“你到底為什麽對我敵意這麽大?怎麽,怕我搶了你位置?”第一句話是正常的,後兩句就有了些許開玩笑的意思。
“這個位置可沒人能搶。”翟沄年想也不想直接說,“來之前聽過我的傳言吧?”
“傳言……傳言還說你──至少三十,兇神惡煞呢。”景樆淑慢悠悠地說。
翟沄年終于轉頭看了景樆淑一次,但很快又轉過去了,并不在意地說:“雖然壓了消息,但兩年前那個卧底的事總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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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這個景樆淑可就熟悉了,她彎彎嘴角,道:“略有耳聞。”
的确只是“略有”,六組本就是一個平民百姓裏無人知曉其存在的組織,先前餘敬鶴對六組的了解也僅限于清夜提供的翟沄年等人的名字、一些任務線索以及曾經的那個辦公地點──現在換了地方後就更不知道了。
而對于清夜的事,景樆淑從未參與,除了知道死訊外,毫不知情;就連錦安黨內部也只傳“六組出了叛徒,下場特別慘”這樣籠統的傳言。
“在那之後你應該清查了六組了吧?”
翟沄年沒有正面回答,說出來的話卻意思明确:“知道那句話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所以,我不信別人,比如說你。”
景樆淑不再說話。
沒過多久,樓硯南站了起來,端起了酒杯,這麽一個動作,連帶着房間裏所有人都立刻站起來了。
“算了,都坐下。”樓硯南沉默了一秒後說。
回答他的是一片拒絕:“您先坐。”“不行不行。”
樓硯南只好坐下,然後說:“第一杯酒呢,迎新。我知道你們可能有懷疑,但不管怎麽樣,這是上級安排,有一句話,你們應該比我更清楚──‘軍人,服從命令是天職’,所以,我希望各位能把懷疑收一收,相信你們的隊友。”
翟沄年聽完,垂下了眼,還是點了點頭,和着衆人一起,喝了一口紅酒。
接下來很一會兒,翟沄年都不再說話,看起來一切正常,但不知怎麽回事,景樆淑就是看出來一股有心事的感覺。
事實上也确實如此。
也不是關于景樆淑的事,只是樓硯南的話讓她莫名想起了更久以前的事。
******
翟沄年那會兒剛成年不久,而樓硯南給的“成人禮”就是,力排衆議讓翟沄年當了新建起來的六組的組長。
那時候,翟沄年親自從一衆軍校學生裏挑了現在還重用着的姜亦宸和Christian等人,也選了些自己父親曾經用過的人──軍校生她挑的是實力和背景清白,那後者就純粹看她這幾年的排查下來懷疑誰了。
那段時間──其實從樓硯南收養了翟沄年之後就時常告訴她:“你要相信自己的戰友,那是你唯一可以信的人,你也必須信任他們。”
翟沄年從她父親死後,就懷疑着有內線,也沒信過這句話,她始終覺得:“信別人嗎?那我不如信我自己,非要信……那我也只信你一個。”
但經過兩年左右的時間,她的任務從未出過大的問題,她也相信了先前樓硯南和組織上得出來并一再告訴她的結論:齊安懷的事情純屬于意外,是他自己行事出了纰漏遭到暴露,絕非卧底或背叛。
她認為自己選的人沒問題,也開始聽了些樓硯南的話,完全信了自己的隊友。
可是,清夜的事,就是一個最好的反例,重新讓翟沄年堅定了“除了她自己,誰也不能完全信任”的想法。
******
老師啊,這句話都說了多久了,你知道自從清夜的事情之後我就不會聽的,勸我幹什麽呢?
翟沄年無奈地笑了笑,輕輕搖頭,又喝了一口酒。
樓硯南說完這句話後始終看着翟沄年的反應。
好歹是看着你長大的……除了那一個多月有個小孩陪了你一段時間之外,你一直都是一個人──多累啊。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從來不信周圍的一切。何必呢,把自己逼得那麽緊,有的時候稍微依靠一下別人又會怎麽樣啊?
也是啊,畢竟是樓硯南陪着長大的,就像樓硯南能知道翟沄年的大概心思一樣,翟沄年也能輕松判斷出樓硯南的想法。
隔着桌子和樓硯南對望的時間裏,翟沄年就明白了樓硯南的想法,并且用沉靜如深潭、蘊含着意願不可更改的堅定的眼神傳達了自己的意思:“我不想賭,我寧願始終留着一根弦,我也不想把信任放在別的人身上。”
樓硯南無奈,嘆了口氣,垂眸不再說什麽。
第二個壓下吵鬧而發言的是Christian:“各位,這一杯,歡迎樓先生,慶祝前些天任務的順利完成。”
“好!”“喝完?”“不行,我還有半杯呢!要喝完你喝。”“我喝就我喝。”
一片笑鬧之中,翟沄年總算揚起一抹笑,抿了一口酒。
很巧,景樆淑沒有錯過一閃而過的冰山融化。
“笑起來多好看啊,非得一整天繃着幹嘛?”這句話當然只是心裏想想,并沒有真的說出來。
“翟組長。”
“嗯?”翟沄年剔着魚刺,歪了歪頭應答。
景樆淑耐心等着翟沄年挑完魚刺後才說:“我們來劃一局?不喝酒,誤事。”
“那賭什麽?”景樆淑說完的時候,翟沄年剛好咽下魚肉,不慌不忙地問。
景樆淑說:“賭…欠對方一個條件──放心,跟工作不沾邊的要求。”
翟沄年盯着景樆淑,勾起一抹笑,靠上了椅子,說:“行啊。幾言的?”
“就兩言,怎麽樣。”
“開始?”
再劃拳的不止她們兩人,她們倆的聲音卻是最小的──僅供對方聽到。
“一定。”“四喜。”
“九長。”“五魁。”
“四喜。”“七巧。”
到這裏便見了勝負──兩人各出了兩根手指,而說出“四喜”的是景樆淑。
到底是敢說敢做輸得起,翟沄年不做猶豫,問道:“提吧,你的要求?”
“不急,等我想好再說,相信翟組長不會食言吧?”景樆淑似笑非笑。
翟沄年有一絲猶豫──因為景樆淑一副明明已經打好了算盤的樣子。但翟沄年還是很想看看景樆淑到底想玩什麽,所以便答:“随意。”
“行,再來?”
翟沄年放下些許防備,沒有拒絕。
翟大組長可能從來沒有連輸過兩次吧,所以在心裏吐槽了自己幾句,好在第三局總歸是贏了的,也算是找回一點她翟組長的面子。
知道了外面情形,雖然知道不會出岔子,但還是沒有任何喝多了,都恰到好處地卡着線前,保持着清醒和較好的行動力。
時間差不多了,翟沄年站起來,出門看看,然後回來,點了點頭。
雖然他們除了真實的、記錄在各種檔案裏的身份之外,都安排了一個再正常不過的身份,各方面的證據都毫無錯漏。但謹慎起見,他們還是選擇從密道離開。
一群人得到示意,接連從座位上站起來,跟着翟沄年一起走了出去。
來到旁邊的房間,翟沄年沒有開燈,借着走廊上的燈光勉強看清了房間,說:“走吧。”
“嗯。”
看着前面的姜亦宸輕門熟路地打開靠牆的一個櫃子,按序推動了幾本書,随着“吱嘎”的聲響,酒櫃向兩邊拉開。
景樆淑在隊列最後,心說着:“居然藏了暗道──不對,倒是必然,怎麽可能不留退路……只是,這飯店背後是誰呢?為什麽會留這個暗道?”
翟沄年瞥了一眼景樆淑,輕聲說:“景副組長就不好奇為什麽會有暗道嗎?”
“好奇什麽?六組這麽多年了,外界都不知具體消息,有些後手又怎麽了?”
翟沄年哼笑一聲,不知表情具體怎樣。
酒櫃打開後,就是一條僅容一人側身向下的樓梯,因過于黑暗了,也看不清細節,只能憑腳慢慢試探着下樓梯。
大概只向下走了三四米姜亦宸就停下了腳步,
翟沄年和景樆淑還站在房間裏,翟沄年明亮的眼眸盯着景樆淑──景樆淑正看着書櫃。可書已經恢複成了原樣,看不出什麽。
翟沄年冷冷地開口:“別看了,景副組長。該走了。”
景樆淑依言把目光投向了暗道裏,試着樓梯邊沿向下,翟沄年在身後一步一跟。
很快到了底部,景樆淑快速一掃──是個華容道,同樣,也再次被打亂了。
“應該不會是按照正常順序的。”景樆淑猜測着,沒多做停留,直接走了出去。
正好,辦婚禮的人也結束了,都結伴往樓下走去,六組的人理所當然的分散開跟着一起下去,把六組的信物取下來,又将不知從哪搞來的請柬隐約露出些,“證明”着自己的身份。
本來就都有一套完美的身份背景,所以那些暗哨也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便沒有追究。
很順利地,六組的人全部安全離開──除了樓硯南從後廚送飯菜碗具專用的升降臺離開以外,都是光明正大地走的──畢竟人太出名也不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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