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箋心

箋心

“等等!”胥柟過于緊張,聲音發顫不說,還破了音。

翟沄年笑笑,嚴肅起來。她慢慢坐回椅子上,拉開旁邊櫃子,取出紙筆,言簡意赅:“為什麽?”

“我,我也不想的,他們,他們拿我奶奶當籌碼啊。”胥柟眼見得就要哭出來了。

翟沄年冷冷地掃了他一眼,他立刻又不敢說話了,只好看着翟沄年轉了一圈筆。翟沄年繼續說:“怎麽,你是覺得我們都是群沒用的花架子,護不了你們?”

“沒,沒有!”

“那就說。”翟沄年停下轉筆,沒有任何感情色彩地說。她拔開筆蓋,準備要記了。

“我……”

胥柟表面看來的确老老實實,幹淨斯文的。可知人知面不知心,誰又知道胥柟也曾沉溺于煙花柳巷,甚至和別的有夫之婦有過一腿。

翟沄年聽到這裏,只是挑了挑眉,她似乎猜到了具體的過程,但她沒有示意停下,所以胥柟繼續說。

開始其實只是眉來眼去,到了後來,事情愈演愈烈,把人家肚子搞大了,只好趁着人家丈夫出差的時候去去打掉。

翟沄年聽着,雖然已經猜到,但還是沒忍住扶着額頭悄悄翻了個白眼。

而胥柟突然閉嘴了,翟沄年頭也不擡就語氣不是很耐煩地說道:“繼續說。”

“可──”

“我知道。”翟沄年頭也不回。

景樆淑早就來了,在門口等了好一會兒才讓胥柟看到的,不過翟沄年憑借自己的專業素養還是在景樆淑剛到的時候就察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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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副組長,站多久了,光明正大地聽又怎樣?”翟沄年一邊寫字一邊說。

景樆淑提了個食盒走進來──本來是樓硯南打算來的,但看景樆淑在吃的時候就很積極地揀好了吃食,并且都在翟沄年口味上,索性也就交給了景樆淑去送。

景樆淑把食盒放在翟沄年面前後就在旁邊坐下,看出翟沄年要拒絕的意圖,景樆淑淡淡的說:“你最好不會胃疼。”聲音不大,她們兩人可以聽見而已。

翟沄年默默把食盒拿近些……

胥柟繼續說:“然後,他們用這個威脅我,我怕老年人受不了,然後……我真的,我以為只是拿資料,我想着,拿份并不重要的先胡弄着的,誰知道……誰知道他們跟蹤我,然後把那個點直接毀了。”

翟沄年筆頓了頓,景樆淑也不覺皺了下眉毛。僅憑對視的一個眼神,她們就明白對方的思維和自己落在了同一線:就算五組的工作沒那麽高要求,安全意識也不能差成這樣吧?被跟了一路還無知無覺的?

一直在察言觀色的胥柟看到這一幕,渾身抖了抖,也反應過來自己的表述問題,他顫顫巍巍地補充道:“我,我注意到了的,我覺得我甩開了他們,沒想到,還……還是被跟上了,我……”

“停。”翟沄年說着比了個“停”的手勢。

翟沄年拿起來一塊春卷,慢慢嚼着;景樆淑也不急,撐着頭看翟沄年。

胥柟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你們……管管我?別不說話啊,我真的很害怕!!

翟沄年咽下春卷,總算說了句話:“副組長,你問問吧。”

景樆淑盯着翟沄年,眼神很清楚:你想想,真的?

翟沄年點點頭。

行,組長親自要求了,那就我問好了。

“在哪被發現被跟的,怎麽甩的?”

“在,在清安路發現的,然後我拐進那一片胡同裏了,饒了好久,我确定……我甩掉了他們的。”

聽到清安路的時候,翟沄年和景樆淑都眼皮一跳。

大哥,那是清安路诶(命名的時候是和那條錦晏路一樣的──為了紀念,就從晏清和錦安兩黨各取了一個字)!魚龍混雜,人流量極大!

再聽到他甚至是拐進胡同裏又出來的,兩個人臉色更不好了。

那一片胡同,就跟景樆淑住的那片一樣,主打的就是一個不熟別想出來。

翟沄年攥緊了筆,指甲發白;而景樆淑深呼吸一下,無奈扶額,她從翟沄年的眼裏和動作上看出來了和自己一樣的無語和極力忍耐,

但凡這兩位能抛下自己堅守的素養,多少得罵幾句:媽的,占盡了地利人和你他媽還能被跟了,說你傻都算侮辱人家傻子。

翟沄年嘆了口氣,開始反思自己了。

見慣了高默契度的配合,跟精挑細選出來的精英們待久了,都忘了普通人什麽水平了。

到底就是個新人,心理素質不怎麽樣的信任,沒經專業訓練的新人。能指望什麽呢?能發現被跟了,能知道利用胡同就差不多了,要求太高了也不好……

“和你聯系的人知道是長什麽樣嗎?”翟沄年洩了氣,懶洋洋地問。而這翟沄年的“懶洋洋”,到了胥柟這裏就是不耐煩了,他立刻就小聲了點,說:“我,他每次都躲在暗處,單向聯系我的,我……沒看見。”

翟沄年繼續問:“怎麽聯系的?”

“就,最開始是我回家的路上他背對我讓我看到了照片,是……那些見不得人的照片,我也不知道他哪裏搞來的!”

翟沄年和景樆淑算是明白了:被人賣了還在幫人家數錢呢──從一開始,他能勾搭上那個有夫之婦就是晏清黨策劃好了,懷孕這事估摸着就是假的,他倒是信了。

無語歸無語,聽還得聽的:“他那天……”

那天晚上──準确來說是黃昏将近夜幕初上,視線極差的時候。胥柟走在回家的路上,前面轉角冒出來一個人,背對着他,帶了黑色帽子,腰背直挺着一看就是軍人出身。他拿起幾張照片,胥柟當時就吉利區,脖子一紅,毫不猶豫就要去搶。到底是最高光時刻也只算個街頭混混的人,怎麽可能打得過專業的人,既然搶不過,胥柟只能服軟:“你想要什麽?錢?”

“不──”那人頓了頓,慢慢地說,“你猜……如果你奶奶知道這件事或者一不小心看到這些照片了呢?”

“你!”怎麽着是查了好久的人,自然很清楚,胥柟唯一的軟肋應該就是他奶奶了──那是他唯一的親人,把他費力拉扯大的奶奶。

“放心,配合我們,這些照片就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什麽意思?”胥柟試探着問。

“別家,給你三天時間考慮──哦,最好別想着跟我。”說完,那人就轉身離去,胥柟也真的沒敢跟。

“再然後就是三天啦,我三天裏一直都很糾結,開始還是糾結要不要告訴奶奶去,但是…她那會兒身體真的很差,我怕她受不了刺激。所以,所以後面我就再擔心,擔心……他會不會不來而是把照片流出去──但是第三天我出門,出門扔垃圾吧,然後他又出現了…就是讓我第二天給他取些資料。再然後……我說過了…我以為,我以為他真的是是要資料的!”

翟沄年和景樆淑接連翻來覆去問了很多問題,确定了口供無誤,接受了真的遇到了不怎麽聰明的叛徒。

不過算了,臨時找的人,又能知道多少事呢?

“我還是覺得……不想有人知道我長什麽樣呢。”翟沄年靠着椅子小聲說話。

胥柟立刻就接話:“我保證不會說的!”

翟沄年似笑非笑,故作猶豫:“嗯……我還是覺得……不可信呢?你說呢,副組長?”

景樆淑笑笑,沒有揭穿翟沄年,配合着吓唬人:“其實,唯一不會說出去的,有兩種人──”

“不,你說了我交代就沒事的。”胥柟急眼了,激動得試圖站起來理論,全然忘了還被拷着。

“哦?我說了嗎?我怎麽不記得了?”

“好像沒有?”

胥柟更着急了。

翟沄年總算打算放過無助的新人,而Christian也等了一會兒了。翟沄年出門對Christian說:“先帶他吃點東西,然後呢……我不希望他記得關于錦安黨的任何事。”

“知道了。”

說完,Christian就進去了,而景樆淑正好拿着食盒出來。

翟沄年和景樆淑看着對方,無一例外,都有一股透過對方看另一個人的意思。

翟沄年只是愣了一瞬,就回過神來:“景副組長,這場景……不适合懷念故人吧?”

景樆淑低笑一聲:“是啊。”

“哎,上一次處理這種事還是清夜,差點以為這種能當卧底、叛徒的都是專業且高智商的了……”翟沄年随口起了話題。

“你是希望用我的語氣回答,還是您那位故人的樣子?”

翟沄年并沒有選:“你知道她是什麽樣子?”

“不知道,所以我只能到‘故人’這一步啊。”景樆淑并不猶疑。

“……算了,別講。”

“切…”景樆淑輕笑,還是說,“不是人人都像你們六組這樣的,翟大組長……”

翟沄年沒有去休息時呆的那棟樓,而是去了辦公的地方。

景樆淑跟着,翟沄年并沒有說什麽,算是默許她跟着了。

翟沄年直接走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剛放下筆記轉頭就差點碰到景樆淑,翟沄年下意識退了半步,景樆淑卻并不避讓,直接湊近,掃了一眼辦公桌,手便扶在了邊沿。看景樆淑漸漸逼近,翟沄年面無表情後仰。

始終保持了一定距離──雖然……距離還是越來越近。

兩個人始終盯着對方的眼眸,鼻尖相碰……距離突然變遠──翟沄年推開些景樆淑,自己也後靠一點。

翟沄年故意保持着距離,嗓音卻帶着點勾火的意味:“景副組長,越界了。”

景樆淑哼笑一聲,突然靠近,并且捏住了翟沄年的下巴。在一片沉默之中,指腹蹭過下唇的觸感就格外明顯──對于雙方而言都是如此。

時間似乎被拉長着,翟沄年慢慢地閉了閉眼。似乎是過了很久了,景樆淑才盯着翟沄年冷漠的、錯開視線的眼睛說:“先過界的人……不算是我吧?”

翟沄年一臉并不在乎的笑意,稍稍別開了臉,景樆淑的手卻一動不動,瞬間的電流順着指間滑過,翟沄年輕聲說:“是我啊。可我是組長。”說完,翟沄年就滿眼“那又怎樣”地看着景樆淑。

景樆淑并不回答,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後,毫無預兆地偏頭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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