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你闖大禍了

第19章 你闖大禍了

第一次約會是什麽感受呢?蘇绾只能用“倒黴”形容。

想看的歌舞沒看着, 想吃的美食沒吃到,等了一個時辰等得肚子咕咕叫,最後被陸安荀背回家時, 她已經餓得兩眼發昏了。

然而更倒黴的是,回到洗秋院已經是亥時,竈火已滅,廚房裏只有幾個冷冰冰的白面膜。

她啃完半個白面膜後, 發誓再也不想跟陸安荀這種人約會。

可睡到半夜, 卻隐約聽見有人敲窗。

“蘇绾, 睡了?”陸安荀在外頭問。

蘇绾閉着眼睛, 硬邦邦回應:“睡了!”

“蘇绾, 出來。”

“做什麽?”蘇绾沒好氣地趿拉鞋走到窗邊。

窗戶吱呀一開,一陣香氣飄進來。

“你在哪弄的?”蘇绾盯着他手上的叫花雞眼睛發綠。

陸安荀說:“我剛烤的,還熱乎着。”

蘇绾趕忙走出屋子。

陸安荀烤叫花雞有一手,這還是他十歲前在街上混出來的手藝。用荷葉把雞包起來,再裹上一層泥巴, 然後架火燒泥。待烤熟将荷葉撥開時,甭提多香。

月色融融,兩人坐在屋頂吃烤雞。

Advertisement

“你上哪弄的雞?”蘇绾問。

陸安荀道:“我去後廚轉了一圈,見橫梁下吊着一只剛殺好的, 索性借用了。”

蘇绾噗呲笑出來,想象得到明天婆子起來發現雞沒了, 定要吵嚷半天。

“好吃嗎?”陸安荀問。

“嗯, 此時若有蔥白和甜面醬更好。”

“蘇绾,”過了會, 陸安荀問:“還生氣嗎?”

蘇绾這種人, 氣來得快也走得快, 眼下吃飽喝足還有什麽好氣的呢。

倒是陸安荀忙活一晚上挺不容易,又是抓賊又是弄燒雞,這會兒還小心翼翼地哄她。

蘇绾心一軟,算了,那就原諒他吧。

“對了,”蘇绾放下雞腿,用帕子擦了擦手,然後從袖中掏出條色彩絢麗的繩子來,“手伸出來。”

陸安荀故作矜持地伸手。

蘇绾将彩色繩索綁在他手腕上:“這個是我特地給你編的,跟別人的不同。”

“哪不同?”

“不告訴你。”

多了一根姻緣繩當然不同。

百索,又名合歡索,無病無災,吉祥順遂。

.

端午一過,蘇家和楊家的親事就提上了議程。因為下個月就是蘇泠和楊家公子成親之日。

柴氏才病好就要開始張羅,所幸蘇娴回來了,府上中饋一應交由她打理,柴氏就安心籌備三女兒的婚事。

這日,趁天氣不錯,柴氏帶蘇泠和蘇绾一同去大相國寺上香,為兩人婚事求個吉利。

五月天氣悶熱,蘇绾坐在馬車裏便已生了些汗,下馬車後清風一吹才涼爽起來。

柴氏上完香、捐了香油錢後給兩個女兒求了兩支上上簽,滿心開懷。

“你們且去後院廂房坐着歇息,”她說:“我去尋大師有點事。”

蘇绾懂,柴氏是為大姐蘇娴問姻緣。

她點頭:“母親只管去忙吧。”

大相國寺風四季風景優美,正好此時涼風習習,蘇绾打算去走走。

“三姐,”她問:“你可要去園子轉轉?”

“小妹去吧,我有些乏。”蘇泠說完,領着丫鬟往廂房去。

蘇绾睇了會蘇泠背影,黯然嘆氣。

她清楚蘇泠不願嫁楊家公子,随着婚期漸近,蘇泠心情越加躁郁。

可她放任自己,不掙紮半分,任由他人安排命運。就像她之前說的“我已經認命了”。

蘇绾覺得,她三姐其實可以換一種活法,比如像她二姐那樣。但蘇泠淡漠的表象下比誰都孝順,她不願柴氏傷神難過,便聽從柴氏安排。

“走吧,我們随處看看。”蘇绾領婢女往另一頭走。

然而才走到大雄寶殿,就隐約聽見有人喧嘩。

蘇绾視線尋了尋,在游廊處瞧見幾個衣裳華麗的女子。其中一人還是她的“老熟人”,曹尚書之女曹慧。

她此時局促地站在人群中,面容愠怒。

“你們能來為何我不能來?這大相國寺難不成是你家的?”

“雖不是我家的,可我見不得有些人沒有自知之明。前兒榜下捉婿時,曹府家丁追着陸狀元滿街逃,陸狀元為何逃難道堂姐不知?你不嫌丢人我還嫌丢人呢。”

說話的是一個穿粉衫的姑娘,乃曹慧的堂妹,曹瑩。

此前曹尚書欲招陸安荀當女婿,強行捉人,還把人追了幾條街。其實當街追的不只曹家,還有季家,可人們偏偏拿曹家來說笑是為何?

當然是因為曹家千金其貌不揚,虎背熊腰,比起季家小姐來差得不止一點半點。人人都在笑話曹家小姐癞

這話着實有些難聽,曹瑩本來就嫉妒曹慧有這麽個權勢的爹,如今被曹慧連累名聲更是對她沒好臉色。

忍了多日,今日不發作不快。

“依我看堂姐回家求大伯更來得快些,來這求姻緣,未免也太難為佛祖了吧。”

她話落,周圍其他幾個姑娘都輕笑出聲。

曹慧咬唇,目含自卑。

蘇绾聽到這,對婢女道:“走,過去瞧瞧熱鬧。”

她這聲音不小,那邊的姑娘聽見紛紛轉過頭。見是她,神色複雜,嫉妒又鄙視。

蘇绾的大名跟着蘇家三個嫡女遠揚,只不過她因草包名聲而遠揚,是以,即便沒見過的都聽說。見過的更是印象深刻——一個草包罷了,偏偏還長得比自己好看,氣不氣人!

曹瑩自然也認得她,蹙眉不喜。

曹慧在昔日情敵面前丢臉,很是難堪,同樣也不喜。

卻不想,蘇绾下一句說道:“菩薩為不為難我不知,但我知道有些人心思醜陋,菩薩定會嫌惡。”

曹瑩目光頓時射過來:“蘇四,你這話說誰呢?”

“說的就是你呀!”蘇绾閑閑道。

“膚淺之人只在意膚淺之貌,然而世間華美從來不在表象,只藏于內心。”

“有些人空有漂亮皮囊卻以取笑他人為樂,這樣的人與道貌岸然的僞君子有何區別?”

“你.”曹瑩漲紅臉,她歷來是個嘴皮子利索的,可對着一臉“來呀,我奉陪到底”的蘇绾,就顯得氣弱了。

曹瑩又羞又怒,憋了半天決定還是避其鋒芒,便跺腳冷哼一聲,帶着同伴離去。

等她們一走,曹慧冷漠問:“你為何幫我?”

“誰幫你了?”蘇绾說:“我閑來無事,找人練練嘴皮子而已。”

“.”

并非蘇绾同情曹慧,大概.可能.多多少少受陸安荀影響,見不得這種抱團欺負人的事。

蘇绾也不想跟曹慧多說什麽,轉身就打算走。

“喂,蘇四。”曹慧喊住她。

“還有事?”

曹慧道:“你既幫了我,我也投桃報李告訴你個秘密。”

蘇绾八卦之心一起,忙問:“什麽秘密?”

曹慧走過來,低聲說:“我知道陸公子想入翰林院,可樞密院季大人看中了杜公子的實力想招他做女婿,并力保他入翰林院。”

“哪個杜公子?”

“當然是跟陸狀元交好的那位,好像叫杜文卿。”

.

回來的路上,蘇绾若有所思。

達官貴人們招女婿一為家族引進優質人才,二為壯大政治勢力。新科進士們便是最好的人選。

沒想到季家居然想拉攏杜文卿,不過橫看豎看杜文卿确實優秀,雖沒得三甲,卻也在前十。寒門出身,背景簡單,前途無量也最好掌控。

可這事,陸安荀知道嗎?

.

這廂,杜文卿回到客棧,就見着個人坐在堂內。

他上前行了一禮:“陳大人。”

陳大人乃禮部官員,負責這批進士的食宿安排,同時也是季大人派來的說客。

“杜公子,”陳大人不慌不忙道:“此前與你說的事,考慮得如何?”

杜文卿搖頭:“陳大人,在下已經說過了,在下無福消受。”

陳大人道:“時日已不多,京中職缺該安排的已安排了,餘下的,要麽登天要麽就是被人挑剩的。你的職缺遲遲未安排下來,就不想知道為何?”

杜文卿心頭一跳,眸子閃過一絲怒意:“莫非季大人.”

陳大人笑得意味深長:“季大人擡舉你,想舉薦你進翰林院。若你願意,皆大歡喜,若你不願,恐怕就愛莫能助了。”

杜文卿面色一沉。

陳大人又道:“恕陳某不能理解,季大人位高權重,且季小姐才貌雙全,杜公子為何不願?”

“我聽聞杜公子跟陸狀元私交甚篤,可若因為幾分交情就拱手将前途讓人未免太蠢。翰林院不是他陸安荀的,人人皆可得,若因你被點翰林他陸安荀與你絕交,如此看來,這樣的人杜公子不交也罷。我說得可有理?”

“你先別忙拒絕。”陳大人打住杜文卿,說:“你且扪心自問,讀書這些年為的是什麽?杜公子自小離鄉四處求學,十年寒窗,抱負當前何不珍惜?”

“再有,”陳大人繼續道:“你老母親耗盡家財供你讀書,對你期望甚高。如今大好前程唾手可得,若就此放棄豈不辜負你母親一片苦心?況且,季大人說了,若杜公子願意,他可奉上京城宅子一處。杜公子不僅可在京為官,還能接老母親過來享福,何樂而不為?”

杜文卿沉默。

能入翰林院是每個學子的夢想,他當然也想。可他清楚自己跟陸安荀比起來差了些資格,若同意季家條件,他對不起陸安荀。

而且.還有個原因。

“杜公子.”見他沉吟,陳大人追問:“意下如何?”

杜文卿後退一步,作揖:“還請陳大人轉述,在下多謝季大人賞識,只可惜杜某心有所屬,不願娶季小姐。”

“你——”

陳大人勸了半天,杜文卿油鹽不進,甩袖離去。

.

五月中旬,距離蘇泠與楊家公子成親不到一個月時,突然發生了件大事。

楊家退婚了。

此事令衆人驚訝,好端端地為何退婚了?

柴氏因為這事氣得半死,将楊家來賠禮的人毫不留情面地攆出門。

沒兩日,柴氏又病了,蘇老爹喝了幾杯酒,嚷着要去找楊家算賬。

“他楊家是什麽東西!當初巴巴求娶,如今居然敢這般羞辱我女兒,就算拼盡家財我也要将楊家告進牢中。”

然而還未等他去告,次日雨夜,楊公子低調地上門了。他跪在書房哭了許久,也不知跟蘇老爹說了什麽,待再出門時,蘇老爹反而安撫他:“賢侄,此事并非你之過,是他欺人太甚!”

他?

哪個他?

蘇绾和大姐二姐皆一頭霧水,可其中內情無論如何問,柴氏和蘇老爹都不肯說。

“三姐姐你知道對嗎?”忍了忍,蘇绾決定去問關在房中一言不發的蘇泠。

楊家退親的這兩日,蘇泠面色憔悴。但蘇绾清楚,她面色憔悴不是因為楊家退親,而是因為那個人。

那個人一直神神秘秘,柴氏和蘇老爹不肯說,蘇泠也緊咬牙關不透露,想來那人身份不簡單。

但再如何不簡單,以權欺壓至此,蘇绾就恨不得将他揪出來痛打一頓。

“小妹你別問了,我就知道會如此。以他的性子,又豈會甘心看我嫁他人。”

“可他憑什麽呢!”蘇泠忽然捂臉哭起來:“他自己嬌妻美妾在懷,憑什麽還要幹涉我的人生!”

.

蘇家近日跟撞了邪似的,事情一樁接一樁,沒一件好的。

這是柴氏原話,蘇绾聽了,也嘆氣。

“這都什麽事啊。”她躺在搖椅上,以帕遮面,擋住刺眼的陽光。

過了會,有什麽冰冰涼涼的東西貼在臉上。

蘇绾揮手一拍,只聽“嘶”地聲。

是陸安荀。

“你悄無聲息,屬鬼啊。”蘇绾掀眼。

“日頭這麽大你還曬?不怕曬黑了?”

“我曬黑了與你何幹.哦,不對,有幹系。”蘇绾坐起身:“曬黑變醜了回頭你陸狀元喜新厭舊抛棄糟糠未婚妻改聘千金女嬌娥我後悔也來不及了。”

“.”

陸安荀不想理她,将冰碗放在一旁的桌上:“給你的。”

蘇绾瞥了眼冰鎮酸梅飲子,問:“你買的?”

“我娘做的,讓人送了份給我。”

“所以你自己不吃留給我?”蘇绾捧起碗嘗了口:“滋味不錯,你娘手藝真好。”

“那當然。”

陸安荀見她起來,懶懶地躺在她的搖椅上。

陸安荀的母親名叫夏尋芳,是個心靈手巧、脾氣好的女人。陸安荀父親去世後,她憑着一身手藝将兒子拉扯大。

夏氏不僅廚藝好,女紅功夫也好。在林家當了十年繡娘,專門負責幫林大人裁衣縫襪。林大人是個武将,前頭夫人去後就沒再娶,生活過得粗糙。遇上溫柔小意處處體貼的夏氏,日子久了便生了情愫,後來幹脆将夏氏直接娶進門。

林大人膝下只一幼女,将陸安荀看作兒子,準備百年之後讓陸安荀摔盆送終。

一碗冰鎮酸梅飲子喝完,蘇绾心情也好了許多。這下才正眼瞧了瞧陸安荀,這一瞧倒把她瞧愣了。

陸安荀今日有些.不對勁。

哪不對勁呢?

他着了身緋紅衣袍,腰間墜香囊白玉,那香囊還是蘇绾送的。沒佩劍,卻在左邊配了把花裏胡哨中看不中用的寶石匕首。

這打扮活脫脫一個京城纨绔子弟,騷包得很。

“陸安荀,”蘇绾問他:“你今日中邪了?”

陸安荀掀開一只眼,睨她:“喝完了?”

“嗯。”

“今日可得空?”

蘇绾隐隐約約猜到他的目的,故意問:“做什麽?”

“那個.”陸安荀不自在地撓了撓額:“看你整日心情不虞,我帶你去瓦子解悶如何?”

蘇绾湊過去,看稀奇似的盯着他,只把陸小公主盯得耳朵悄悄紅起來。

他站起身,沒好氣問:“你去不去?不然我去找人吃酒了啊。”

“去去去!”蘇绾心下一甜,難得小公主主動約她,怎麽可能不去呢。

說走就走,蘇绾當即跟他出門。

“陸安荀,你帶錢袋了吧?”

“帶了。”

“夠不夠?”

“你要買什麽?”

“你看我頭上缺點什麽?”

“.五十兩夠了嗎?”

“夠了!夠了!”

.

陸安荀先帶蘇绾去酒樓用膳。

蘇绾想起曹慧跟她說的事,忖了忖,開口問:“你授官的事如何了?”

“恩師說應該就在這兩日。”陸安荀道。

須臾,他擡眼:“看你樣子,有心事?”

蘇绾摸了摸臉:“這麽明顯?”

陸安荀一臉“你這點道行能瞞得了我”的表情:“說吧,是什麽事。”

“也沒什麽,”蘇绾道:“我聽說季大人想招杜公子做女婿,這事.你知道嗎?”

陸安荀點頭。

“你知道?”蘇绾訝異:“既如此,你怎麽看?”

“什麽怎麽看?”陸安荀剝開一顆煮花生扔進口中。

嚼了會,他又剝了一顆:“味道不錯,你試試?”

蘇绾“啊”張開嘴巴。

陸安荀嫌棄,徑直将花生放在蘇绾的碟中:“自己吃。”

“.”

“杜兄跟我說過,他沒同意季家的親事。”陸安荀道:“而且我還知道季家并未放棄,派了禮部之人當說客。”

“這麽好的機會,他為何不要?”蘇绾不解。

陸安荀笑了笑:“你不知道?”

蘇绾驚訝,怎麽覺得陸安荀知道的秘密多如牛毛,而她宛若初出世道單純無知的小白兔。

她看陸安荀像看老油子似的:“你又知道什麽?快說來。”

“杜兄有中意之人,自然不願娶季家小姐。”

“陸安荀!”蘇绾斜眼睨他:“我看你也并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嘛,京城各樣的八卦你比我還清楚。”

“我與杜兄走得近自然清楚。”陸安荀說。

蘇绾點頭,也是,陸安荀成天在外頭鬼混,他手下那些小弟又是打探八卦的能手,估計連城東旺財生了幾窩崽都一清二楚。

她吃了兩顆花生,緩緩問:“杜公子喜歡的姑娘是不是我三姐?”

“原來你也知道啊。”

蘇绾嘆氣:“杜公子人品不錯,若不是我三姐那樁事,其實兩人倒也相配。”

“不過話說回來,”蘇绾又道:“我說假若.假若啊,季家想讓杜公子入翰林院呢?”

陸安荀:“你聽誰說的?”

“誰說的不重要,季大人有權有勢,既然想招女婿,自然全力為女婿打算。”

陸安荀卻是一點也不急:“且不說杜兄不會同意,就說翰林院人選已落定,你擔憂多餘。”

“可萬一呢,萬一.朝廷派你去外地任職呢?”

陸安荀奇怪看她:“現在五月,到明年三月還有九個月,你忍一忍。”

蘇绾:“忍什麽?”

“你不是怕我去外地任職,回不來娶你嗎?”

“.”

她是這個意思?

.

用完膳後,兩人去朱家橋瓦子看歌舞。

而此時,朱家橋瓦子一家茶樓雅間內,蘇泠正坐在一名男子對面。

上好的虎跑龍井,初春芽頭采摘,禦貢之物非皇親貴族不能得,可蘇泠此時卻無心品茶。

她淡淡抿了口,放下。

“怎麽,不合你意?我記得你以前最喜歡品初春的虎跑龍井,還說其味甘甜柔和,淡而不寡,香而不妖。”

蘇泠嘲弄:“那是以前。”

對面之人動作頓了頓,很快又恢複如常。

“還在因為沒幫你救陸狀元之事而生氣?我已跟你解釋過,并非我不願,而是不能。朝堂之事複雜詭谲,表面一團和氣,私下拉幫結派,我一舉一動皆被人看在眼中。”

蘇泠垂下眼睫:“我今日來不是想跟你談這件事。”

“那是什麽?”

蘇泠膝上的手摳着掌心,語氣清怨:“為何那麽做?楊家并沒得罪你,為何要那麽做?”

“哦,”他眸色沉了沉:“原來是為別的男人來讨伐我。”

“我不是為別人,為自己。”蘇泠突然激動起來:“你憑什麽幹涉我,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想幹什麽,你可知我快要瘋了,我不想眼睜睜看你嫁給其他人。”

“那你呢?你自己左擁右抱,你有什麽資格說這種話?”

“泠兒,你怎麽還是不能理解我。我已經跟你說過,我娶她只是權宜之計,對她并無感情,我一顆心只有你.”

“啪——”

蘇泠一巴掌扇過去,世界安靜了。

良久,男人語氣森冷:“不論你信與不信,總之我不許你嫁他人。等我五年,不,只需三年,屆時我必定風風光光娶你。”

蘇泠冷笑:“你若再逼我,就等着娶我的屍體吧。”

說完,她起身離開。然而才走出門口,就見外頭站着一人。

是杜文卿。

蘇泠怔了怔,微微蹙眉。

杜文卿視線掃了眼屋內,卻只見到一座屏風,屏風內印着個男人的身影。

他适才經過,隐隐聽見有人争執,而聲音很像蘇泠。他索性等了會,果真見蘇泠從裏頭出來。

“蘇、蘇姑娘。”杜文卿見蘇泠眼眶發紅,神情悲傷,頓時義憤填膺:“誰欺負你了?”

“他是誰?”這時,屋子裏的男人走出來。

這人一襲天青道袍,金冠束發,濃眉鳳眼間貴氣逼人。

杜文卿并不認得,但他周身的氣勢淩厲,看他的眼神像看敵人。

杜文卿拱手道:“在下杜文卿,乃.”

“我并沒問你。”他沉眉看向蘇泠:“這人是誰?”

蘇泠:“與你何幹?”

“好!才弄走一個又來一個,好得很!”

見他情緒激動,杜文卿下意識地将蘇泠護在身後,然而這舉動無疑激怒了對方。

“你找死!”

他正欲動手,蘇泠眼疾手快以匕首抵住喉嚨:“你大可試試。”

蘇泠平靜而決絕:“我适才說過,你若再逼我,就等着見我的屍體。”

杜文卿大驚:“蘇姑娘不可!”

“呵!長出息了,懂得威脅我了,偏偏我還吃你這一套!”那人咬牙切齒,當即推開杜文卿,飛快奪過蘇泠的匕首。

杜文卿被推了個趔趄,見蘇泠與他掙紮,想也不想沖過去,然後雙手用力一扯。

那人猝不及防滾下樓梯,一群侍衛跑過去相扶。

蘇泠大驚:“杜公子你.”

未等她話說完,杜文卿拉着她就跑。

.

杜文卿發誓,他這輩子就沒做過這麽刺激的事。

此時此刻,他牽着夢中仙女的手奔在大街上,眼前是密集的人群,耳邊是呼嘯灼熱的風,頭頂陽光燦爛。

盡管他清楚自己剛剛得罪了一個權貴,可他卻覺得這個夏天無比美好。

他狂奔,他發笑,他歡喜得想大喊。

也不知過了多久,身邊的人慢慢停下來。

“杜公子,我跑不動了。”蘇泠大口喘氣。

不知為何,她也覺得很是暢快。

兩人躬身靠着巷子的高牆,蘇泠率先笑起來。

杜文卿看着她笑,也跟着笑。

過了會,蘇泠說:“你可知那人是誰?”

杜文卿搖頭。

蘇泠:“你闖大禍了,他是當今二皇子。”

杜文卿笑着笑着,笑不出來了。

而蘇泠見他這模樣,卻笑得更開懷:“不過你放心,他不敢殺你。”

“為何?”杜文卿問。

蘇泠沒說,眸子卻冰冷決然。她此前的話并非玩笑,他若再逼她,必定死給他看。

“但你傷了他,他不會輕饒你。”蘇泠又說。

“怎麽個不輕饒?”

“興許會把你打瘸吧。”

杜文卿笑得比哭還難看。

見他這模樣,蘇泠又大笑起來。許是笑得用力,她低頭咳嗽起來。

過了會,再擡頭時,見杜文卿認真盯着她。

“杜公子看什麽?”

“剛才蘇小姐不該那樣。”

蘇泠愣了愣,不解。

杜文卿道:“在茶樓的時候,蘇小姐以性命要挾,不該那樣。”

他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且父母養育不易,不該為旁人而輕賤性命。”

聞言,蘇泠笑容冷淡:“杜公子不是我,又怎知我之痛,世道逼迫,我反抗不得。”

“在下不知!”杜文卿打斷她:“但在下明白,世道不能改,但命可造。弱者認而強者抗,能者求而智者造。無論何時,我們都不該認命!”

“不該認命嗎?”蘇泠喃喃。

“蘇小姐才華橫溢,風華正茂,如此大好人生,認命豈不可惜!”

“杜公子與我非親非故,為何說這些?”

“我.”杜文卿張了張口。

恰巧這時,陸安荀和蘇绾過來,看見杜文卿和蘇泠躲在巷子裏。

“三姐?杜公子?”蘇绾眨了眨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你們.怎麽在這?”

陸安荀瞥了眼兩人,敏銳地轉頭看向身後。身後不遠處正追來一群侍衛。那些侍衛許是瞧見了他們,止步不前。

“三姐,發生何事了?”蘇绾走過去,當看見蘇泠脖頸上的血跡時,吓得大跳:“這是怎麽了?”

蘇泠擡手摸了摸,指腹鮮紅。

“沒什麽,”她說:“不小心劃破了點皮而已。”

這邊,追趕的侍衛見陸安荀等人來,不好再向前。遲疑了會,返回茶樓禀報。

“殿下,屬下等人追到東安巷時遇見陸狀元了。未免暴露,所以.沒能帶回人。”

聞言,二皇子臉色陰沉。

.

醫館。

蘇瑛從屋子裏出來,對蘇绾道:“她沒事,檢查過了,除了脖頸上一點傷,其他地方完好。”

“脖頸上是什麽傷?”蘇绾問。

蘇瑛四下看了看,低聲道:“尖銳利器,像是匕首之類的。”

蘇绾一驚。

又過了會,等蘇泠收拾好出來,脖頸上系了條絲巾将傷痕遮掩了。

“三姐,”蘇绾問:“到底發生了何事?”

蘇泠默了默:“小妹、二姐,進來坐吧。”

昏暗的屋內藥香彌漫,蘇泠緩緩說起那段深埋心底的故事。

蘇泠與二皇子相識于三年前。彼時蘇泠在城外淞庵賞梅作畫,邂逅也同樣上山賞花的二皇子。只不過當時二皇子隐瞞身份,化名李诏與蘇泠結識。

二皇子對字畫頗有研究,一看蘇泠的畫技便認出是“渺雲”之作,當即更是欣賞。

兩人在梅花冬雪相遇,且意趣相投,互為紅顏知己。私下以雪停信號相約,但凡一場雪停後,便會在此地見面。

他們交流畫技,談論詩詞歌賦。二皇子俊朗斯文,談吐不俗且通身氣度富貴,蘇泠是個情窦初開的少女,自然被這樣優秀的男子吸引。而蘇泠貌美,才情絕佳,無論畫作還是性子皆令二皇子着迷。

很快,他們雙雙墜入愛河。

只是不想,時光短暫。沒多久,聖上便給二皇子指婚,女方乃朝廷重臣之女。娶個權勢之妻對自己有何助益不必贅言,二皇子沒考慮多久就同意了。

他原本打算暫時娶那女子,待日後大權在握,必定給蘇泠無上的榮華富貴。可當他跟蘇泠坦白身份,并說明自己的計劃時,蘇泠卻滿臉失望。

蘇泠決定與他斬斷情緣,但兩人拉拉扯扯反反複複斬了許久也沒斷,反而将各自弄得一身傷。蘇泠與楊家公子定親,把二皇子逼得幾近瘋狂。

今日,蘇泠來見二皇子,本是想跟他做最後的了斷。她不願他再幹涉自己的生活,以後橋歸橋路歸路各不相幹。

哪曾想又遇到杜文卿,弄出了這麽件事來。

“是我害了杜公子。”最後,蘇泠說。

蘇绾沉默,也不知如何是好。她想過那人身份不簡單,孰料這般不簡單,難怪柴氏和蘇老爹死死瞞着。若蘇泠和二皇子的事傳出去,且不說蘇泠名聲盡毀,就憑二皇子妃的脾氣,蘇泠鐵定沒好果子吃。

李家可是朝廷重臣,皇帝器重,捏死蘇家還不是跟捏死螞蟻一樣輕松?

唉!

這都什麽事啊!

蘇绾突然深深理解柴氏的疲憊了。

待蘇绾走出醫館大堂,杜文卿趕忙上前:“蘇四姑娘,你三姐姐她.傷勢還好嗎?”

蘇绾搖頭:“無礙,我二姐給她上藥了。”

見杜文卿往身後張望,蘇绾說:“杜公子不必等了,我二姐已經從後門歸家,她讓我給杜公子帶句話。”

“什麽話?”

“今日多謝杜公子,日後.不必再見。”

.

杜文卿蔫蔫地回到客棧,他的世界陰晴不定,前一刻豔陽高照,沒多久就大雨傾盆。

此刻,他心情濕漉漉。蘇泠在巷子裏嫣然的笑猶在腦海,可那句“以後不必再見”卻如寒冬冰淩。

“杜公子。”這時,有人喊他。

轉頭一看,是幾日不見的陳大人。

杜文卿作揖:“陳大人,在下的意思已經表述得很清楚,為何.”

“杜公子莫急。”陳大人道:“上回杜公子說心有所屬不願娶旁人,此話我已如實轉達。季大人之意,既然杜公子有喜歡的女子,他不會強人所難。”

“那陳大人此來.”

“我此番前來,就是想拉杜公子一把,陳某人實在不忍杜公子如此良才隕落。”

陳大人說:“杜公子,若季大人願助你入翰林院,也尊重你娶他人之意,且此前允諾宅子的事仍舊不變。如此,你還會拒絕嗎?”

杜文卿頓住,不解問:“季大人不求回報卻甘願幫我,為何?”

“季大人惜才。”

杜文卿沉默。

惜才是假,拉攏勢力是真。他雖不知季大人在朝中站哪一派,但清楚,若他今日同意,便是選擇加入其陣營。

“杜公子,我言盡于此。”陳大人道:“畢竟聖人也有耐心耗盡的時候,這是最後的機會,是灰溜溜離京還是風光留下,就看你了。陳某告辭。”

臨走時,陳大人停下:“再多言一句,我見杜公子年紀不小卻遲遲未娶,想來中意之人門第非杜公子可攀。若如此,杜公子恐怕更拒絕不得了,想娶佳人,不得拿出點本事來嗎?”

說完,他笑笑離去。

最後這一句話說得不輕不重,卻直擊要害。

杜文卿愣愣站在原地。

他聽說蘇泠退親了,很高興,但也很遺憾。遺憾自己窮小子出身,無論身份、門第都配不上。

若能.

杜文卿突然血液沸騰起來,若他能盡快做出一番事業,興許這個夢并非遙不可及。

況且他今日得罪了二皇子,日後他拿什麽抗衡呢?

杜文卿攥拳。

他想留在京城,他想升官,他想娶蘇泠,想保護她!

.

蘇绾和陸安荀出了醫館,買了串冰糖葫蘆坐在汴河柳樹下吃。

陸安荀不愛吃這種甜滋滋的東西,他坐一旁幹看。

蘇绾咬了顆山楂在嘴中,左邊臉鼓起一個大包。

“我三姐的事你知道多少?”她問。

“一點點。”陸安荀答。

“一點點是多少?”

“大概知道這麽個人,但不知是二皇子殿下。”

“你怎麽不早告訴我?”

“你也沒問啊。”

“.”

“我看杜公子受驚吓不小,二皇子殿下以後不會對付他吧?”

陸安荀打了個水漂,石子穿過水面,漾起六道漂亮的水花。

“明面不會,暗裏不好說。”陸安荀道:“所以你三姐以後不願再見杜文卿,這是為他好。”

蘇绾點頭,她當然明白。二皇子性子好妒,若看見她三姐跟杜公子在一起,豈不發狂。

只不過,往後她三姐姐該怎麽辦?

蘇绾長長嘆氣。

陸安荀看不得:“蘇绾,你以前可不會這樣。”

“哪樣?”

“有事就跟我說,愁什麽?”陸安荀道。

“跟你說有用?”

“我猜你在愁你三姐的婚事,對不對?”

“你有法子?”

“暫時沒有。”

“.”

蘇绾惡狠狠咬掉最後一顆山楂,起身。

“去哪?”陸安荀也跟着起身。

“回家。”

“不去胡平勾欄看歌舞了?”

“今天發生這麽大的事,你覺得我還有心情嗎?”

“.也不去吃胡餅湯了?”

蘇绾退回來。

“那就吃完再回吧。”

“……”

作者有話說: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鹿瞳、栀子花開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違和 36瓶;兜兜兜兜子 20瓶;滿堂花醉三千氪、黃葛晚渡、Vinlissssa 10瓶;ichi 6瓶;無花果、靜靜想靜靜、15788844、憫人 5瓶;盈盈呀~、倩倩、躲進雲裏 3瓶;黎若、憶影、栗子?、清、我是人間小美味、44104774、火鳳凰、俺老邵來也、小丫頭愛睡覺知不知道 2瓶;68225278、沐言、sweetholiday、白鹿瞳、小烨、48960558、lulu爐子、MIO、27428371、淺晗QAQ、均不予、紅豆骰子、忍冬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