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安哥去幹大事

第22章 安哥去幹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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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陸安荀最後授官淮南東路泗州臨淮郡的津陽縣縣令,文告一出,人人震驚。

他們跟蘇绾的想法一樣,以陸狀元之才,即便不入翰林院授官京城也使得,怎麽就去了泗州臨淮郡?

臨淮郡是什麽地方?天災頻頻,每年都要靠朝廷撥赈災銀兩才得以喘息。不論是戶部還是工部,一聽到臨淮郡都頭疼,竟不想陸安荀被安排去了這麽個地方,而且還是臨淮郡下頭條件最惡劣的津陽縣。

惡劣到什麽程度呢?

外人不知,但在朝為官的蘇老爹和林大人是清楚些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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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陽縣不僅窮困潦倒、盜匪猖獗,且當地百姓難以開化。兩年前還發生過縣丞被活活打死的事,彼時官府震怒,派兵鎮壓後百姓安生了會,後來又故态複萌。津陽縣幾乎隔三差五要換個縣令,但凡去津陽縣任官的人,不出一年總會以各種理由離去,有時津陽縣一度出現無官府管轄的情況。

總之,若說臨淮郡是個不好管轄的蠻夷之地,那津陽縣則是臨淮郡最難搞的刺頭。

蘇老爹憂愁得很,好不容易得個厲害的女婿,結果任官卻不如意。

柴氏問:“要去那任多久?”

“按诏令是三年一任,若政績好可升任其他地方,若政績不行,熬到死的都有。”

柴氏嘆氣,随後又不甘心地說:“陸賢侄本事好,想來日後能升任其他地方吧?”

“懸!”蘇老爹搖頭:“津陽靠海,百姓又多散居于島上,難集中管制不說,許多人還未漢化,興許陸賢侄去了言語不通。”

柴氏這麽一聽,頓時比蘇老爹還愁。

而當事人陸安荀,此時此刻,跟蘇绾坐在行馬街的一個小攤旁喝胡餅湯。

小攤上架一口大鍋,鍋裏是煮好濃稠的八仙湯,要上一碗湯加些香菜、花生、芝麻等調料攪拌,再配幾個胡餅,簡直是人間美味。

“陸安荀,你何時出發?”蘇绾吸溜了口湯,問他。

“後日。”陸安荀道。

“這麽快?”

“已經耽擱許久了,吏部催得急。”

蘇绾點頭:“那我得加緊了。”

“加緊什麽?”

“給你做鞋襪啊。”蘇绾說。

陸安荀狐疑看她:“你?做鞋襪?”

說完,“嗷”一聲被蘇绾打。

蘇绾氣咻咻:“瞧不起誰啊,不就是鞋襪,能有多難?”

“不難不難。”陸安荀揉了揉胳膊:“只要別像上回繡的香囊一樣就行。”

“.”

“陸安荀,”過了會,蘇绾突然擡頭,眼睛發亮:“你說.我跟你一起去怎麽樣?”

“去哪?”

“去津陽縣啊。”

陸安荀停下,臉上神色變化莫測,眸子裏含着點溫柔。

“你就這麽舍不得我?”他問。

蘇绾咬着胡餅莫名其妙:“你想哪去了?我是聽說津陽臨海,我還沒見過海呢。”

“.哦。”陸安荀面無表情:“恐怕不行。”

“為何不行,我扮成你的随行小厮,不會惹人懷疑的。”

“伯父伯母不會同意。”

“那簡單,我就說去看住你,免得你在外頭養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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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府。

蘇老爹和柴氏正在商量女兒們的事。

“津陽縣遠隔千裏,也不知明年三月陸賢侄能否趕回來完婚。”柴氏道。

蘇老爹心大:“若趕不回來,再往後推一推也使得嘛,反正女婿不會跑了。”

“.”

柴氏正在給他縫袖口,剜了他一眼。

“還有泠兒,”柴氏說:“我現在最操心她,二皇子那邊也不知還得鬧多久。”

蘇老爹:“老三一日在京,二皇子一日不會罷休。”

柴氏一頓,忖了忖,說:“不若把泠兒送去廣陵?”

柴氏娘家就在揚州廣陵郡。

“哎呀,”柴氏道:“說起來廣陵也在淮南東路,與臨淮郡順道,屆時還可拖陸賢侄送一程。”

蘇老爹想了想,覺得這主意極好。

“但得問問老三意見,若她願意去外祖家住一段時日,固然好。”

蘇泠當然願意,她早就不想待在京城了,能出去散心自然是好的。

而蘇绾聽了,心間一動,也央着柴氏:“母親,我也想去。”

“你去做什麽?”柴氏斜眼:“過不久就成親了,平白耽誤日子。”

蘇绾心裏有旁的打算,但不能直言。

她乖巧地說:“母親,就是因為要成親了,所以成親前女兒去外祖家好好耍耍,往後可就沒這機會了。”

柴氏一想,是這個理。思量了會,點頭同意。

但還是不放心地叮囑:“去可以,但莫頑皮,也莫讓你舅舅舅母操心。”

“女兒知道啦。”

事情就這麽愉快地定下。

蕭珉聽說兩位姨母都能出去玩,羨慕得很,也奶呼呼說:“外祖母,珉兒也想去玩。”

蘇娴摸了摸兒子腦袋:“你姨母不是去玩的,況且珉哥兒還得上學堂讀書,你前日不是還說最喜歡去學堂嗎?”

珉哥兒點頭:“嗯,我最喜歡去學堂啦。”

柴氏見外孫乖乖巧巧,目光慈愛。

“家裏一下要走兩個女兒,我怪不舍得。”她看向蘇娴:“不過還好有你跟瑛兒陪着。”

她又道:“四個女兒,你是最懂事的,但我寧願你不要那麽懂事,像绾兒一樣無憂無慮多好。”

蘇娴笑得溫和:“四姐妹中,小妹倒最像父親的性子,天塌下來也不擔憂。”

柴氏也笑,随即問:“往後你有何打算?”

指的是婚事。

蘇娴道:“先好生撫養珉哥兒,其他的,就看緣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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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夜色闌珊,樹影綽綽。

季家東角門吱呀一開,一個仆人提着燈籠,領着兩人走出來。

那兩人喝了點酒,說話醉意醺醺。

“杜兄為何拒絕季大人送的宅子?适才季大人在席上下不來臺,臉色可不好。”

杜文卿站定:“受人恩惠,必欠人恩情,我已經欠了許多,宅子就不必了。”

“可你已授官,長住客棧不像個事,不若搬去官舍擠一擠?”

杜文卿拱手:“多謝李大人關懷,下官在京城賃了座宅子,雖簡陋,卻舒心。”

“你呀你,都是翰林院學士了,還如此謙遜。”

杜文卿笑笑,伸手:“李大人請。”

“請!”李大人拱手,率先帶小厮離去。

杜文卿站在季家牆垣下,吹了會冷風。

待酒氣漸漸散了些,他轉身,接過季家仆人手上的燈籠,道了句“多謝”,然後也離開了。

杜文卿賃的宅子在城東水寧巷,離蘇家并不遠,走兩條街就到。從季家回水寧巷其實并不經過蘇家,但今晚,他想繞路去看看。

或許也看不着,但就想經過,哪怕呼吸同一份空氣也是好的。

他想。

只不過才走到巷子口,前頭攔着一夥黑衣人。

他心下一驚:“你們是?”

下一刻,他手中燈籠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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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泠今日出門修畫回來得晚些,經過巷子時,馬車突然停下來。

“怎麽了?”她掀簾子問。

車夫道:“三小姐,前頭躺着個人,也不知是不是死了。”

蘇泠大駭:“你快去看看。”

“是。”車夫趕忙過去查看,很快又小跑回來:“小姐,沒死呢還有氣,就是流了許多血。”

“是何人,可認得?”

“有些眼熟,似乎曾去過林家。哦.小的記起來了,是跟陸姑爺交好的那位杜公子。”

“杜文卿?”

蘇泠立即下馬車。

不遠處的青石地面上果真躺着杜文卿,此時他渾身是血,許是察覺有人來了,他艱難地爬起身。

“杜公子?”蘇泠走過去:“你可還好?”

杜文卿聽是蘇泠的聲音,愣了愣,忙擡袖子擦去唇角的血,又整了整衣衫。

“讓蘇小姐見笑了。”他說。

蘇泠見他這模樣,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她氣得渾身發抖:“他居然敢!他居然敢!”

“不是他,蘇小姐不必為在下讨公道。”

“你有功名在身,他居然也敢如此,何必為他遮掩?”

“我不是為他遮掩,”杜文卿說:“只是不想.”

不想你再去見他。

默了默,他開口:“總之,在下沒事,回去擦些藥就好,蘇小姐不必擔心。”

随着說話,他唇角又流出血來,蘇泠忙掏出帕子遞過去。

杜文卿視線愣愣地落在她美好的手和雪白的帕子上。

沒接。

“不用,免得弄髒了。”

“你怎麽這麽呆,髒就髒了,一張帕子而已。”

杜文卿搖頭:“是你的東西,我不想弄髒。”

蘇泠不明白這話含着何意,杜文卿被打是因她而起,她感到愧疚。

“我送你去醫館吧。”她說。

在喜歡的人面前這副鬼樣子,杜文卿只覺得狼狽,哪裏願意再讓她送去醫館,忙擺手:“時辰不早,蘇姑娘回家吧,在下自己去就是。”

說完,他對蘇泠作揖,然後一步步蹒跚地走出巷子。

但轉過拐角,杜文卿停下來,靠着牆緩緩坐下。

臉上神情,不知是痛苦,還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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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下旬,陸安荀離京就任。

離京這日,南熏門外集聚了數十人,皆是來送陸安荀的。

有林家夫婦,蘇老爹和柴氏,還有蕭珉小朋友。另有陸安荀在太學的同窗好友,還有科考結識的同年進士,以及恩師裘老先生等人。

一夥人密密麻麻幾乎占滿官道。

陸安荀揮手:“回吧,不必送了。”

比起旁人,裘老先生滿臉驕傲,這是他最得意的學生,如今要展翅高飛,遨游天地了。

“為師回去就埋兩壇洞庭春,等你衣錦榮歸!”

陸安荀吊兒郎當道:“您老人家怎麽還這麽摳搜,兩壇不夠,多埋幾壇。”

“你這個臭小子!”裘老先生拍他。

告別恩師,陸安荀又去看自己母親,夏尋芳。

夏氏拉扯兒子這麽大,頭一回跟兒子分別,早就在林大人懷中哭成個淚人。

陸安荀頭疼,走過去對着兩人跪下:“爹,娘,兒子不孝,這一去也不知何時能歸。”

夏氏扶起他:“去了泗州,好生照顧自己,準時用膳,記得添衣,若得閑就給爹娘寫信。切莫意氣用事,凡事多忍一分.”

這些話夏氏叮囑了無數遍,陸安荀耳朵都要長繭子了,卻還是老老實實點頭:“知道了。”

他見不得他娘哭,一哭就心軟。

陸安荀轉頭看向繼父林大人,無聲求助:您快哄哄啊!

林大人無奈,勸夏氏:“莫哭了,免得他路上也不安心。”

夏氏這才趕忙收起眼淚。

拜別所有人後,陸安荀翻身上馬,幾步追上馬車。

馬車裏,蘇绾和蘇泠兩人也剛剛跟蘇老爹和柴氏分別。

比起夏氏,柴氏倒是淡定得多,畢竟她兩個女兒是去廣陵外祖家,路上又有陸安荀照看,很是放心,是以只囑咐了幾句就讓兩人上馬車等待了。

一行人揮手告別城門口衆人,踏上官道。

只不過沒走多久,聽見竹笛聲由遠而近。

蘇绾掀開車簾瞧了眼,說:“陸安荀,是杜文卿。”

陸安荀看見了。

前頭,杜文卿獨自騎馬而來,又或許,他早已在此等候多時。

他神色疲頓,幞頭微亂,淡笑。

“陸兄,”杜文卿下馬作揖:“我來送你。”

陸安荀看見他臉上的傷,問:“是二皇子派人打的?”

杜文卿苦笑。

“他算是手下留情了。”陸安荀說:“依我對二皇子脾性的了解,沒将你大卸八塊已是仁慈。看來你入季大人門下也不是不無用處。”

“陸兄何必再挖苦我呢?”

“我沒挖苦你,實話實說。”

入仕為官,且又處在京城政治旋渦,哪個不站隊?只有站隊才能自保,只有自保,才能考慮其他。若是陸安荀自己,興許也會選一個陣營。

只不過.

“杜兄.”陸安荀問:“半年前你我因春闱結識,一見如故,我們第一次在江月軒飲酒作詩,高談志向,你可還記得?”

杜文卿笑起來,眸子裏像是落了縷春光,微微明亮。

“當然記得。”他說。

彼時他們志同道合,立誓他日入仕,必當百姓的好官。

“陸兄放心,我不會忘記初心。”

陸安荀點頭,接過他手上的竹笛:“你送我一曲,我也回你一首。願你我乘長風破萬裏浪,他日踏歌而歸。”

清朗笛聲響起,潇灑地回蕩在廣闊天地間,千鳥飛過,啁啾齊鳴。

杜文卿站在官道上,目送陸安荀的身影漸行漸遠。

.

陸安荀的馬車沒走多久,又聽見後頭有人喊:“安哥,安哥等等我們。”

轉頭一看,是陳淮生幾人背着鍋碗瓢盆哐哐當當地跑來。

“陳淮生,你們這是去哪?”

陳淮生氣喘籲籲跑到近前:“安哥,我們跟你一起去泗州吧,我都跟我兄嫂說好了,以後闖番事業回來讓他們風風光光。”

陸安荀問:“你不是在開封府幹得好好的?跟我去闖什麽事業?”

陳淮生聽到這,氣不打一處來:“快別說了,他們知道我是安哥的人,天天給我穿小鞋。老子待那月奉沒多少,氣倒是受一大堆。不幹了!”

“丁三呢?你不殺豬了?”陸安荀問。

丁三一身腱子肉:“老子殺了這麽多年豬連媳婦都讨不着,不殺了,跟安哥闖蕩去!”

“那你呢?”陸安荀問朱茂:“你不當廚子了?”

朱茂緊張:“我也想跟安哥去泗州,行、行嗎?”

陳淮生說:“安哥,我們小時候跟你混,以後還跟你混,怎麽樣?”

泥裏生的孩子,天生不懼風雨。他們有的是乞兒,有的父母早逝,一腔赤誠,了無牽挂。

陸安荀默了片刻,問:“不後悔?”

“悔什麽?安哥你是去幹大事不?”

“當然。”

“行,那我們就跟着你!”

就這麽,陸安荀帶着幾個蝦兵蟹将,闖泗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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