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

第22章 ◇

◎謝昶呼吸停滞了一瞬◎

夜色沉沉, 燈影婆娑。

黑夜可以掩蓋一切秘密,但也會将所有不堪的、蠢蠢欲動的妄念無限放大。

過電般的觸感,直接将他釘在原地, 屏息凝神, 不敢動彈。

謝昶這一瞬間腦海中幾乎是空白的。

隔了許久,僵硬的四肢才從麻木中緩慢掙脫, 他偏過臉, 即便已經過分小心, 嘴唇還是不可避免地,擦過她香軟的頭發、玲珑的頸。

甚至,連她鎖骨下那枚小小的月牙胎記都叫嚣着某種旖旎,狠狠刺痛着他的眼睛。

不應該是這樣的。

謝昶扶着她的腦袋,緩緩坐回太師椅, 靠在椅背上深深閉上眼睛。

他不知是什麽時候開始,将她養得這般依賴自己。

幼時就喜歡往他懷裏蹭,喜歡抱着他的腿睡覺, 在還不知男女大防的年紀,會突然炫耀地拉開衣襟,說“我有小月牙, 哥哥都沒有”。

那時他不過當她是孩子, 喜歡她這麽依戀自己,甚至哪一日她去找旁人玩,不再黏在他身邊,謝昶骨子裏的陰戾就很難壓制得住,是他這個哥哥還不夠縱容她、寵愛她嗎?她為什麽還要去找旁人?可等到她玩累了回來, 躲到他的懷裏撒嬌, 那種陰沉冷漠的情緒又會化作滿心的疼惜。

這個小丫頭, 是世上唯一一個對他完全信任、無比依賴,并且毫無保留的人。

可她只當自己是哥哥,倘若哪日知道她最信賴的哥哥對她存了兄妹以外的心思,她應該會非常害怕吧,甚至會徹底地疏離,甚至逃離。

他苦苦尋了八年的人,恨不得時時刻刻放在眼皮子底下、想要嬌寵一輩子的人,又豈會讓她疏遠自己。

這幾日的确是他魔怔了。

也許應該避開一段時間,認清自己這段感情,才能重新扮演好她兄長的角色。

裙擺上的墨汁還在淋漓下落,暈染開一大片的髒污,若不及時處理,恐怕馬上就能洇透緞面,弄髒她雪白的皮膚,等小丫頭醒過來,怕又要紅了眼睛。

謝昶一念起,指尖“撕拉”一聲,将那片染墨的衣料撕開扔到一邊,然後取過手邊的大氅,将懷中的小人兒從頭裹到腳。

只是抱起的一瞬,目光無意間掃過她透薄的蓮灰中衣下,一截雪白纖細的小腿。

謝昶連呼吸都停滞了一霎。

燈火燒灼着暗沉的眼瞳,雙拳在那溫軟的腿彎狠狠攥緊,手臂青筋幾度暴起。

漫長的按捺之後,謝昶終于平靜了自己的心緒。

起身時,懷中的少女眉心輕皺,臉頰被燈火氤氲出幾分薄紅,溫熱的呼吸絲絲縷縷落在他頸邊,嘴裏輕喃着什麽。

謝昶下意識湊到她唇邊去聽。

“哥哥……”

“哥哥到此,真乃……天賜良緣……”

謝昶眉心皺緊,小丫頭到底夢到什麽了?

“你就睜開眼睛吧……要是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我不信你兩眼空空……”

謝昶霎時渾身一震,壓抑的情緒随着血液倒流直沖大腦,将所有的理智燒成灰燼。

阿朝夢中還在回味白日未聽完的戲,臺上正好唱到玄奘途徑女兒國,若不是飲完鹿血酒身體出了狀況,她對這場戲還是很感興趣的,想看看到底玄奘能不能抵擋住女王的誘惑,繼續四大皆空、只盼來生,還是留下來享受人間歡樂,與女王雙宿雙飛。

燭火燈架上,火舌不斷舔舐着燈芯,“噼裏啪啦”地撩撥着寂靜無聲的夜。

次日一早,阿朝醒來時,望着帳頂熟悉的玉鳥如意紋發呆。

她不是在磨墨麽?怎麽回來了。

屋門響動了一下,崖香端着銅盆進來伺候她洗漱,看着阿朝躺在床上睡眼迷糊的樣子,欲言又止道:“姑娘不記得自己昨晚做了什麽嗎?”

阿朝張了張口,“我只記得在給哥哥磨墨,我……做了什麽嗎?”

崖香想到昨夜首輔大人陰沉的面色,仍然心有餘悸:“您昨夜打翻了大人的硯臺……”

阿朝吓得坐了起來。

“您還弄髒了大人書房的絨毯……”

阿朝眼皮子一顫,倒吸一口涼氣。

“大人氣得把您的衣裙都撕了……”

阿朝狠狠打了個哆嗦,攥着被角的手一松,下意識看向自己的衣褲。

崖香嘆了口氣:“大人是怕弄髒自己的大氅,這才撕下了您衣裙上染了墨跡的布料,将您從澄音堂送回來時,臉色黑得鍋底似的,還讓您禁足青山堂,何時将四書全部抄完,何時再去見他。”

阿朝郁悶地将小臉埋進被褥,痛苦地哀嚎一聲,昨夜她分明是去賠罪的,哥哥都已經不生氣了,還給她書房題了字,最後竟然又被她搞砸了……

哥哥素日可是最愛幹淨的人,那時候十裏八鄉的孩子都邋遢,泥地裏滾過的猴子一般,只有哥哥朗月清風,一塵不染。

她知道自己粗枝大葉,磨墨難免髒了手,可她居然打翻了硯臺,還是在哥哥的書房!

哥哥怕不止是想撕了她的衣裙,還想撕了她本人。

果然一連數日都沒再見到哥哥。

阿朝只能每日乖乖地讀書練字,閑暇時做些玉容散和胭脂膏,準備開春後作為回禮送給崔詩詠,另外再多做一些木樨頭油之類的小玩意,給含清齋的同窗作見面禮。

好在如今到明年開春時間富足,頭油封存得更久,香氣也會更加馥郁。

十一月中旬,江叔送來了裝裱好的題字,阿朝這才從他口中聽到了崇寧公主的消息。

“大人後來進宮一趟,不知同陛下說了什麽,公主就被禁足宮中罰了抄書,還被皇後娘娘叱責了一頓。”

阿朝暗嘆一聲,得罪了哥哥果然下場凄慘。

她巴巴地望着小厮将那幅字挂在書房的牆壁上,突然覺得鼻頭發酸,問江叔道:“哥哥許久不來看我了,可還在生我的氣?”

江叔讓她不必擔心,笑道:“年末前朝事多,陛下有意清理宦戚莊田,壓力給到了內閣,那些皇親國戚個個老奸巨猾,也就大人親自出馬才讓他們忌憚三分,今日才從河間府回來,過幾日怕是還得去趟保定。不過姑娘放心,大人便是忙得腳不沾地,這給您題字裝裱的事也是放在了心上的。小小墨硯罷了,豈會當真同您置氣?”

阿朝就放心了,不過聽江叔的意思,首輔的差事也很難辦,她頓了頓道:“這麽說,隔幾日的冬至,哥哥也不能過來瞧我麽?”

“這……要看大人的差事辦得如何。”江叔也不敢打包票,但還是道,“姑娘的意思,老奴定會傳達給大人的。”

阿朝的眸光慢慢暗淡下去,從屋內取出新抄好的《中庸》遞給江叔,扯出個笑道:“您還是別去說了,□□理萬機,不能為我的事兒煩心,您替把做好的功課帶回去給他瞧瞧吧,哥哥看過也能舒心一些。左右冬至也不是多重要的日子,青山堂上上下下這麽多人,陪着我也是一樣的。”

姑娘懂事得讓人心疼,盡管這麽說,眼底的落寞卻是藏不住的。

回去之後,江叔就将阿朝的原話禀告上來。

盡管在姑娘面前尋了合适的說辭,但江叔私心還是覺得,大人盡管政務繁忙,卻不至于陪姑娘用頓膳的時間都沒有。

這些日子以來,大人倒像是在故意冷落姑娘。

謝昶沉默地翻閱着面前的書卷,漆黑的瞳孔看不出情緒。

小丫頭的字的确進步很大,看得出來下了功夫,與他的字雖不足以以假亂真,但已初具形神,只是筆鋒更柔和些。

他少年時的字是透着狠勁的,那時候滿心滿眼只有複仇,心中所思盡落于筆端,直到這些年才慢慢沉澱下來。

江叔見他良久不言,試着開口道:“冬至大如年,今歲又是大人與姑娘團聚的第一年,姑娘定是想讓您陪在身邊的。”

謝昶按了按眉心,凝眉思索片刻,拂手道:“你退下吧。”

他原以為已經自我麻痹得很好了,可一旦從旁人口中聽到她的消息,看着面前與自己七八分像的字,閉上眼睛,那晚貼着自己的柔軟觸覺又再度湧動上來。

她已是大姑娘,應該明白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即便對自己最親的哥哥也是如此。

那些從前能做,如今卻不能做的事情,姑娘家意識不到,他做兄長的,該與她說清楚才是。

再等等吧。

等到他完全冷靜下來,再找個機會與她約法三章,總有一日會将這段不該有旖思過濾成純粹的兄妹之情,到時他也可問心無愧地繼續寵着她。

從保定回來的那日正是冬至,初雪紛紛揚揚落滿了整個盛京。

謝昶去了一趟崔府。

提前遞了拜帖,崔兆和早就在正廳等他過來了。

謝昶邁入廊下,拂去肩上的碎雪,将外氅交給身邊的長随,這才提着兩壺酒進內,行了拜禮:“老師。”

這位崔大學士素好美酒佳馔,未開壇便已聞得那酒香:“大名鼎鼎的劉伶醉?難為你去趟保定還念着我這一口,既然來了,便陪我喝兩杯!”

謝昶欣然颔首應下。

崔兆和忙吩咐廚房備些下酒菜過來。

兩人在臨窗榻上撩袍而坐似已成了這些年的默契,謝昶慢條斯理地替崔兆和斟滿,笑嘆一聲:“舍妹收了崔姑娘的散卓筆,學生豈敢吝啬,得了好酒,立刻給老師送來了。”

崔兆和無奈地笑笑,他如何不知這個孫女的心思,只是謝昶大仇未報,心中裝不下其他,便是娶了妻,骨子裏也是極度涼薄冷酷之人,對孫女來說未必是良配。

可這丫頭偏偏滿心滿眼都是這個人,竟還瞞着他,給人家的妹妹送見面禮,人家不願相欠,這就馬不停蹄地回禮來了。

說起來,謝昶七歲之前師承于他,那時盛京誰人不知安定侯府滿門功勳,蕭家嫡孫少年早慧,七歲神童如乳虎嘯谷、幼隼試翼,何等意氣風發!

只可惜東宮之亂禍及蕭家滿門,蕭氏一族舉家流放,多少族人還未至流放地,就被暗中迫害身亡。

那場大禍也折了他的翼,毀了他的骨。

屍山血海裏爬上來的人,誰也沒有資格勸他向善。

崔兆和暗嘆一聲,不再多想,舉杯笑道:“還未恭喜你尋回至親,這些年謝府冷冷清清,往後總歸不是你獨身一人了,只是不知八年未見,那位謝家小妹可還親近于你?”

謝昶斂眸,腦海中浮現出那雙笑意盈盈的杏眸,不禁心口一軟。

唇邊牽起淡淡的笑意,又有些無奈:“她的确……很是依賴于我。”

崔兆和這些年難得見他笑過幾次,身邊多個小姑娘果真不同,哪怕只是短暫地讓他從仇恨中掙脫出來,安享片刻親人相伴的溫暖,崔兆和也由衷地替他高興。

推杯換盞間,有輕盈的腳步聲傳至耳邊。

謝昶擡眸,便見一道淺杏身影自廊下款步而來。

崔詩詠自竹雕插屏後走進來,見到謝昶先是俯身盈盈一禮。

謝昶亦淡淡颔首。

見案幾上只擺了幾樣小菜,崔詩詠主動提議道:“天色已晚,雪天路滑,我已吩咐廚房備下幾道好菜,謝閣老不若賞臉留在府上,陪爺爺用一頓晚膳吧。”

崔兆和也正有此意。

謝昶卻起身賠了一禮,含笑推拒道:“恕無遺失禮,實在是舍妹還在府上等我回家,今日冬至,無遺便不再攪擾老師一家序天倫之樂了。”

他如是一說,崔詩詠眼底雖有淡淡的失落,卻也不好強留,只得作罷。

那個蕭肅清舉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漫天風雪裏。

崔詩詠久久站在寒風凜冽的回廊下,有飛雪沫子撲到眼睛裏,似也不覺得疼。

青山堂。

今日冬至,阿朝本想着包一些餃子,給府內上上下下都送去一些,只是在食材上犯了難。

小廚房的孫師傅特意給她列了份食單:“姑娘在春未園醉酒之後,大人特意詢問過宮裏的禦醫,由于姑娘的體質問題,有幾樣食材須得注意,鹿肉是決計碰不得的,牛羊肉、魚蝦、海鮮、秋葵、韭菜、山藥、核桃、杏仁一類也需少食。”

這樣一看,能吃的也不多了。

阿朝撓了撓腦袋,最後只好舍棄了韭菜雞蛋餡和羊肉蘿蔔餡,改包白菜豬肉餡的餃子。

漫天飛雪,天色早早暗沉下來。

青山堂上下都得了姑娘賞的餃子,吃過一輪後,澄音堂還是沒有消息過來。

昨日悄悄着人去打聽,說哥哥人還在保定,今日又下了雪,能不能趕回來都未可知。

屋內炭爐燒得噼啪作響,阿朝恹恹地趴在膳桌上,最後嘆了口氣:“瑞春,将剩下的餃子全都下鍋吧。”

話音方落,一道長身玉立的身影出現在青山堂外茫茫大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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