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對不起,是真心的
第29章 .“對不起,是真心的。”
陳邺房間的窗戶開着,能看見遠處嶺上茂密的樹林子,深綠色一片,他嘆氣:“你怎麽就知道那是坑,不是蜜罐。”
吳星站在那間三十多平房間的正中,好像到了一個沒有路标的岔路口,她就是一只羊,牧羊人在後面揮着鞭子,她卻不知道往哪裏走,她舔了下唇:“我們兩嘗試過。”
他想說那不算,可那又怎麽能不算。也許她一直都沒有信任過他。
陳邺想起在一起後,他兩之間爆發過一次很大的争吵。事情的起因是吳星在圖書館上洗手間的時候遇上了偷拍,她發現相鄰的隔間有手機從下面伸過來,亮着拍攝燈,當即就起來踢了一腳。她從廁所隔間出去敲隔壁的門,但是對方一直不開。她害怕自己一個人被欺負,就在宿舍群裏發了信息。
後來何曼姿、蔣靖雯她們趕過來,一起把那人揪出來上報了圖書館的保安,又告訴了學院。陳邺知道這事,還是從裴浩那兒聽來的。
她出事,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他,這讓陳邺很挫敗。她好像可以任他予求予取,但是對于他的好一直都抱着一種警惕的态度。
他送一個耳機給她,那她就要送一個差不多同等價位的電子産品給他。他感覺自己的愛意被當成了待價而沽的商品,很難堪。
所以,她是什麽樣的人,她需要的是什麽他真的不知道。
但他不打算就此頹喪,消極抵抗。
陳邺摁了下眉心:“不說那些了,去收拾,今天我帶你去個地方。”
吳星腳上還踩着陳邺的拖鞋,她後知後覺,走過去将自己的鞋子換上,“好玩嗎?”
陳邺低頭唇間溢出笑聲,居然問“好玩嗎?”,這證明她也在努力不辜負他的好意,既然她都這樣了,那他就大人有大量。
“嗯,你肯定喜歡。”他站起來走到她跟前,抓起她一绺頭發在手上纏了下,“穿舒服點,最好是長褲運動鞋。”
“那你等我下,我收拾很快。”吳星剛剛穿鞋踩倒了腳後跟,陳邺看見笑她:“你把鞋穿好,老話裏把鞋後跟踩倒可是要沒財運的。”
吳星臉一皺,手上速度很快,剛要蹲下去拉鞋,陳邺抓住她,“不會靠着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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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星低頭去看,她腿腳利索,好像也沒到蹲不下去的時候,算了,他愛怎樣就怎樣吧!她順勢拽住陳邺的胳膊将兩只鞋提起來。
臨了發現甘願當支點的人要笑不笑的,吳星問:“你笑什麽?”
陳邺眼尾挂着笑:“就......挺好的。”
莫名奇妙。
吳星洗漱完換好衣服,陳邺已經在門口等着了。他手上挂着串鑰匙,在打電話,“我知道,師哥,這次真的要麻煩你了。我現在就等手續了,一下來就能立馬動工,今年大家能不能過個豐年全靠這個。”
“肯定,等我空下來請你喝兩杯。”
“戒酒?”陳邺心情看着不錯,“要備孕,那你還是好好聽秋姐話。你跟她說,我下次從我媽那弄點好東西給她。”
陳邺又說了幾句才挂,吳星看他電話結束了才走到他跟前,她今天穿了件淡粉色的瑜伽服,修身的。
陳邺看了兩眼,“很好看,就是有點太顯身材。”
吳星先他一步往樓梯口走,“那就便宜你了。”
陳邺跟在她後面:“這大家都能看見,怎麽就便宜我了。算了,不跟你計較了。你等會到車棚等我,我去拿幾個包子路上吃,不然等太陽大了就去不成了。”
吳星點頭,“我要吃地達菜的,再要一個胡蘿蔔牛肉。”
陳邺很喜歡動她頭發,說話間手又撥了一下她發尾:“你可以呀,才幾天什麽好吃已經摸清楚了。”
吳星不理他的調侃,“你不是趕時間嗎?快點。”
陳邺回來的時候,吳星在那輛面包車前等他,他把手裏的包子給她,拉開車門上車,吳星繞過去到副駕駛位上,綁好安全帶問他:“你在村裏會不會特拉仇恨?”
“為啥?”
“光我見着你,你就換了三輛車了。你哥哥又是廠裏的老板,包子想怎麽吃就怎麽吃,”她咬了口,“這個包子真的很好吃。”
陳邺笑了聲:“給我一口。”
吳星看他:“我吃一個好了,最近特別容易發胖。”說完,她把手裏的包子掰成兩半給陳邺嘴裏塞了口。
陳邺吃完半個:“我是挺拉仇恨的,但跟那些有什麽關系,你不覺得是我的個人魅力更招人嫉恨嗎?”
吳星敷衍點頭:“嗯,你小心看着路。”
八點半,清荷村忙忙碌碌。夏季要趕在太陽高升前幹農活,鄉道上各處都能看見人,陳邺依舊一路跟人打招呼,等車子往更偏僻的地方開,下了水泥砌的鄉道,進入一段土路,周圍的人聲才消弭。
天是清澈的藍,上面挂着薄紗一樣的雲,還沒聚成團。
路兩邊的田地裏種着各樣的作物,玉米和小麥最好辨認。還有一些葉子像蒲公英一樣的作物,在地上鋪了一層,吳星不認識,問身邊的人:“那是什麽?”
陳邺順着她手指的方向去看:“獨活。”
“邊上那個呢?”她又問。
陳邺說:“萬壽菊。”
“我回來的時候好像在很多地方都看到了這種花,你們這還算少的。”
陳邺唇線抿直,“是藥材,上面下了指标,不種不行。”
“扶貧項目?”
“看你怎麽定義扶貧吧!對我來說就指标。”
“那你們怎麽種的少?”
“費時又費工又沒有多大收益,光看着好看。留在這兒的都指靠這點地吃飯,全給上面完成指标,誰管他們死活。”陳邺放慢了速度,情緒不大起勁。
吳星了然:“你這麽做能行嗎?”
車子一路下了個緩坡,停靠在一處低矮的小房子跟前。陳邺開門下車,舒展了下筋骨:“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他手掌壓在吳星肩上,帶着她往河邊走,“你記不記得我們上學的時候我做的那個邊疆史項目?”
“嗯,記得。”
兩人走到河邊,丈寬的河水往下游奔跑,水流沖撞石頭發出嘩啦啦的聲音,十幾米外是一個小型水庫。
天朗氣清,河岸邊的空氣更清爽,陳邺繼續道:“帶我們做項目的學長就姓楊那個,這幾年正好調任到鎮政府,幫了我不少忙。”
“你早上在跟他打電話?”吳星問。
“嗯,”陳邺撿起兩塊石頭,遞給吳星一塊,“他今年已經結束調任回紀城了,和他女朋友生娃去了,羨慕。”
吳星:“呃......你是羨慕人家升官,還是羨慕人家生娃。”
陳邺深深看了吳星一眼,把手裏的石子扔出去,打了個三連漂:“都不羨慕,羨慕人家有女朋友。”
吳星嘴角抿了下:“你要是想,也可以有。”
陳邺眉眼垂下,拍了拍手:“你要把我扶正?”
吳星手裏那顆石子一直握着,黑黢黢的,恰好是心形:“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找一個跟你志同道合的人,開始一段新的感情,顯然那個人并不是我。”
陳邺牽住她手,胸口堵着氣,話音有點冷:“走吧!”
吳星覺得自己這一刻是怯弱和自私的,她不想輕易用一個承諾就将她捆綁在陳邺身邊,比起這樣相忘于江湖,她更害怕戒不掉陳邺,那對她來說才是致命的。
她問:“你要帶我來的好地方,不是這兒嗎?”
“不是。”陳邺依舊牽着她,沒有放開。
兩人步調一致慢慢往前走,土路上長了很多的雜草,被車轱辘壓出兩條荒蕪的痕跡,路邊的田埂上還有一些各色的花開着,藍色的、黃色的、紅色的,不争奇鬥豔,各自舒展。
經過一片麥田的時候,陳邺腳步停下:“到了。”
吳星擡眸去看,一大片綠瑩瑩的麥田在眼前延展,太陽的溫度不曬,和風共同作用,皮膚是舒爽的。麥田裏的每一顆麥子都在風的輕拂下往同一個方向張望,她感覺身體在那一瞬間都被打開了,沿着腰脊切成兩半,鋪在田裏。
陳邺先跳下田埂,然後伸出手:“下來。”
吳星有點猶豫:“要是踩壞了怎麽辦?”
陳邺打消他顧慮:“前幾天你還沒來的時候下了雹子,那邊有一片被砸倒了,所以不影響。”
吳星把手伸過去放他掌心,踩在陳邺剛才下去的腳印上,他在她要落地的時候摟着她腰将她穩住,氣氛有點怪異。
吳星撥了把麥穗,麥芒刺過皮膚,是讓人舒服的輕微的痛感。
陳邺繼續往前走,越過大半片麥田,果然看見中間有一塊是倒了的,他無所顧忌,直接鑽進去,示意吳星跟過去。
吳星張唇,看了看陳邺:“要是被人家主人發現了怎麽辦?”
“把你抵出去。”陳邺說了句玩笑話。
吳星看他臉色好像沒有之前那麽臭了:“我就值這麽點?”
她跟着陳邺進去,腳踩在麥子上輕軟的觸感,腳底板像塞了棉花,站在這兒感覺又跟站在田埂邊完全不一樣了。
陳邺直接躺下:“放心,我才不會把你抵掉。”
“有點良心。”
陳邺拍了拍自己旁邊的地方:“來,躺下。”
吳星也不擔心了,在他旁邊躺下,身邊是麥浪濕潤的沙沙聲。天上的雲朵開始聚攏,像一只只慢走的白羊。
陳邺胳膊枕在腦袋下面:“我和我堂哥小的時候幹過一件蠢事,兩人跑到別人家麥田裏打架,滾來滾去壓倒了好大一片,我爸最後給人賠了錢。”
吳星閉着眼:“你贏了還是他贏了?”
“我贏了,但是他讓着我。”陳邺坦誠。
吳星睜開眼睛看他:“你很喜歡你哥?”
“以前,”陳邺平靜道:“現在有點複雜,發生了一些事,我還在消化。”
吳星不知道怎麽安慰他,她自己家庭關系搞得一塌糊塗,“我對我爸也是這樣,有點複雜。我心裏敬他,能抗住那麽大壓力,養活我們一大家子。但我有時候又恨他,尤其是當我意識到自己有問題的時候。”
陳邺認真聽着,她好像第一次談起這些。
吳星吞了口空氣:“我經常覺得自己糟糕透了,沒法在課上勇敢說自己的觀點,也不懂怎麽和別人合作,總是害怕被看扁,別扭的要死。我們的馬原課的老師,大家都覺得她想法上太狂熱了,不喜歡她。但我喜歡她,就是因為她肯定了我,膚淺吧?我後來想想我怎麽會成為一個這樣的人,那些一點點變得膽怯的點好像都跟我爸有關系。”
“他會在我帶同學回家的時候覺得我跟她們一起玩浪費時間,而且別的小孩會把我帶壞,所以擺出臉色給我看,我就再也沒有帶同學去過家裏。他沒有在校門口接過我一次,所以我到現在還羨慕那些能坐在爸爸自行車後座的孩子。我的家長會全是我媽參加的,他唯一來學校是高三最後一次模拟考放榜的時候,他在門口的榜單上抄了我的成績,然後等我回家的時候說我應該再努力點,切記不能驕傲。”
“我覺得他錯了,我最大的問題就是不會驕傲了。”
吳星感覺雲在看她,“我以為我永遠不會成為跟他一樣的人,但是我們還在談戀愛的時候,我清楚的感覺到了那些他在我身上留下的印痕。我不會表達愛,也不懂怎麽去享受你對我的好。我挺想和你說一聲對不起的,陳邺,是真心的。”
“你一定也覺得跟我在一起很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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