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禮物 “喜歡嗎,許青空

第9章 禮物 “喜歡嗎,許青空。”

許青空在招新表上填寫了基本資料。

隊員們目不轉睛地盯着他。

他胳膊肌肉線條流暢優美,側臉鋒利,眼前垂了幾縷劉海,身上散發着不易親近的冷淡氣質。

“他怎麽來了?”

“不知道。”

……

大家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着。

許青空算是學校的傳奇人物了,很多競賽戰報喜訊裏都有他的名字。

一方面是普通人難以企及的超常智商、拿到手軟的競賽獎杯,另一面是陰晴不定的情緒。

他沒朋友。

大家對他的性格脾氣,也是一無所知。

少年無視了周圍人意味深長的審視眼光,在後勤處登記了報名,等待夏沉光的面試。

夏沉光因為剛剛受挫,現在有點興致恹恹,看到許青空來面試,随口問了句:“你會打籃球?”

許青空:“會一點。”

“會一點可不行,我們雖然不是專業的,但也不是草臺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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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屹在邊上死命戳夏沉光:“操,人家說一點,那是人家謙虛啊!這位是個大神!真大神!”

夏沉光皺眉:“你怎麽知道。”

肖屹:“以前我見過他打球,投籃命中率之高,你都不一定比得上。”

“真的假的。”夏沉光不太信,“有這麽誇張?“

“真的,騙你是小狗。”

夏沉光望向許青空:“我知道你,聽說你這……

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沒問題嗎?”

許青空:“我現在很正常。”

“很正常,那周力怎麽休學了?”

那件事,很多人都知道,周力去過他家一次,回來就被吓得住院休學,沒人知道究竟能發生了什麽。

謠言傳的十分離譜,甚至有人說許青空家裏鬧鬼,許青空自己也被鬼上身之類的。

再沒人敢招惹他了,所有人對他都避之唯恐不及。

夏驚蟬卻不怕他,大大方方揚手跟他打招呼,很開心。

看到她,許青空嘴角提了提。

夏沉光又問他:“你知道我們學校有兩個籃球隊吧,一個校隊,一個咱們的籃球社團,話說,你怎麽不去校隊那邊,他們更專業啊。”

許青空還沒回答,肖屹的內心吐槽畫外音又響了起來:“每個來面試的都要問一遍,至于這麽自卑麽。”

夏沉光眯着眼睛回頭:“老子就愛問,關你屁事。”

許青空如實回答:“我和陳飛結了仇,他叫嚣見我一次,打一次。”

“敵人的敵人,那就是隊友。”夏沉光對許青空還算比較滿意,“不過,走流程還是要考核的,來單挑。”

許青空沉默點頭,運着球進了半場,夏沉光擋在他面前。

夏驚蟬興奮地圍觀兩人的比賽。

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他爸和許青空的對戰,真是不枉她重生一場啊!

本來以為,籃球天才許青空會把夏沉光一頓暴虐,打得他無力翻身,連聲告饒。

然而,事實卻并非如此。

許青空來勢洶洶,快攻尤其迅猛,走位還不錯,但看得出來明顯是靠着本能在打球,毫無技術可言。

夏沉光絕對不是好惹的,他在技術更勝一籌,經驗也更豐富。

1v1的對決比賽中,連專業籃球運動員都不一定是他的對手。

兩人打得有來有往,大家看得也十分得勁兒。

夏沉光起跳一個剛猛有力的大灌籃,将許青空撞得摔在了籃板之下。

夏沉光贏了,但他贏得不輕松,甚至可以說十分勉強。

夏他看着倒在地上了少年,他臉上收斂了笑容,完全不似方才談笑間解決對手的輕松做派。

這小……點貨啊!

許青空坐在地上,自我保護的應激機制啓動,怒意漸漸上湧。

鴉黑的眸子泛起了幾分陰沉,他竭力抑制情緒,手緊緊攥了拳頭。

夏沉光全然不覺,拍了球去籃板下投籃,卻不想許青空如狼一般猛地沖上前,将少年壓在身下,揚起了拳頭。

夏驚蟬第一個反應,跑過來護住夏沉光:“別傷害他!”

拳頭落下的剎那間,猛地收住,許青空呼吸停滞了幾秒,一陣後怕湧上心頭。

差點傷她…

幾個男孩一哄而上,維護夏沉光,将許青空推搡出去——

“什麽意思!”

“打不過就打人。”

“還沒見過這麽輸不起的。”

“不是的,不是輸不起!”夏驚蟬連忙起身,竭力替他辯解,“他不是故意的!”

肖屹皺眉說:“大神,這可不行,籃球場上不允許發生暴力的肢體沖|突,這是規矩。”

許青空知道自己剛剛沖動了。

人的情緒就像一頭野獸,正常人擁有理智的鎖鏈,能夠将野獸牢牢鎖住。

可是對于患有雙相情感障礙的許青空來說,他的鎖鏈是斷裂的,那頭野獸徘徊在迷霧重重的森林裏,誰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忽然跳出來,傷及旁人。

所以許青空從不與人發生交集,保持如死水般平靜的狀态。

不快樂,不悲傷,不憤怒。

這麽多年,他将自己也困在了迷霧中,死守着那頭暴戾的野獸。

是面前的少女,讓他第一次産生了想要走出來的念頭。

果……是不行啊。

“抱歉,打擾了。”許青空拎了單肩包,轉身要走。

夏驚蟬好不容易把他争取過來,哪能輕易放他走,情急之下攥住了他的書包:“許青空,再試試吧,行嗎?”

女孩的懇求讓他頓住了腳步,擡眸望向夏沉光。

夏沉光搖頭:“不行,面試沒通過,你這樣子,不适合打籃球。”

夏驚蟬也真是心累,勸住了一個還有另一個,她拉着許青空走過來,對夏沉光道:“爸,再試試看吧!”

“叫爸,你叫姥姥都不行,他傷人啊,萬一傷了隊員,誰來負這個責。”

這種時候,夏沉光表現出了作為隊長的理智和責任心,“誰敢放心跟他打比賽?”

“我來訓練他。”夏驚蟬心一橫,向夏沉光保證道,“單獨訓練,我一定幫他控制脾氣,直到可以正常打比賽,這樣行嗎?”

夏沉光還是猶豫,肖屹走過來,在他耳邊低聲提醒:“這位是真大神,而且是學校的香饽饽,有了他,咱們各種申請流程都能走得更順暢,富貴險中求,試試吧。”

“富貴險中求,這詞能這麽用嗎。”

“管他的,咱們缺人啊,你想想陳飛剛才多嚣張,有大神加入,說不定能和校隊打個你死我活呢。”

夏沉光睨他一眼:“你說的你死我活,指的是讓他在球場上痛扁陳飛一頓的字面意義吧,你這個腹黑。”

肖屹指天發誓:“絕對不是,peace&love!”

夏沉光考慮到球隊黯淡的未來和這小子表現出來的卓越天賦,終于松了口,對夏驚蟬道:“行,那他就交給你了,你管好他,反正我的球場上,通常情況下不能出現暴力事件,更不能對自己人揮拳頭,就算要打,也看準了人。咳咳,穿黑色隊服那幫家夥,咳……機應變,咳,我什麽都沒說。”

隊友們接納了許青空,雖然讪讪的,都有點怕他,但也稀稀落落地鼓掌歡迎他入隊。

許青空望着夏沉光,他渾身上下都散發着夏日的躁騰騰的熱力,一雙真誠的眼眸,跟那女孩如出一轍。

他們身上都有陽光燦爛的感覺。

不似他,在陰暗的角落裏呆久了,身上有着難以洗淨的潮濕滞重。

他們是不一樣的人。

夏驚蟬轉身對許青空說:“我是籃球隊的後勤,以後也是你的臨時教練了,叫夏教練!”

她穿着大一碼的松垮紅色籃球衫,紮着利落的馬尾辮,眉眼間帶着笑,溫暖而灼目。

“小九。”他仍舊喚她的小名,“多指教。”

“小九教練!”

“小九。”

“叫師父也行啊。”

“小九。”

夏驚蟬見他油鹽不進,有夠固執的,嘆了口氣。

想占大神便宜,沒那麽容易啊。

……

晚上,夏驚蟬回了宿舍,有好幾個女生都在她宿舍門口等着呢。

“夏夏,給我化個妝吧!我晚上要去約會。”

“我也是,也給我化一個。”

“還有我,我先來的!”

夏驚蟬笑着一一答應了:“別急啊,排隊吧,誰先來的。”

“我我我,我先來的。”女生已經走進宿舍,坐在了夏驚蟬的小椅子上,“我想要那種楚楚可憐的。”

“純欲妝嗎?沒問題。”

“你會弄發型嗎?編辮子之類的。”

“會。”

“啊!寶藏小姐姐!”

蘇美雲連忙掀開簾子,說道:“不行不行,夏夏時間很緊的,不白幹,每次化妝都要收費,一次二十。”

“沒問題啊!”

“本來也沒打算讓夏夏白幹的。”

女孩們為了美麗,是不惜一切代價的,爽快答應了收費。

五個女生輪番上陣,兩個小時,夏驚蟬賺到了一百多。

她想去校外的步行街逛逛,買點東西,蘇美雲正好也要買洗發水,索性和她一塊兒,路上,她向蘇美雲道了謝。

“不謝不謝,但有時候,你也要學會拒絕別人哦。”蘇美雲嚴肅地叮囑她,“不能當老好人,太辛苦了。”

“你說得對,但我怕拒絕別人,別人就不喜歡我了。”

“你竟然這麽沒安全感。”

安全感嗎…

夏驚蟬從小到大都沒有什麽安全感,因為小時候被很多人輾轉遺棄過很多次。

直到遇見夏沉光爸爸,她……有了自己的溫馨小家。

爸爸就是她的全世界,可即便這樣,她也總在擔心失去他,怕他發生意外,怕他的腿疾惡化,怕別人欺負他…

如果沒有夏沉光,就沒有家了。

為了減少他的負擔,夏驚蟬放棄了喜歡的鋼琴,拼命學習考上重點大學,畢業後進了工資更高的電視臺,努力工作,面對主管的騷|擾也只能忍氣吞聲,同事讓她幫忙做什麽,她都會答應,來換取一個更加和諧舒适的社交圈…

是的,她沒有太多安全感,從小到大都是如此。

她需要別人的喜歡,很多很多喜歡,哪怕下意識地讨好別人,都沒有關系。

努力守住來之不易的一切。

但這一次,她很感謝蘇美雲的提醒,還請她吃了一份草莓綿綿冰,保證自己會努力改變。

蘇美雲嘆了一口氣:“你看你看,你又在下意識地迎合我了,想不想改變都是你自己的事,你不需要考慮我的感受而答應我啊,問問你自己的心。”

問問你自己的心。

這幾句話對于夏驚蟬來說,幾乎振聾發聩。

看着遠處垂落的夕陽,她漸漸感覺到,這一次重生的機會,不僅要幫夏沉光找回失落的夢想,她也要為自己重活一次。

問問自己,想要什麽。

夏驚蟬腦子裏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輪廓。

她加快步伐,朝着步行街走去。

“對了,你要買什麽啊?逛了這麽久,也沒見你下手。”蘇美雲好奇地問。

“一份禮物,還沒想好買什麽。”

但她想買。

“送給誰的啊?男生女生?”

“男生的。”

一聽有八卦,蘇美雲立刻興奮了起來:“喲喲喲,心上人啊?”

“不是,不……

想到那日瓢潑大雨裏替她撐傘的男人,夏驚蟬柔潤的唇淺淺地抿了抿。

也不是完全.不是

……

深夜,許青空走出了學院大樓,這會兒教學區沒什麽人了,只樓上某些教室還亮着燈光。

微風吹拂着道旁芭蕉樹,沙沙作響。

女孩穿着潔白的裙子,露出一截白皙筆直的腿,晚風撩動她的裙擺,泛起層層的波痕。

小姑娘背靠着大樓的梁柱邊,百無聊賴地等着誰。

許青空加快步伐走過去。

“你怎麽來了?”

見到他,她臉上綻開莞爾的笑:“剛剛上樓看到你一個人在計算機教室當卷王,沒想打擾你,來這邊吹吹風,等你忙完。”

“等了多久?”

“半個多小時吧。”

許青空頓了幾秒:“下次,可以來教室等我。”

“好哦。”夏驚蟬點點頭,淺淺抿了笑。

得到他的特別許可,她就會放心很多了,否則這麽頻繁地找他,內向i人還是會有那麽一點點的惶恐和不安。

“有事嗎?”許青空和她一起走出大樓。

“這個,送給你。”

夏驚蟬從書包裏摸出塑料膠盒,盒子裏裝着一根黑色的運動護額。

許青空怔了怔,沒敢接。

夏驚蟬很熟練地直接拆了盒子,将運動護額取出來,試了試彈力,塞進他手裏:“你加入籃球隊了嘛,我想應該送你一份禮物,想了很久,這個比較會實用,你打球的時候容易暴汗,戴着它就好了。最重要的是,保護腦袋!”

他的腦袋,可金貴呢!

許青空看着這份禮物,有些不知所措。

這是一份禮物。

生平收到……一份禮物。

“試試看,大小合适嗎?”

許青空聽話地戴上了護額,夏驚蟬踮起腳,将他額前的劉海整理出來,調整了護額的松緊,“戴着舒服嗎?”

“很舒服,謝謝。”

“不謝不謝!”

看着少年寬闊的眉宇,深邃的眼廓,鋒利的五官輪……驚蟬的心跳也有些加速了。

這份禮物不僅是慶祝他加入籃球隊,也不僅是感謝他那日大雨中的相助,還有她一點點小私心。

“我精挑細選,選了好久,才選出這個顏色送給你。”

許青空看着黑色的護額:“這個顏色,很難選?”

“那倒不是,除了白色就是黑色,彩虹色我覺得太騷了不适合你。”夏驚蟬胡言亂語瞎說着,“總而言之,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你說。”

“能不能,以後你打每一場比賽都戴着它。”女孩期待地望向他,“我想看你戴着我送的護額,走上世界冠軍的領獎臺,那我倍有面子了!”

許青空将它小心翼翼放回書包裏: “我不确定能走多遠。”

夏驚蟬正要說大神謙虛了,你肯定比我爸走得遠。

下一秒,卻聽他認真篤定地說,“但盡量不辜負它。”

人生中有無數沖動的瞬間,一見鐘情,渴望擁有某件東西,想養小寵物、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夏驚蟬的沖動時刻很少很少,幾乎沒有,她總是深思熟慮,總是瞻前顧後。

這一刻,她卻有了鐘情的沖動。

并非他光芒萬丈的時刻,也不是他最意氣風發的瞬間。

而是在他最落魄迷茫的時候,仍舊真誠地做出自己最大限度的承諾——

不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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