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一更）

第 43 章（一更）

眼見坂田銀時走上前要動手，侑子知道自己不能再觀望了。

“我來殺。”

她邁着沉重的步伐，越過讓開路的奈落，越過瘋狂阻止她的高杉晉助和桂小太郎，來到坂田銀時面前，搶過了他手裏的武士刀。

侑子擡眸看了一眼因不可置信而整個人處于消極不抵抗狀态的坂田銀時，沒有回頭，徑直走到吉田松陽身後。

明明是小山丘，為何眼前的懸崖深不見底。

侑子握緊刀柄，聽不到高杉晉助的勃然怒吼，也聽不到桂小太郎的嘶啞勸阻，她只聽到山頂從北方呼嘯而來的秋風，聽到自己那猶如擂鼓般跳動的心髒，以及坂田銀時艱難轉身望着她背影的驚恐。

畫面仿佛定格在此刻。

她邁開馬字步，力求最好的發力。

吉田松陽察覺到她的動作，輕盈轉頭回望，清隽秀氣的臉龐帶着安然笑意，眼中毫無對死亡的恐懼。

他對侑子輕聲道：“拜托你了。”

短短一句僅兩人知道的約定，刺激得侑子血液凝固，耳鳴聲起——

嗡。

刀起，人頭落。

發生的這一切不過短暫十秒，完全不給人反應的機會。

腦內的刺耳轟鳴吵得侑子以為自己聾了，直到她聽到了怒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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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一日你這混蛋！！！”

高杉晉助用盡全身力氣突破奈落的壓制，嘶聲力竭地朝侑子俯沖而去。

侑子轉身，啓唇想說點什麽，就見空中一把小刀朝高杉晉助飛去。

她急忙伸手想抓住小刀，最後卻只抓到了空氣。

帶着憎恨與厭惡的猩紅鮮血從高杉晉助的左眼滴答流下，染紅了土黃的大地。

他如落難的貴公子，跪在地上，滿臉不甘與憤怒地睜着另一只完好無損的翠綠眸子死死瞪着侑子。

侑子能感覺到，不止他的。

還有坂田銀時和桂小太郎，甚至胧的複雜情緒。

但其中，只有他的最強烈。

名為殺意的沖動。

那殺意仿佛化為實質的利刃，刺入了侑子的心髒。

很疼。

但沒關系。

她有了心裏準備。

侑子居高臨下望着狼狽的高杉晉助，低聲道：“恨我也沒關系。”

說完，她一秒也不想留在這裏，扔下手中的武士刀，快速邁步離開。

親眼看見老師被殺，高杉晉助的大腦早已亂成一鍋粥，眼見兇手要走，雙手被捆在背後幾乎沒有攻擊力的他迅速爬起來想對侑子動手，不待他踉跄跑兩步，就被坂田銀時和桂小太郎兩人攔住。

“你們就放他走！？那家夥就是叛徒！是殺了老師的敵人！”

他左眼流着血淚，完全不敢相信往日的同窗竟選擇保護殺了老師的仇人。

可無論他怎麽說，擋在身前的兩道身影紋絲不動。

他茫然，他不解，他将視線從不斷遠去的侑子身上收回，落在坂田銀時和桂小太郎身上。

他看到因老師的死亡灑在兩人臉上的陰翳，看到兩人無聲的淚水，內心深處的巨大悲傷在這一刻化為怒吼，猶如野獸的悲鳴。

聲音驚起遠方的飛鳥，待翅膀撲騰聲消失，山頂的空氣變得稀薄且死寂。

天導衆的綠皮天人看到這一出好戲，心情病态的愉悅：“要放了他們嗎？”

胧走上前。

“吉田松陽一死，沒有目标的野獸們，獠牙只不過是裝飾。”

“被昔日同伴背叛的他們，還有相信他人的能力嗎？”

“不足為懼的敗家之犬罷了。”

綠皮天人勾起嘴角，對胧的變相救人選擇了無視。

畢竟是自己的直屬手下，總是要給點甜頭才行。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要袒護這三人，但那又有什麽關系。

再怎麽鬧，都不過是這個國家的上位者頭疼罷了。反倒是以後三人若能成大氣，還可以成為他們天導衆再次插手這個國家事務的理由。

何樂不為。

綠皮天人跨上前來迎接他的飛船，對剛才離開的少年有些感興趣。

“有成為強者的氣息。”他在目睹整個行刑過程時，察覺到了少年不經意對他的一瞥，那淡淡的一瞥，給他從未在低等猴子身上感受到的恐怖威壓。

不過，他收斂得很好。

聰明的少年，知道對他動手也不過是螳螂擋車。

令他意外的是，少年竟和他的屬下達成了什麽協議，不然烏鴉怎會輕易給他讓路。

不過，明明都有了砍頭人，他還選擇出來主動擔上惡名，不惜背上背叛的名頭，究竟是為了什麽？

為了不讓另外三人反目成仇？

還是單純為了那承擔巨大壓力的銀發少年。

答案除了本人恐怕沒人知道。

綠皮天人對侑子感興趣了一會兒，很快注意力就轉移到向幕府讨要此次幫助平亂的報酬上了。

飛船遠去，胧看了眼相對無言的三人，命令手下将吉田松陽的屍體帶走。

坂田銀時上前阻止，卻被胧一個腹部攻擊，打倒在地。

“可悲的松陽弟子，留下這具屍體你們又能做什麽。”

胧用無悲無憫的語氣告知三人吉田松陽已死的結局，打消他們無意義的念頭，随即帶人離開。

在下山時，胧在遠處回望了他們心灰意冷的身影一眼。

可悲的松陽弟子。

他何嘗不是。

山下，侑子在等胧。

胧見此，讓手下先走。

“你聽到了我和松陽的談話。”她和松陽在牢房約定了，若他到了必死的那一刻，由她親手送他最後一程。

因為她不想坂田銀時從此只會做弑師的噩夢，也不想他和高杉晉助走上殊途卻同歸的末路。

“嗯。”胧承認了。

“這時候你倒是坦誠，君子非禮勿聽你不知道嗎？”侑子譴責了他兩句，然後無奈地嘆了口氣，“不過謝謝你，找人幫我帶路。”

胧點頭離開，不想多說。

侑子目送他的背影，喊道：“也謝謝你為了他們三個魂淡做了那麽多。”

胧聽此，身體一僵，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遠了。

出身松下私塾的坂田銀時三人想要救出老師吉田松陽，那麽，只要吉田松陽死亡，他們的攘夷意義就将不複存在。

當然，也有吉田松陽被成功救出這個選項。

但這個選項有兩個難點。

一是幕府不會輕易放過越獄的吉田松陽，天照院奈落也不會放過叛徒，因此，哪怕出了監牢，也并不意味着自由。

二是吉田松陽本人并沒有離開監獄的的打算。

所以，吉田松陽作為攘夷殘黨仍舊興風作浪的源頭，必死無疑。

而在不斷發展的歷史洪流中，在幕府和天導衆共同出手下，宛若做困獸之鬥的攘夷殘黨坂田銀時等人也必死無疑。

如此情況下，胧在老師和師弟們的死亡中，選擇了老師的死亡。當然也有希冀老師會複活的因素，但他本人并不能确定。

即便如此，他做了當下最好的選擇。

他給出親自弑師這個看似故意為難的殘忍選擇，實則保全了坂田銀時三人的性命，甚至還為他們的未來做了打算。

只要殺了吉田松陽，他的同伴就可以得到釋放，他們過去的罪行也将不再被追究，從此過上普通人的生活。

這個交換條件的實現，唯有胧才能擔保。

他做到了。

侑子以前沒想太深，現在想想，胧真是用心良苦。

當然，他之所以如此盡力，也有他想挽回自己錯誤的原因。若當初他沒有告密，吉田松陽和他的學生們也不至于淪落到此地步。

只能說是命運弄人。

感嘆完畢，侑子趁坂田銀時他們還未下山，快速離開了山腳。

她親手殺了他們的老師，某種意義上，他們已經是不死不休的仇人了。銀時和假發還好，高杉就不一定了。

從之前在山上他的表現就可以看出來，他對她有恨之入骨的意味了。

她不是坂田銀時，沒有和他有從小一起長大的同窗情誼，他若是要對她動手，肯定不會留情。

哪怕她和他是一起上過戰場的同伴。

所以還是快點走，不然真碰上，她可能沒好性子讓着高杉，到時候把剛失去老師的他打哭了怎麽辦？

反倒顯得她薄情冷酷。

總之，現在她已經脫離主角團，之後便是自己的人生了。

先去找蠢馬，确認黑子的狀況，然後去取黃金，過自己普通平凡的一生。

做好規劃，侑子将從屍體掏來的錢買了套幹淨男裝換上，并向路人打聽是否有見到騎馬的卷毛頭。

打聽了好幾個，侑子終于從一個攤主口中得知坂本辰馬去了哪個醫院。

江戶大醫院，一家值得信賴的正規三甲醫院。

真是明目張膽得一點都不怕幕府派人來醫院抓人啊。

侑子裝作普通病人家屬進了醫院大門，還沒走兩步，就看見坂本辰馬牽着馬在急診部外面徘徊。

“右子！”坂本辰馬似有感應，低頭踱步的他突然擡頭，焦急地向侑子揮手。

侑子走過去：“黑子情況怎麽樣？”

坂本辰馬搖頭：“醫生說盡力搶救。”

那就是說明還有希望。

一直壓抑的心情聽到這個消息後，難得松快了些。

“你怎麽了？”侑子看他眉頭都蹙成小山堆了，不知在愁什麽。

“醫生說交手術費！”坂本辰馬掏自己的兜，“我沒帶錢！”

侑子也沒有錢。

從屍體掏的錢都買衣服了。

“沒事，把馬賣了。”

“那我去，你在這裏等。”

“別賣虧了，這可是跟我上過戰場的駿馬。”侑子提醒。

“放心！”坂本辰馬當街騎馬，驚擾一衆病人及其家屬。

不被抓起來真是他運氣好，行事太張狂了。

侑子等了近兩個小時，坂本辰馬帶着當初買馬三倍的錢回來了，不愧是空手也能套白狼的天才生意人。

交了手術費，錢還剩三分之二。

“你也去買一套幹淨衣服換上。”侑子拿出一萬日元給坂本辰馬。

坂本辰馬接過，沒有立即去，而是問：“右子，你還沒跟我說金時高杉和假發他們怎麽樣了。”

“都活着，沒死，放心吧。”

“他們老師救出來了嗎？”

“……”侑子沉默，“沒有，我殺了。”

他遲早會知道，現在告訴他也無妨。

只是不知道他會作何反應。

侑子本以為他至少會問為什麽，但事實上他什麽也沒說。

“這樣啊，我去買衣服了，你在醫院等我。”

他并不打算過問細節，顯然是十分相信侑子。

不知為何，侑子覺得渾身發冷的身體漸漸回暖了。

“病人家屬？”

急救室門打開，一名穿着手術服的男醫生在門口确認道。

“我是。”侑子上前，“怎麽樣？手術成功了嗎？”

“搶救成功，但病人要轉移到ICU病房觀察兩天，若期間病人醒了，就沒什麽問題了。”醫生取下醫用口罩，露出一看就是名醫的臉。

侑子點頭：“好，謝謝醫生，我需要做什麽。”

“繳費，辦理住院手續。”

黑子野太助第二天清醒了，但很快又昏睡了過去。确認他無大礙後，侑子安排好後續事宜，留下賣馬後剩的錢，和坂本辰馬一起離開了。

将坂本辰馬送到航站樓，侑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保重，蠢馬。”

“右子你也保重。”

宇宙廣闊，他不是局限于一個星球的男人。

“對了，我精神入股了，以後你的事業有我的一半。”想到這家夥以後混得不錯，侑子提醒道。

“啊哈哈，右子你也很有投資的頭腦嘛。”坂本辰馬倒沒拒絕，大笑兩下，提着空空的行李箱走進了安檢門。

他過了安檢後，傻笑着朝侑子揮了兩下手，消失在人群中。

徹底看不到坂本辰馬後，侑子不再多留，轉身就走。

正當她準備從大門出去時，一群穿着武士服腰間配刀的人浩浩湯湯走了進來。

侑子趕忙躲到旅客巨大的行李堆後，觀察他們做什麽。只見他們一人拿着一張畫像，向旅客們詢問着什麽，旅客搖頭擺手後，又接着詢問下一人。

作為攘夷殘黨以及某貴族家的逃跑小姐，侑子的直覺告訴她，對方可能找的就是她。

也不知道原主的家庭勢力究竟有多大，竟能為找她出動這麽多武士。

“少年，你在做什麽。”磁性低啞的嗓音從行李箱上方傳來。

侑子聞言擡頭，就見一披着黑色披風，肩扛大傘的男人盤腿坐在行李堆上面，好奇地望着她。

從那身帶有中國元素的馬褂衣服，侑子認出對方是夜兔。

二十歲左右的年紀，面容英氣，只是半耷着的眼眸，垮下的嘴角顯得整個人很頹。

是年輕的阿伏兔嗎？

侑子看了一眼還未掃蕩過來的武士，回道：“很明顯，我在躲人。”

“那群人在找你？”阿伏兔揮動手腕，用紅色的特制夜兔傘錘了錘肩。

侑子搖頭：“我要是太肯定，到時候卻不是，未免顯得我自作多情，所以我的回答是，可能吧。”

阿伏兔被她謹慎的發言逗笑了：“臭小鬼還真是有趣，要大哥哥我幫你确認嗎？”

侑子翻了個白眼：“有病啊，見人就想做別人大哥哥嗎？”

不過吐槽歸吐槽，侑子還是從善如流地接受了他的提議：“不過你去幫我确認一下的話，我們也不是不可以做朋友。”

侑子仰頭，友好地對他笑。

阿伏兔被這毫無防備的笑容刺得晃了一眼，該死，這臭小鬼還有點可愛。

他利索跳下行李堆，對眼前這個對他毫不畏懼的少年來了興趣。

“你是地球人？”

“是啊，所以你要幫我嗎？和我做朋友吧，我可是我們村最受歡迎的存在，和我做朋友的話，你臉上也倍有光。”

“哈哈，那可真是榮幸。”

侑子仿佛聽不出他的陰陽怪氣，對他伸出手：“握手嗎？”

看着眼前伸出沒有他手掌一般大的白嫩小手，阿伏兔疑惑：“做什麽？”

“做朋友啊。”

真是小鬼，握手就是做朋友嗎？

侑子看他遲遲不動，皺起漂亮的眉眼，可憐兮兮地說：“好吧，我說實話，其實我被我們村的所有人讨厭了，我從小到大都沒有過朋友，你還是我長這麽大以來第一個主動關心我的人，所以，你願意做我的第一個朋友嗎？”

被所有人讨厭的臭小鬼才不會這麽健談啊。

阿伏兔默默腹诽，但他明知道眼前少年在撒謊的情況下，還是伸出了手。

見此，少年的雙眸頓時放光，露出無比璀璨的笑容。

阿伏兔歪頭，用另一只手不自在地扣了扣下巴，這小鬼笑起來可真是……

侑子晃了兩下阿伏兔粗糙的大手，趁他走神，立馬用雙手抓住他的結實的手臂，使出吃奶的勁，将人在空中快速甩了兩圈，然後狠狠抛出。

咚的一聲，人被扔到了大廳正中央。

“啊——！”

人落地，旅客慌亂大叫，門口的武士們被吸引注意力，紛紛湊了過去。

趁空隙，侑子連忙溜了。

被侑子騷操作驚訝到的阿伏兔從地上坐起來，無奈地撓了撓頭，自言自語道：“我就知道那臭小鬼沒打什麽好主意，不過竟有力氣把我轉起來扔出去，倒是意外。”

這力氣，不比夜兔弱啊。

當然，也有他沒防備任由他作為的緣故，不然，想扔他，沒那麽容易。

“你在做什麽，阿伏兔。”

一道高大的身影從人群中走來，語氣明顯帶着愠怒。

阿伏兔在衆人恐懼的注視下，毫發無損地站起來，恭敬道：“抱歉，和地球的小朋友玩過頭了，鳳仙大人。”

“還不去把行李收拾好。”站在夜兔之巅的男人觑了他一眼，沒再多問，轉身走了。

阿伏兔看到遠處因他被甩起來轉圈時撞散架的滿地行李，苦惱地來到一忌憚他的武士面前。

“麻煩你手裏的東西給我看看。”

武士顯然認出他是宇宙三大最強種族之一的夜兔，絲毫沒有反抗，就将畫像遞給了他。

接過畫像，盯着畫像上穿着繁複和服正襟危坐的少女，阿伏兔挑眉，慵懶的嗓音帶了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這臭小鬼，原來是個小姑娘。”

這一章寫得我很難受，但後面與阿——伏兔相遇後，就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