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胖麻雀

胖麻雀

唐棠擡頭看那對燕子,燕爸爸歪着頭,一心一意地給燕媽媽梳羽毛,燕媽媽的頭微微往下,溜溜圓的黑眼珠子正好是看向爸爸唐志華的相片。

所以,燕子是說見過爸爸唐志華?

這時候,家屬院外頭來了一輛紅皮綠鬥的農用拖拉機,像踩了電門一樣突突突地抖着,車頭的駕駛員背着草帽,穿一身軍綠色的短袖和褲子,腳上踩着一雙解放鞋。

孟麗雲把唐棠抱起來往外看,“甜妞的小舅舅來啦!”

唐文和唐武聽到拖拉機的聲音,扔下筆頭噔噔噔地跑過來,擠在窗臺上喊:“小舅舅!”

孟紅星停好拖拉機,對外甥們比劃一個标準的持槍射擊姿勢,喊道:“你們已經被我包圍了,趕快下樓投降!”

唐文唐武歡呼一聲,齊齊松開扒着窗臺的手,撒丫子就往樓下跑,可憐腿短的小唐兵,剛擠到窗邊,什麽新鮮也沒瞧見呢,又稀裏糊塗地跟在哥哥門屁股後頭下樓。

“慢點兒,別摔了!”孟麗雲在後頭大聲叮囑,幾個臭小子一邊“嗯”“好”地應着,腳下一點兒沒停。孟麗雲猜孟紅星把拖拉機開到家屬院,肯定是奉老母親的命帶了東西過來,一邊兒搖頭一邊兒也下樓去。

窗邊只剩下唐棠了,那對燕子夫婦還在檐下呢,唐棠不确定地問,“你們見過我爸爸?”

燕爸爸一邊翅膀搭在燕媽媽背上,專心致志地給燕媽媽梳羽毛,燕媽媽舒服得眼睛都閉起來了,也不知聽到唐棠的話沒有。

好吧,還挺恩愛。

唐棠一想,燕子窩在南屋的檐下,爸爸唐志華在家時住的就是這間屋,燕子當然見過他啦。算了,不打擾燕子一家,還是下樓去找小舅舅。

家屬院的壩子裏,孟文和孟武被汪翠芬叫住了。

汪翠芬從衣兜裏扣扣索索地掏出兩顆糖,攤在手心,對這對兒雙胞胎說:“你們幫我做煤球,我呀給你們吃糖。”說着,把那兩顆糖在手上颠一颠,“大白兔喲,又香又甜的大白兔喲!”

唐文和唐武又不傻,知道汪翠芬這個裹腳老太太是想拿糖饞他們。汪翠芬多摳門啊,那是去國營豬肉攤摸兩把肥肉,回家都能用洗手水煮一鍋湯的人。

唐文跟沒看見似的掉頭就走,唐武倒是停下來搭汪翠芬的話,小男孩兒咧嘴一笑,眉清目秀惹人稀罕得喲。

汪翠芬忍不住酸溜溜地想,這要是她外孫子多好?可惜啊,女兒和女婿結婚好幾年,連個賠錢貨都沒鼓搗出來,現在好多人背地裏笑鄭美紅是石女呢。

惹人稀罕的唐武說的是,“老太婆,要過河,一瘸一拐像只鵝!”

唐武一邊唱着,一邊還曲起膝蓋彎下腰,兩只胳膊在背後伸直,小身板兒一扭一扭的,學的還挺像。

嘿,這不是嘲笑她裹小腳嗎?汪翠芬氣得去掄地上的掃把。

“汪大媽。”不早不晚的,孟麗雲剛好跟汪翠芬打招呼,“您這也是做煤球?”

大人在跟前,汪翠芬可不敢打別人家小孩兒,她趕緊收了手勢,不過聽到後半句話,她又得意了,“是啊,我讓虎子拉了兩車煤。”說着伸出兩個手指翻來覆去地比劃個“二”。

家屬院裏又是花壇又是樹,又是石頭桌子石頭板凳,能有多少空地?孟麗雲一下子就明白了,汪翠芬是看她要做煤球,趕先占完地方,故意讓她沒地兒用。

這還不算完,汪翠芬指着幹活兒的男子,說:“麗雲,你瞧,那就是美紅的表哥虎子,他說了不嫌棄你,你嫁給他你就享福了。”

孟麗雲對着汪翠芬這攪屎棍一樣的老太太,那真是多說兩句話都嫌臭,她也不接汪翠芬的話茬,只是大聲問:“您上回在廣平寺求的生子符有沒有用啊?”

汪翠芬一下就慌了,社會主義不能搞封建迷信的啊,況且,這不是把女兒生不出孩子的話柄遞給大家取笑嗎?

“沒有的事兒!”汪翠芬忙不疊地背轉身,颠颠兒地去和煤泥了。

孟紅星果真帶了東西,十斤家裏磨的新面粉,一小袋落花生,七八條泥鳅,還有一長串茅草系着的蚱蜢。

孟紅星對幾個小外甥道:“立正,報數!”

幾個小家夥站的歪歪扭扭,但是态度很端正地,“一、二、三、四!”

面粉自然是孟麗雲拿,唐文負責花生,唐武負責泥鳅,唐兵負責蚱蜢,點到唐棠,孟紅星手上的東西已經空了,但是一轉眼,不知哪裏變出來一把糖,“來,小甜妞吃糖!”

孟紅星知道唐棠不吃獨食,都不用叮囑要分給哥哥們。

孟麗雲往弟弟的肩膀拍一巴掌,“幹嘛費那個錢!”

孟紅星敏捷地躲過去,挑挑眉,“打不着我。”又哈哈一笑,“來的時候捎帶了一個順路的人,人家走的時候非要給。”

沒花錢,孟麗雲就不說什麽了,她也願意孩子們甜甜嘴啊,自從唐志華失蹤,家裏連白糖都少買了。

孟紅星去年退伍,現在是大隊的拖拉機手,今天是拉大隊新收的玉米來賣的,“我先去辦事啦。”

他站在路上,掄圓胳膊搖了幾圈拖拉機的手柄,拖拉機又像踩了電門一樣哐哐哐搖動起來。

幾個小家夥朝小舅舅搖手,孟麗雲叮囑:“辦完來家裏吃中飯。”

孟紅星應着“好勒”,開着拖拉機哐哐哐地走了,孟麗雲和孩子們也上樓回家。

唐棠走在最後面,她沒拿東西,光拿着小舅舅給的幾顆古巴糖,這種糖是甘蔗糖,遠不如大白兔奶糖高檔,但是也要一塊錢一斤,差不多頂的上一斤豬肉了,不年不節的,很少有人舍得買。

數一數,加上媽媽孟麗雲,剛好一人一顆。

唐棠剛剛剝開自己那顆糖的糖紙,一只麻雀撲棱撲棱地飛過來停在她肩頭,飛得太快了,都差點沒剎住腳。她轉頭一看,喲,是早上在窗臺吃餅的那只驚乍乍的胖麻雀,這是洗完澡了?

胖麻雀也不叫,小眼珠子滴溜溜地,就盯着唐棠剝開的糖。

唐棠張嘴,把糖往嘴巴送,胖麻雀伸長脖子,腦袋就跟汽車方向盤一樣,轉個大半個圈,眼珠子還是盯着糖。

胖麻雀竟然還有脖子?

唐棠把糖放下,胖麻雀又把腦袋轉回去,眼珠子就跟粘在糖上面一樣。

如此反複,唐棠都擔心胖麻雀會不會扭斷脖子。

算了,吃貨與吃貨難免惺惺相惜,唐棠從古巴糖上摳下來一角,大的送進自個兒嘴巴裏,小的用糖紙裝着給麻雀。

“好吃,好吃!”胖麻雀唰唰幾下啄幹淨,開心得撲騰翅膀,小腳杆在唐棠肩膀跳來跳去。

唐棠舍不得一下子吃光,用舌頭慢慢抿着,有點苦,有點鹹,還有點點焦糊的味道,但唐棠還是喜歡,因為甜啊。不管什麽年代,甜都是最能讓人開心的味道。

“還要,還要!”胖麻雀膽子大了,又開始叽叽喳喳。

唐棠可不幹了,把剩下的幾顆糖全部收起來,放進孟麗雲給她罩衣縫的小兜兜裏。

“小氣,小氣!”胖麻雀不高興,又縮成沒有脖子的樣子,撲棱着飛走了。

汪翠芬為女兒生不出孩子的事兒愁得要白頭,進而更加看不慣孟麗雲,她一連生了兩對雙胞胎,莫不是把自家女兒懷孕的風水都搶走了?但是跟孟麗雲吵也吵不贏,打也打不過,可真是憋死了。

眼見着唐棠落了單,汪翠芬又有點想法了。

“唐棠。”汪翠芬又摸出那兩顆大白兔,“想吃糖嗎?大白兔喲!”

唐棠根本不帶搭理的。

汪翠芬還挺有毅力,追在後頭說,“唐棠啊,你爸爸死了!婆婆給你找個後爸爸,你叫他一聲,我就給你吃一顆糖!”

唐棠終于在一個花壇邊上停住了腳步。

汪翠芬滿意了,伸手想把唐棠扳過來面對自個兒,手剛往唐棠肩膀一搭,“哎喲!”

裹腳老太太汪翠芬慘叫一聲,手上鑽心的疼!

打眼一瞧,怎麽抓的是一把帶刺的月季藤呢?

“你個死妮子!”汪翠芬氣瘋了,伸出她那在農村掰了幾十年玉米棒子的手要打唐棠。

唐棠力氣不大,但是很靈活,身子一歪就躲過去了,正準備往樓梯上跑,就見到那只胖麻雀又飛回來了。

她以為胖麻雀還惦記着糖,沒想到胖麻雀在汪翠芬頭頂盤旋兩秒,非常精準地、快速地投了一泡鳥屎炸彈!

然後,又一泡,又又一泡……

胖麻雀卸貨完畢,輕快地拍打着翅膀,用它那短促的小嗓音喊道:“啊啊啊,舒服,舒服!”

“莫不是下雨了?”汪翠芬脖子上有點涼,伸手往脖子上摸了一把,等看到手上的東西,又臭又黑又黏……汪翠芬可是經歷過“除四害”的光榮貧農,能不知道那是啥?

再一聽頭頂上叽叽喳喳的聲音,汪翠芬氣得都管不了唐棠了,撿起地上掃煤渣的掃把,一邊呼呼舞着,一邊追着胖麻雀罵,“你個仙人板板……”

胖麻雀再胖那也是個有翅膀的,它也不飛遠,專挑汪翠芬掃把剛剛夠不着的地方,汪翠芬氣得沒法,直接把掃把扔出去,這一扔呢使的力大了些,腳下又剛好踩在不知哪個孩子丢失的寶貝玻璃珠子上。

“啊——”

樹梢上的飛鳥被一聲殺豬似的老太婆幹嚎驚飛,有人推開窗戶往院子裏看,頓時大驚失色,“哎呀,汪大媽,你躺在煤泥裏作甚?”

胖麻雀停在一朵月季花苞上,歪着頭,“好厲害的鳥,好厲害的鳥!”

嗐,誇自己誇破音了。

唐棠回家的時候,三個哥哥正圍在小飯桌上,讨論怎麽“消滅”那一串蚱蜢。

這年頭普遍都窮,農村喂豬的吃不起豬肉,城裏沒喂豬的也吃不起,蚱蜢雖然小,往燒過心但還沒熄滅的煤球上一烤,那也能聞着個肉味兒嘛。

唐棠先把古巴糖分給哥哥們,想起南屋窗外的幾只小雛鳥,數了五只蚱蜢出來。

南屋的窗外,燕子夫婦又出去進行新一輪的覓食了,幾只雛燕在窩裏面叽叽喳喳,大唐棠聽了半天也沒聽出在說什麽,估計就和人類小嬰兒一樣,只是無意義地咿咿呀呀。

唐棠思索着怎麽把蚱蜢喂給小燕子們,目光不自覺地落到燕子窩上。

這棟家屬樓是去年下半年新竣工的樓,燕子夫婦今年頭一回來,所以窩還很新。

等等……唐棠腦子裏電光火石地劃過什麽念頭。

爸爸唐志華三月初失蹤,燕子夫婦四月下旬才到窗外落腳建窩,怎麽可能見過唐志華?

如果燕子見過,那只能說明,在唐志華失蹤之後,在別的地方,燕子夫婦見過他。

啊,爸爸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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