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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這個時候日頭剛起來,也不是十分曬人,可這三伏天裏便是不曬人也足夠刺目。

陳晚照看了一會覺得晃眼便放下了車簾,寇玉看着她略顯悵然的神色微微笑道。

“怎麽……莫非那其中有夫人認識的人?”

陳晚照聽言微怔,随即便扯了扯嘴角,“郎君說笑了,晚照不過一個山野村婦,如何能識得那些貴人……”

這一瞬的失語,卻被寇玉聽得清楚,他撐着下巴看着似乎有些走神的陳娘子。

“原來我的夫人閨名叫晚照……”

陳晚照随即擡眸看向寇玉,眼前的少年笑意悠然,看起來并沒有一絲動怒的樣子。

這讓陳晚照松了口氣的同時,心中又覺得複雜。

她在京城數年,如何不知道這後宅的規矩禮數,若不是寇玉縱着,就憑她這個無根無萍的身份哪裏能過得這般随心所欲。

陳晚照想着又嘆了口氣,這把年紀了,自己這心性竟還不如一個晚輩。

“寇玉……我今日想去見一見那位了嘆大師……”

寇玉瞧着陳晚照略顯局促的模樣,不禁愈發開懷,“好,這就去見,夫人好不容易提了個要求,夫君必然是要滿足的。”

事實上寇玉對那位了嘆大師亦是有些疑問。

他雖敬畏神佛,卻也沒想到自己身上居然會有這般因果,眼前的姑娘如此嬌小,又是在什麽時候與他有過交集?

上京的長街上,緩緩行駛的車馬和打馬而去的隊伍逆向而馳,逐漸遠去。

這個時節草木繁盛,雨水也多,等馬車行到山下,他們才知道前幾日一場大雨把山道沖壞,現在他們只能下車沿小路上山。

“我們倒是無妨,就是玉兒……”

寇夫人滿面擔憂,寇玉把陳晚照扶下馬車後便笑着回道,“娘,孩兒身體已經無恙,再說……不過是上山而已。”

說着寇玉又垂眸看了眼陳晚照,“倒是夫人嬌弱,若是累了,可要記得與為夫說。”

陳晚照聞言臉上微僵,她悄悄低下頭,然後暗中掐了寇玉一把。

寇玉吃痛也不敢聲張,只能硬生生忍下,然後苦笑着看了眼小姑娘的發頂。

“我這可是好心,倒時若是累了,我可以背你。”

陳晚照擡眸撇了眼寇玉,心裏卻在腹诽,若是真讓他來背,寇夫人定是要生氣。

寇老爺這會剛被下人扶着下了車,他看了眼曲折的山路,心中便有些動搖,“這……還得走多久?”

下人聞言擡頭看了眼回道,“若是腳程快的,半個時辰便可。”

“這,還得半個時辰……”

寇夫人聽出老爺想打退堂鼓,頓時面帶怨色,“老爺是有幾個兒子不成?”

見夫人氣了,寇老爺僵硬的輕咳了聲,“好,這就走,走還不成嗎?”

只是話雖這麽說,才走了一炷香寇老爺便撐不住要休息,寇夫人一邊給他擦汗,一邊埋怨道,“這才多一會……”

寇玉擡眸看了眼山道,然後對着父親和母親笑道,“不如爹娘先休息,我與晚照繼續上山。”

寇老爺聞言點了下頭,“也可,叫寇林随你們一起。”

看着兒子額頭上的薄汗,寇夫人心疼上前給他擦了擦,然後低聲對着陳晚照道,“玉兒身子剛好,還得你多照看着。”

陳晚照聞言點頭,小聲回了句,“兒媳知曉。”

等兩人走後,寇老爺接過下人遞來的茶,輕抿了口。

“我記得那姑娘不是叫陳婉娘嗎,玉兒怎麽喊她晚照?”

夫人聞言嗔怪的看了眼老爺。

“這種小事也值得你奇怪,玉兒喜歡,喚她什麽不行?”

寇老爺想想也是,便不再多問。

再說走在前面的陳晚照,她其實也累了,但因為急着去寺裏,便一路忍着疲乏,寇玉看出她累了,便打開折扇給她遮陽。

陳晚照看了眼寇玉,然後不情不願的說了句,“多謝。”

寇玉卻笑道,“若是喚聲好夫君,說不定就不用自己走了。”

陳晚照抿了抿唇,權當聽不見。

等終于爬上了山,兩個人都累的癱倒在地上,陳晚照看着正在抖着衣襟的寇玉,有些好笑,“你好歹也是府尹大人,怎麽也這般不顧禮數?”

寇玉聽着卻不住地搖頭。

“我都病了月餘,那府尹的位置哪裏是能空懸的,至于複職之後是如何安排,為夫可拿不準……”

說着他拉起緩過氣來的陳晚照。

“走吧,早點了見了大師,我們也好早點去用齋飯。”

看着兩人走遠,背着行李走在後面的寇林卻忍不住伸手攔了攔,“少爺,少夫人,你們倒是等等小的——”

寇玉垂眸看了眼自己手心裏的小手,勾着唇朝後看了眼,腳步卻并未停上半分。

至于陳晚照,她累的什麽也沒有聽見。

這會日頭大了起來,曬得她有些頭暈,好在今日入寺香客不多,兩人很快進了寺裏,寺裏灑掃的僧人見陳晚照臉色不對,便請她去榮堂休息,只是陳晚照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多謝師父照拂,不過我今日是來見了嘆大師,不知他在何處?”

僧人見陳晚照拒絕也未多勸,只是雙手合十拜了拜。

“大師已在觀音殿等候多時,施主請随我來。”

寇玉看着身邊的陳晚照,她的臉色有些蒼白,可聽到了嘆大師的時候,眼中卻煥發起神采來。

這小小的姑娘,身上似乎真的有不少秘密。

兩人跟着僧人前往,等到了觀音殿的時候,寇玉卻被攔了下來。

陳晚照這時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一直被寇玉握着,她掙了掙,卻沒有掙脫。

“……寇玉?”

聽到陳晚照喊他,寇玉勾唇笑了笑,“喚聲好夫君就松手。”

陳晚照頓時啞然,她蹙眉看向眼前的少年,“都什麽時候了,你還鬧?”

眼前的姑娘橫眉豎目,卻是比初見時朝氣許多,寇玉看着擡起手摸了摸女子的發頂,然後幽幽的嘆了口氣,“總覺得,你這一進去,就好像永遠不在回來似得,為夫這心裏竟還有點不舍。”

陳晚照偏頭躲開寇玉的手,然後一腳踢在少年的腿上,等他吃痛松了手,才跟着僧人一同進了觀音殿。

任憑寇玉怎麽在後面喊她沒良心,陳晚照也沒有回頭看一眼。

區區一個小輩,真是越發的肆意妄為。

打開殿門後領路的僧人也停了腳步,陳晚照進去之後,便看到偌大的觀音金像伫立在眼前。

佛系下放在三座蒲團,一個老僧端坐在下,手裏不斷數着念珠,陳晚照正猶豫着如何開口詢問時,那老僧卻開口了。

“施主終于來了。”

陳晚照有些遲疑,“……大師知道我今日要來?”

老僧依舊靜靜的坐在蒲團上,“貧僧不知,但貧僧想施主總要來的,所以便一直等着。”

“那大師知道我是誰……?”

陳晚照說着咽了口唾沫,其實她是有點擔心的,自己一個身死之人,卻占了旁人的身子,實屬罪過。

“陳施主應當也在疑惑自己緣何還在人世吧……”

了嘆的話把陳晚照吓了一跳,她有些緊張,思量了許久才開口道,“這……這我确實不知,但是我也沒有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也沒有強占旁人身子,只是我醒來便在了。”

了嘆聞言終于停止了念珠,他站起身給菩薩上了柱香,然後緩步走到陳晚照身前。

“施主今日所得,皆是前世因果,甚至于你這個身體,也是陽壽已盡才許你容身,所以施主不必驚慌亦不必憂怖,只需所遇而安便是。”

陳晚照聽着卻有些發怔,“大師的意思是,我可以安心用這孩子的身體活一輩子?”

了嘆沒有回答,卻只是雙手合十朝佛像拜了拜。

陳晚照此時卻有些不真實,她垂眸看了眼自己的雙手,然後又擡起頭,“那寇玉與我又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又把他牽扯進來?”

“因為他本該身死囚牢,是被你救下才活下來,他欠了你,便還你一世姻緣。”

這老僧說話極慢,陳晚照聽得心急,“可是我有夫君啊,為何要他來還?”

了嘆聞言緩緩阖上雙目,眼前卻浮現那日男子跪地祈求的場景。

‘佛祖在上,楚徵願用畢生所有,換我夫人一世安康。’

“因為佛祖慈悲,只取走了那人的姻緣。”

陳晚照聽着卻不由得握緊了手心。

“大師,你這麽說,我聽不懂……”

“什麽叫取走了姻緣,我現在好好的,楚徵也好好的,為何沒有姻緣?”

了嘆手中的念珠輕輕晃動着,佛前青煙袅袅,金像嗎目含慈悲。

“可施主已經與人結了緣。”

“沖喜而已,如何得算?”

這次了嘆沒有再回答,只是坐在佛前誦讀經文。

陳晚照問不出,最後只得憤憤的離開大殿,走的時候原先那引路的僧人卻遞給了她一直玉簽。

“這是施主從前那位有緣人為施主求的一簽,如今算是物歸原主了。”

陳晚照接過那玉簽,然後看着上面的字,只覺得眼前有些暈眩。

此時寇玉正倚着殿外的長廊避暑,看到陳晚照出來,他便迎了過去。

“娘子臉色好差,是遇着什麽事了?”

陳晚照看着眼前舒朗毓秀的少年,握緊了手中的玉簽。

“不,我無事,時候不早了,我們還是先去看看老爺和夫人有沒有到。”

陳晚照說罷便轉身離開,這塊清淨之地對她來說卻有些難以忍受,她腳步匆匆,沒有留神便和迎面之人撞到一起。

“對不住……”

陳晚照心煩意亂,正要道歉,卻被趕來的寇玉扶住。

“晚照可有受傷?”

那被撞之人聞言卻是一頓,那雙狹長的眸中似有什麽閃動了一瞬,在看到陳晚照的臉後,又變成了迷茫。

“姑娘名叫晚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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