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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耳邊的聲音越發的清晰,困于迷霧的陳晚照猛地睜開眼睛。

“夫人可終于醒了……”

陳晚照失神的望着眼前的房梁,然後轉頭望向身邊的寇玉,她愣神了好一會才逐漸清醒。

眼前少年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又晃。

“夫人這是一覺醒來不認得為夫了?”

陳晚照看了眼與她嬉笑的寇玉,突然傻傻的望了眼窗外,不遠處窗栅半掩着,時不時有涼風透入。

“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寇玉聞言摸了摸鼻子,“夫人,你已經昏睡了一天一夜了,若是你再不醒來,為夫可要背你下山求醫了。”

陳晚照有些驚訝,她以為只是到了晚上,沒想到竟過去了這麽久,她撐起身子坐起來,這才發覺自己的內衫都已汗濕,她看了眼身邊的寇玉,又将被角又往上拉了拉。

“我……我想沐浴。”

此時女子發髻散着,面色蒼白卻也恬靜,那雙明麗的眸子此時微微低垂着,寇玉看了一會,原想伸手去摸摸她的額頭,可擡了一會又将手放下了。

“好,為夫這就叫人去打水。”

若是以往寇玉屢次三番這般自稱,陳晚照定是要有一番話等着他,可此時她卻似沒有聽見一般怔怔地坐着。

寇玉垂首輕笑了下,然後出去吩咐下人。

很快李娘捧着幹淨的衣裳帶着兩個丫鬟送水進來,等幾人進去後,寇玉便自覺地退了出來。

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寇玉在院中尋了張石凳坐下。因為有故友拜訪,昨日拜完佛祖後,寇家二老便先下山去了。

此時寺廟的榮堂裏除了他們之外似乎沒有別人,其他廂房也安靜的很,聽不到一絲人聲。

臨近傍晚,落日西沉,濃厚的雲層翻湧着覆蓋上最後的光亮。兩個小僧挑着行燈路過院外,沒過多久庭院的石燈便亮了起來。

寇玉一個人坐着無聊,原想與那小沙彌說上兩句,不想他還沒開口,僧人便走了。

風漸漸大了起來,但石燈裏的燭火卻不見絲毫晃動,寇玉實在無聊便站在石燈前駐足觀察,正在他琢磨這其中玄機時,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他回頭看了眼,然後挑了下眉。

居然是高啓之。

高啓之腳步頓了下,似乎也顯得有些意外。

“我還以為寇府臺已經下山去了……”

“原是如此的,只是內子突然病倒,眼下只得先在寺中修養。”

聽到寇玉提到內子,高啓之的眼神頓時有些晃動,不過很快他便掩飾了過去。

“不知夫人病情如何,若是需要,高某可以派人去山下接郎中來……”

寇玉聞言笑了笑,“多謝将軍好意,不過眼下內子已經好了許多,就不勞煩将軍了。”

聽到這話高啓之便也沒有繼續堅持,找了個理由便與寇玉告辭離去。

寇玉站在石燈前目送走遠的高啓之,手中的折扇卻在輕緩的敲打着手心。

高啓之腳步很快,不多久便消失在寇玉的視線之中。

沒過太久,廂房的門也被打開,李娘帶着幾個下人把水桶擡出來,等李娘等人都退下後,寇玉才進了屋子。

此時陳晚照已經換了身衣裳,這會正坐在銅鏡前梳發。

“夫人許久沒進食了,可有什麽想吃的?”

聽到人說話,陳晚照似乎才注意到屋裏還有旁人,她略顯緊張的看了眼寇玉,然後才悶悶道,“也不是很餓……”

可是剛說罷,她便瞥見寇玉手中的端着糕點,頓時咽了下唾沫。

“既然帶了還問這些做什麽?”

寇玉聞言低低的笑起來,然後才慢悠悠地端着糕點送到陳晚照身邊。此時女子剛剛沐浴,發絲垂在肩側,看到糕點便放下軟巾,捏起一塊糕點放進嘴裏。

“怎麽樣,味道如何?”

寇玉說着便在倚着陳晚照身邊坐下,之前他在病中的時候,總是這麽倚在陳晚照身邊,讓她幫他穿衣喂他用膳,可如今他已經恢複,陳晚照便不動聲色的挪開了些。

“你若是好奇,就自己嘗一口便是。”

女子這會臉色已經紅潤了些許,眼神也有了光彩,寇玉卻沒有動作,只是撐着下巴靜靜望着她。

寺廟裏的陳設都比較簡單,房間裏連張屏風都沒有,除了一角的床榻便是一張不怎麽大的矮桌,原本擱置在桌上的經書被陳晚照推到一角用來墊高燭臺,此時風也有些大,紗簾微鼓,燭臺也跟着搖晃起來。

少年俯身覆上女子的唇角。

房間靜谧了片刻,很快便被一聲清脆的掌掴打破。

“你——你你——”

陳晚照聲音急促而沙啞,可她你了半天也沒有你出什麽,只得慌慌張張的站起來,然後跑出了房間。

原先放在桌案上的糕點不知什麽被打翻,滾落了一地,寇玉輕輕扯了下嘴角,有些吃痛,他換了個姿勢坐起來,然後把地上的糕點一塊一塊的撿起來放回盤中。

撿到最後一塊地時候,少年索性送到自己口中,可吃了兩口又覺得不合胃口,便又重新扔進盤中。

此時陳晚照一個人跑出了院子,外面天色已經黑透,她只能漫無目的的走着,半路上僧人送了個她一盞行燈,借着傾瀉的光暈她才緩和些心神。

今晚的風有些清冷,吹在臉上讓人清醒。

“施主,天色不早了早些回房休息吧。”

聽到小沙彌的規勸,陳晚照下意識的點了下頭,“我只是走走待會就會回去。”

小僧聞言雙手合十躬身一拜,“阿彌陀佛,施主稍等。”

陳晚照看着小僧匆匆離開,沒過一會又抱了把紙傘朝她跑來。

“施主散心的話,帶上這個吧,今夜風急,恐會變天。”

小沙彌把傘交給陳晚照後,便雙手合十告辭離去,陳晚照讷讷地朝僧人還了一禮,然後便拎着燈抱着傘發起呆來。

她現在有些慌,有些亂,她想回去找楚徵,可是她現在這個樣子,就算楚徵在她面前,他能認得她嗎?

簽文叫她聽從天命,了嘆說與寇玉在一起才是天命。

可對她來說,只是仿佛一覺醒來,她所有的一切便全部颠覆,明明至親皆在,她卻不敢靠近,不敢相認。

為什麽會這樣……

陳晚照想不明白,她現在得了新生,可卻比從前更像孤魂野鬼。

沒有人告訴她答案,陳晚照只能繼續游蕩,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隐隐有僧人誦讀經文的聲音,陳晚照恍惚地看了眼身邊的廟宇,長夜無月,整個寶殿都溶入漆色的天幕裏,巍峨蒼深到她不敢多看。

她加快了腳步,遠離這飄渺的誦經聲。

挨了揍的寇玉一個人沉吟了許久才終于從房間裏出來,門外寂靜無聲,他微微怔了下。

“晚照……?”

他如此喊了幾聲,可周圍并沒有一絲回應。

少年臉色微變,立刻四處尋找起來,此時旁邊的廂房的寇林等家丁也聞聲走了出來。

“……少爺?”

寇玉站在庭院當中,燈光昏暗寇林看不清少爺的臉色,只聽見少爺低沉的嗓音。

“有沒有人看到少夫人?”

幾個家丁互相看了眼,都搖了搖頭,“回少爺,不曾看到。”

說着寇林又覺得疑惑,“少夫人之間不是與少爺在一起嗎?”

寇玉沒有回答,只是閉了閉眼睛,無聲的嘆息道,“少夫人方才與我置了氣,這會許是一個人跑出去了,你們不要驚動旁人,随我出去找一找。”

幾個下人聞言雖然疑惑,但也不敢多問,只是匆匆換了衣服,分頭去尋少夫人。

寇玉正要和下人們一同去,剛走出院子,又轉身回屋裏尋了件披風抱在懷裏,關門的時候順手撈起靠在牆邊的紙傘。

這會寇林他們已經沒了身影,院中又只剩寇玉一個人,少年垂眸看了眼滿懷的東西,不由得苦笑一聲。

“恐怕是真的欠了債……”

普陀寺在京城西郊山林中,這山無名無姓,只是因為有個山寺才有些人煙。

夜間的涼風不知何時熄了,很快雨絲傾瀉,落在草木枝葉上,發出細密的拍打聲。

陳晚照舉着傘,猶凝不定地看着眼前的路。

她也不知道怎麽想的,突然想去看看自己的墓地。

出殡那日,是她親自送的棺,若是沒記錯,她的墓離普陀寺并不遠。

只是下雨之後,山路濕滑,實在不太好走,她一路走得跌跌撞撞,而雨卻沒有一絲停歇的意思。

耳邊的拍打聲越來越大,陳晚照并不覺得害怕,反而越往前走,越發的熟悉起來。

行燈搖晃着,那光暈也跟着時左時右。

其實她離世不過半年而已,當初系在樹枝上白綢還零星的挂着,陳晚照跟着白綢往前,直到看到一處開闊的空地。

當日她只顧着送葬,不曾注意原來她的墓旁居然種了許多梧桐樹。

可惜夜色裏看不分明,只是遠遠的瞧着覺得幾株梧桐郁郁蔥蔥,遮擋了她那一方墳頭。

陳晚照又靠近了點。

手裏的行燈也跟着晃了晃。

雨勢未減,雨滴落在紙傘上砸的噼啪直響,陳晚照卻突然停住了腳步。

雨很大,但她的墓碑似乎并未染濕。

一把油紙傘遮在墓碑前,男人站在墓碑前,一動不動。

雨水早已将他渾身淋透,他卻仿佛毫無知覺一般。

陳晚照微微張口,可嗓中卻似灌了鉛般吐不出一個字。

時間仿佛倒流,一切又回到了她離世那日的靈堂前,她望着他,他望着她的棺椁。

“楚……”

“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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