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桃花

第九章、桃花

夏天匆忙而過，淅淅瀝瀝的秋雨也沒來得及打落下街道兩邊枯黃的梧桐葉，冬季就呼嘯着來臨了。

彎彎把自己裹得像個大粽子，拎着點蔬菜和辣醬，快步走進小區。

陳舊的老樓在上個月搬來了個新住戶，老式的镂空鐵欄杆陽臺上曬滿了花花綠綠的衣服，隐約還傳來小孩子的哭聲。

要說這幾幢老房子的特色，最值得一提的就是各個時代的流行趨勢留下的痕跡。

看底子，該是上個世紀三四十年代的小洋樓風格，樓梯上那綠漆的扶手明顯是六七十年代時興的小市民裝修，再加上陽臺外密密麻麻的不鏽鋼防盜窗……說是本歷史教科書都不為過。

彎彎哈着氣走在樓道裏，老遠就能聽到三樓傳來的那一聲聲拔高個啼哭聲。

這隔音做的……跟沒有似的。

回到家，窗簾緊閉，牆壁先生正百無聊賴的站在沙發邊看電腦上的視頻。幾十集的電視劇，才兩天就快看完了。

見她回來，他晃了晃笨重的身體：“回來了。”

彎彎拉下圍巾，在玄關輕輕跺了兩下腳，真是太冷了。

暖暖的燈亮着，門窗緊閉着，還有溫柔親切的一聲問候，多少還是有點家的氛圍的。

彎彎把大衣帽子挂在一邊，放下塑料袋子：“今天好冷啊——”

牆壁先生慢慢的挪動着往床邊走：“天氣預報說明天還要降溫，有小雨。”

彎彎哦的點點頭，從包裏摸出張大海報，展開給他看：“帥不帥？”

這是他們公司新出的游戲海報，漆黑的海面上一條纏滿閃電的銀龍，龍背上騎着一個穿着盔甲的戰士，下方打着公司loge。

白牆“嗯”了一聲：“帥，你畫的？”

彎彎點頭：“怎麽樣？”

“很有氣勢，很漂亮，很不錯。”

彎彎瞪圓眼睛：“到底怎麽樣？”

白牆沉默了一下，然後慢吞吞的吐出心裏話：“還不如學人家畫個大胸部的女人……”

彎彎繼續瞪着他。

牆壁口氣還是不不急不緩的：“你讓我說實話的嘛。”

“色鬼！色鬼！”彎彎鄙視的把海報收起來，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

牆壁先生于是安慰她：“其實……也沒那麽差了，比起那些視頻開頭插着的游戲gg，精致多了。起碼一看就知道是條龍馱着男人……”

彎彎奇怪地擡起頭：“說話這麽小聲幹嗎？”

牆壁理所當然地解釋：“樓上現在住了人，小心謹慎點嘛，免得吓到人。”

彎彎轉身進廚房擇菜洗米準備晚飯，他依舊在唠叨傍晚大嬸大媽們叽叽喳喳翻出來的八卦：“四樓今天也搬進來人了，聽說是個搞音樂的，搬家上樓的時候帶了七八樣樂器——吉他、二胡、鋼琴……連小孩玩的架子鼓都帶來了。”

彎彎張大嘴巴，正想說這地方隔音這麽差要吵死人的啊，樓上就傳來一聲激揚的鼓聲。

咚咚咚咚，嗆，咚咚咚咚咚……

緊接着三樓的小孩哭的更得熱鬧了，簡直要跟架子鼓比穿透力。

咚咚咚，哇哇哇哇，咚咚嗆咚咚咚咚，哇哇啊哇哇哇哇……

牆壁看着她，她也看着牆壁，同時覺得剛才壓低聲音講話的行為傻逼得不能再傻逼了。

都說春天是戀愛思春的季節，彎彎卻在大冬天裏桃花不斷。

先是網絡上的相親網友瘋狂的發消息發短信發郵件逼得她換了號碼，接着就是遇上自己以前暗戀過的老同學了。

大寶在跳上橫杆，扯開嗓子叫了兩聲。

彎彎端着盤炒飯盤腿在沙發上吃，沒過一會，手機就連響了好幾次。

看完短信，她的表情明顯淫蕩起來了，吃一口笑一下，吃兩口呵的一聲樂出來。感染的橫杆上的大寶都有點激昂過頭。

“你好，你好！你好，你好！”

“嘿嘿，嘿嘿嘿嘿……”

牆壁先生好奇起來了，挪過來幾步：“怎麽了？”

彎彎拿勺子挖了口雞蛋，塞進嘴巴裏，神神秘秘地甩了下腦袋：“不告訴你。”

“老板給你加薪了？”

彎彎搖搖頭。

“上次參加的平面設計比賽拿獎了？”

彎彎腦袋快搖成小狗尾巴了，又輕快又潇灑。

牆壁沉吟起來：“那是……終身大事有着落了？”

彎彎腦袋停了一下，搖了搖頭，然後輕輕的點了點，勺子當當當地刮在盤子上。

“就是你上周在同學會上遇到的老同學周維闵？”

彎彎嗖地擡起頭：“你怎麽知道的？”

“你這幾天晚上天天說夢話。”

彎彎臉紅了，出于女人的矜持，争辯了兩聲：“你胡扯！”牆壁先生輕輕哼了一聲，掐着嗓子情景重現：“周維闵，嘿嘿，周維闵，嘿嘿嘿嘿……”

彎彎恨不得掐死他：“你晚上給我滾到陽臺上去！”

到了晚上，牆壁先生果然孤獨地站到了寒風瑟瑟的陽臺上。彎彎整個包在被子裏，只露出半個腦袋，沖着外面喊：“你到底進不進來？”

牆壁先生很聽話的進來了，還帶着徹骨的寒流。

彎彎縮在被窩裏嘲笑他：“凍死你，活該！”

白牆一點沒不好意思的站回到床邊。等了一會，彎彎果然帶着被子靠過來：“喂，你說，男人怎麽才算真心的喜歡女人啊？”

牆壁先生很深沉地考慮了一會，猶豫着說：“就算他認為是真心的喜歡，你也不一定覺得是真心。”

“什麽意思？”

“你前男友，就那個任磊，他也一定覺得自己挺真心的。”

彎彎不說話了，黑暗中睜着兩只大眼睛。

她想起那句着名的論斷了——男人的愛像切蛋糕，都是實實在在的，只是分成了很多份……

她裹緊被子：“他那種愛，我不稀罕！”

不管稀不稀罕成為過去式的愛，彎彎的小春天是真的來臨了。手機鈴換成了熱鬧的桃花朵朵開，在鏡子前晃悠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你又不化妝，對着鏡子照什麽？”

彎彎頭也不回地盯着鏡子：“麗麗說我最近容光煥發，我仔細看看。”

牆壁有點兒無語，瞟一眼牆上的時鐘：“快遲到了——”

彎彎拎上包飛速的沖出門，大門啪地一聲被關上了。

聲音大得都有點兒刺耳朵，或許是做伴久了，白牆先生竟然有了一瞬間的愣怔。

女大不中留，這話可一點兒也不錯！

大寶咂咂嘴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門外的彎彎哪裏能體會他老慈父一樣的心理，飛快的下樓往外沖，經過傳達室門口，還難得地沖保安打了個招呼：“HI！”

趙順發也揮了揮手——小姑娘最近很開朗嘛，笑得跟朵花似的。

彎彎剛沖進公司大門沒多久，手機短信又來了：“晚上有空不，城西新開了家燒烤店，咱們撮一頓去！”

彎彎嘿嘿直樂，随即繃緊臉，手指在桌板底下操作：“行啊，到時候見！”

周維闵算是她高中的老同學，那時候文理科還沒分班，教室裏男女生比例也沒那麽不協調。也不知道為什麽，彎彎就老喜歡悄悄盯着他看，看他喝水時候擰水壺蓋子的動作，看他毛衣下露出的一截襯衣領子……

當然，也就是看看而已。

高中一畢業，大家就各分東西了。

學生時代的小心思小美好一遭遇到五彩缤紛的大學生活，當然就有點不夠看了。再等到畢業，等到工作，等到一次次的戀愛失戀戀愛失戀，那點兒曾經的記憶，早就不知道丢哪去了。

彎彎向來自诩是拿得起放得下的豪爽姑娘，這次，卻栽到了同學會上。

周維闵是剛剛最近從國外回來的，這一露面，吓了所有人一跳——當年的紀律委員，當年的小少年，居然還保留着那點兒學生書卷氣。

彎彎也懵了，看着那個穿着西裝打着領帶卻幾乎沒什麽變化的人，一瞬間覺得自己穿越回學生時代了。

唱ktv的時候，周維闵脫了外套開啤酒。

骨節分明的大手握着瓶身，不知道為什麽，就讓彎彎想起了某個清晨的課間，那個擰開水壺的陽光少年郎。

年少青澀的一點兒悸動，居然這麽多年了都還記得。

令人意外的是，周維闵也記得她：“彎彎，咱們班的排球女将，是吧？”

興許是酒精的作用，兩個學生時代沒怎麽交集的人，多年以後卻能拿着話筒又笑又鬧的玩成一片。

幾灌黃湯下肚，什麽顧忌都不見了。

“你以前特饞，哈哈哈哈，別人喝白開水你也能盯個老半天，跟我們家小狗貝貝似的！”

彎彎拽着他衣領，大着舌頭反駁：“誰饞了，你每天中午都去小賣部買冰果凍，一節上課能吃掉半斤……誰，誰饞了啊！”

回想起一周前的傻樣，彎彎搓搓臉，幸虧當時理智還在，沒把實話說出來。再看看短信，她突然又覺得，要當時說出真心話了，可能也不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