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白骨

第十九章、白骨

再一次走進二樓不算寬敞的客廳,譚章一得到的待遇明顯不一樣了。

“坐,要喝茶還是吃水果?”

周維闵還癱在沙發上無聊地按遙控器,見他們進來,明顯一愣:“孟排球,這位是?”這不是剛才樓上送豆漿的小子嘛。

譚章一瞟了眼籠子裏不大安分的胖八哥,走過來沖他笑了笑,伸出右手:“譚章一,新搬來一樓的住戶。”

鄰居啊——

周維闵欠起身,回握住,晃了晃:“周維闵,你鄰居最最知己的藍顏之花——孟排球,你這個主人怎麽當的?好歹過來給介紹介紹啊!”譚章一也看向彎彎,臉上帶着笑,兩手插到褲兜裏。咖啡色毛衣,水洗牛仔褲,帶絨毛的拖鞋……活脫脫一個溫文爾雅的居家小男人,哪還有半點小流氓的影子。

彎彎驚奇的瞪大眼睛——适應性很強啊,交際禮儀都會了——幹咳一聲遮掩:“不都認識了嘛,牆……譚先生也坐。”

譚章一順從地坐到沙發的另一邊,無奈這沙發實在算不上大,兩個大男人一人一邊占據着,中間基本就只能放只煙灰缸了。

“那個”彎彎這時巴不得周帥哥早點回家了,嘴巴一張,無情的話語就那麽出口了,“你沒什麽事情就早點回去吧,免得阿姨念叨。”

周維闵一臉受傷:“都快中午了,你現在趕我走?”

彎彎翻白眼:“那中午你做飯!”

“你一個女孩子這麽懶怎麽行?家務最能鍛煉人的意志力和耐心了。”

“想吃飯就自己動手,不然趁早滾蛋!”追女人的時候打掃裝修全都心甘情願了,對着就她連做個飯都要推三阻四,真是豈有此理!

“孟排球,注意素質!”

“不滾?那快去做飯。”

周維闵拳頭嘎達嘎達響:“有客人在呢,好歹給帥哥點面子哎。”

彎彎看了一直沉默的譚章一一眼,後者一臉的鎮定,連眼神都是禮貌客套的:“你們倆關系真好。”

彎彎一愣,驀地警惕起來。這雙男人的眼睛平靜地注視着他們,彷佛只是個不大相幹的陌生人,彷佛什麽都不知道似的——但是,他明明是知道的呀!

被一堵牆壁知道心事,和被一個男人看着自己在暗戀對象面前裝模作的差異可大了。

你們關系真好。

你還在暗戀啊——

彎彎難得敏感了一把,小心肝跟給螞蟻撕扯似的不舒服。周維闵還在洋洋得意,伸長胳膊來拍她肩膀:“那是,多少年老同學了!是吧,孟排球?”

彎彎一把推開他:“你才排球,你整一個給踩扁了的乒乓球!”

周維闵眨眨眼,湊到她耳朵邊咕哝:“坦白從寬,這是最近的新目标?”

彎彎賭氣地咬着牙根低語:“不行?”

“行——”,周維闵拉長聲音,靠到椅背上,眼神似笑非笑地在她們倆之間移動。

譚章一笑笑不接話,視線四下掃過,從牆縫到家具漆面,沒放過一個地方——電視機、沙發、鳥籠、廚房……唔,多了個大箱子。

彎彎被兩邊同樣不陰不陽的神色激得火大,砰地站起來推他:“沒什麽事情就早點滾!快滾,快滾!”

周維闵笑嘻嘻地給她推到門口,擠眉弄眼:“排球你太不夠義氣了,重色輕友……”

彎彎拉開門:“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不重男色難道重女色?快走,別打擾本姑娘風流快活!”

吼完話才意識到聲音過大了,整個樓道裏都回蕩着風流快活風流快活風流快活……

她尴尬地看着周維闵哈哈大笑着下樓去了,轉過身,屋子裏的那個果然也是一臉憋笑。

“笑什麽笑,沒見過美女啊!”

譚章一笑得一口白牙閃亮閃亮:“風流快活,要我配合不?”

他明顯是憋話憋太久了,這一旦釋放出來,唠叨功力真是不容小觑。一路從經濟形勢講到醫院藥價醫護人員素質再到流氓們的生活習慣,連門口小狗撒尿的姿勢都沒放過。最後,開始追查那天砸他後腦的元兇:“是三樓的趙阿姨還是那個保安?”

彎彎迎着他逼視的眼神幹笑。

“你不說我大概也猜的到,那東西砸腦袋上還哆地響了一下——是四樓那個暴力女人對不對?”

“我猜就是她,那一下可真狠,不信你看,現在還沒全好呢!還有昨天也是,她憑什麽拿水潑我?你居然跟這種女人走這麽近,我以前都白對你好了。你自己摸着良心說說,我對你好不好?陪你吃陪你睡,失戀了還給你做心理輔導,有這麽厚道的朋友沒有?你憑什麽就翻臉不認人?憑什麽讨厭我?還跟着那個女人起哄,拿水……”

“我以為你死了。”

譚章一沉默下來了,表情跟走馬燈似地,一瞬間轉了好幾個來回。

“整面牆壁都碎了,我、我就以為你……我當你是好哥們,一直記着你。不信你去那邊看,那些碎磚都留着呢,一塊都沒扔。”

譚章一狐疑地朝角落裏瞅了瞅,指指自己還包着紗布的腦袋:“那天是我命大,沒有給砸的魂飛魄散。”

彎彎給說的愧疚起來:“對不起。”

“我給你打電話,是空號;來找你,你也根本不給我機會說話。”

彎彎更加不好意思了:“那是,那是我上回相親遇到個……不大合适,才把號碼換了的。”

譚章一語氣尖銳起來了:“我都出事了,你還有心情相親?”

彎彎深深地垂下頭,這個還真有點那什麽的,不厚道。

“還有,剛才那個姓周的怎麽回事?”

彎彎終于找着可以反駁的地方了:“那不是,周維闵是來找四樓的李天想的,你別賴我身上!”

譚章一盯着她不說話,彎彎也勇敢地回視過去。拽什麽拽,這話可沒錯!

“你……”

眼看他又要開始唠叨了,彎彎連忙打斷:“你剛才話不是挺少的?”

“那時候有外人在。”

“彎彎——”

“幹嘛!”

“你不高興我回來?”

彎彎無奈地解釋:“不是不高興,是不習慣。”

譚章一樂了,熟門熟路地走到鳥籠子前,嘴巴裏發出啧啧啧的逗弄聲,然後開口:“傻鳥,不認識我了?”

大寶悚然大驚,翅膀噼噼啪啪扇了幾下,竄到角落裏,豆子眼眨巴眨巴直閃。

彎彎嘴角抽搐:“感情它以前一直怕的就是你。”

譚章一笑笑:“這家夥壞着呢,好幾次半夜啄你鼻子,還想把屁股對着枕頭拉稀。”

彎彎臉黑了一半:“那你以前怎麽都不告訴我?”

“它不是沒成功嘛。”

大寶跟個小媳婦似地縮在角落裏,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鳥頭一個勁的轉來轉去。

“那些碎磚我看看去。”

彎彎指指牆角那只大紙箱:“全在那裝着,原樣放進去的,占了大半個客廳。”

譚章一走過去蹲下,卻沒再動手。

彎彎跟過去,利落地拆了膠帶封口,打開箱子:“喏。”

譚章一看看她,突然指指自己的胸口:“彎彎,這個姓譚的,是我殺死的。”

彎彎手扒在紙箱子上,愣愣地看了他一會,低下頭:“這些要是沒什麽用,我就全清理出去了。”

譚章一點頭,揀起一塊磚頭,看什麽奇怪物種一樣地轉着觀察:“我現在,是叫譚章一的人了。”

彎彎沒有回答,腦中閃過那個拎着酒瓶子一身戾氣的模糊身影——面目應該是沒有什麽變化的,只是,她怎麽也記不起那張臉上的表情了。

“我在醫院醒過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

彎彎不由地想起李天想的形容,一個強 奸犯,強 奸侄女的禽獸碎屍萬段都是便宜他……

“按你們這裏的說法,我算是過失殺人?”

彎彎拿着磚頭的手也跟着抖了一下,磚頭砸到地板上,碎了一個小角。她吓了一跳,下意識的要去撿:“不疼嗎?這樣砸不疼嗎?”

譚章一攔住她,語氣像是在安慰小孩子:“沒事,沒事,現在不疼了……我好像,有點兒緊張。”

彎彎“啊”了一聲,困惑地看向他,果然臉色白得有點吓人。

譚章一捂住胸口,似乎更痛苦了:“你能不能扶我一把,我覺得不大舒服,有點……有點緊張。”

緊張?緊張什麽?

彎彎只好扶着他起來了,兩個人一腳前一腳後,就把那塊碎磚踢到了電視機櫃旁,啪嗒一聲砸在櫃腳上,裂開了。

兩人一齊看了過去,然後,連體塑像似地凝固不動了。

裂開的磚頭是中空的,大約半個拳頭深淺的淺灰色凹槽裏,赫然是幾根細長的白色指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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