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腎虛公子

腎虛公子

方燭心裏其實明鏡似的，霍隐那家夥分明就是在不懷好意地捉弄她，什麽誠心道歉，明明知道當時操場上那麽多他的莺莺燕燕，還故意靠近她挑逗她，雖然方燭長這麽大确實是一次戀愛也沒有談過，但少年身上充斥着荷爾蒙的溫熱氣息在耳畔流連的時候，她的心還是‘撲通撲通’跳了好幾下。

真是荒唐，像他那種連教官老師都可以不放進眼裏的傲慢家夥怎麽可能會跟她道歉？

方燭苦笑着搖了搖頭，在水龍頭前把水流開到最大痛痛快地地洗了一把冷水臉。

她沒有城裏的那些姑娘用餐巾紙細細擦拭的習慣，胡亂用迷彩服的袖子往臉上一抹，因為迷彩服的料子比較粗糙質地還硬，她只覺得唇角處微微有些疼，混雜着心頭繁亂的思緒。

軍訓的空隙當中，她們中午是可以午休兩個小時的，方燭和嵇雪在食堂裏吃完了飯就匆匆趕回了宿舍準備睡個午覺。

宿舍裏依舊悶熱的像個大熔爐，即使頭頂上有兩臺吊扇吹着，可是今年秋老虎卻是格外地厲害，一天的軍訓下來，饒是方燭也架不住那火球般大太陽的灼曬，聽說慕城一中幾個校領導特意商量着這幾天大熱的時候軍訓，就是想讓這些平時嬌生慣養的孩子們多吃吃苦頭，原以為一天下來有些孩子撐不住選擇打退堂鼓，但大人們明顯是低估了一個孩子在什麽環境裏所激發出來的潛能。

帶方燭她們這一隊的教官很認真，方燭一開始還以為教官會因為霍隐的事下午會帶着點情緒過來，沒想到教官下午絲毫沒提上午的那樁事，霍隐下午依舊沒來，聽說是跑中暑了，正醫務室裏躺着呢，不過據可靠消息得知，他正在有空調吹着有水果供着的網咖裏玩游戲玩得不亦樂乎。

其實霍隐本來壓根就沒想過要來軍訓，奈何他上午在網吧裏玩着玩着忽然覺得好沒意思就想跑來訓練場上耍耍威風，畢竟他這個老大當的，底下的小弟們都開學參加軍訓了，他一光杆司令，從團戰游戲完成了單機游戲，于是手裏的鼠标一甩，就想感受感受一下偉大而光榮的軍訓氛圍。

看着他被教官罰在操場跑二十圈，馮新陽屁颠屁颠就跑過去了，一邊殷勤地給自家的這個老大扇風，一邊也跟着跑到氣喘籲籲地詫異道，“我說老大，您老這是覺得空調房不快活，非要跑來跟咱們一起蒸桑拿啊？！”

馮新陽他爸是跟着霍隐他爸一起從瓜渡村出來做生意白手起家的，不過馮爸爸在生意場上的精明和能力終究比不上霍隐的父親，剛開始事業才起步的時候大家都還相差不大，只是近來這幾年的發現，霍氏集團如雨後春筍一般席卷各大樓盤榜首，而馮新陽的父親雖然在房地産方向上沒什麽大的作為，倒是在旁門左道上混的是風生水起，馮新陽打小也繼承了他父親人生道路上的優良傳統，本事沒二兩，拍馬屁的功夫那是日漸增長。

馮新陽本來沒想着念慕城一中，本來念書就不是他的人生終極追求，但奈何跟他玩得好的好幾個兄弟都願意追随霍隐選擇一中。他不像本身念書底子就好的霍隐和宋嘉偉，平時吊兒郎當一副差學生的模樣，可臨時抱一下佛腳就能考全班前幾名。

馮新陽沒有此等天賦，一個學期幾乎就沒怎麽摸過課本的他，腦袋瓜子的那點聰明勁全用在了怎麽把女生堵在廁所門口怎麽欺負低年級小朋友的旁門左道上了，拼了老命九門功課也才考了個五百多分，直接求他老爸托人脈關系和動用了大筆資金才好不容易把他塞進了一中來。

雖然是如願以償地進了一中的校門，但是愛子如命的馮老爺子卻事先跟他來了一個約法三章，第一，把染的那個花花綠綠的頭發給剪了去，第二，不許跟除了曲曼以外別的女孩子談戀愛，第三點，也是最最重要的一點，第一學期的期中考試排名必須占班級一半人數以下。

說真的對于馮新陽來說，第一條和第三條他都是可以輕易接受的，畢竟有些事只要通過努力就可以辦到，只是曲曼……這丫頭打從穿開裆褲開始就對霍隐有一種不可描述的特殊的情懷，雖然霍隐沒有明确表示過對這個姑娘的喜歡，但是馮新陽心裏總覺得這是他這輩子最好兄弟的女人，不管他倆成與不成，他都不能夠插足，至于父輩搞的那麽一套指腹為婚，他覺得其實是有點荒唐的。

可是老爺子對曲曼那小丫頭執着的喜歡簡直超出了馮新陽的想象，他甚至絲毫不誇張地覺得在老爺子的心裏，曲曼比他還要重要。

不過話又說回來，也難怪老爺子喜歡，曲曼這姑娘不僅人長得漂亮，就連說話的聲音也都是甜甜的，她很有禮貌，待人接物都很落落大方，有一種古時大戶人家大家閨秀的風範。

曲曼的父母是大學教授，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曾是學校裏很有名的教師，她是打小就出自書香門第，身上自有一種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氣質，也許是父母平時工作忙的緣故，曲曼的童年幾乎是在鄉下的爺爺奶奶家渡過，她說她喜歡農村的這樣一種純樸和自然，所以即使父母不忙時想把她接到城裏，曲曼也不願意回去。

馮新陽覺得自己跟曲曼簡直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曲曼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他呢，走雞鬥狗，從小到大跟着霍隐後頭沒少打架闖禍，上小學的時候就跟着村頭的那些小痞子們學抽煙學喝酒，算起來，他混的年頭好像比霍隐還要早，至少霍隐還曾經乖過，像他這種有娘生沒娘養雜草般長大的孩子，他心裏清楚他跟曲曼之間的距離，也只有等父親在外頭混出了名堂來他的貧瘠生活才徹底被改善。

馮新陽雖然在學校裏混的很，但他有一個最基本的底線，那就是不想讓父親難過和失望，他說過，父親豈止要向他提三個要求，哪怕是三十個要求，只要力所能及，他都要盡全力去辦到。

當初是母親嫌棄家裏太窮抛棄了他和父親，而今他才明白父親心裏深深的痛，即使父親後來功成名就後，他都沒有埋怨過妻子，可是當千方百計打探到妻子的消息的時候，才知道妻子早已跟另一個男人成立了一個新的家庭。

馮新陽不會原諒，他永遠都會記得那是個電閃雷鳴的夜晚，外面停了一輛新款的轎車，裏面的一個穿着光鮮的男人坐在車的駕駛座上抽煙，而他則坐在床上看着母親将衣服一件一件地塞進行李箱裏，母親長得很漂亮，在他兒時的記憶裏他就知道。

馮新陽時常聽奶奶說當初是母親不嫌棄父親的窮執意要嫁給這個男人，可是生下他沒幾年的光景，跟着村上的一個女人去城裏打工後回來就徹底變的，變得愛争吵，也變得極度虛榮，她跟外面的男人有一腿，村裏早已風言風語傳遍了，可是父親卻從始至終都願意相信她，可是變了心的人要怎麽追回來，就像你永遠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母親終究是走了，丢下了他和這個爛包一樣的窮家，他記得母親走的那個夜晚沒有電，因為打雷的緣故，村委會裏的電工關了總電閘，他哭得累了就從床上爬起來找火柴點蠟燭，畢竟那時他還小，火柴藏在了比他還高的櫥子抽屜裏，似乎費了好大的勁才點燃蠟燭，微弱的燭光裏他看到床頭喝到爛醉如泥的父親，父親一直都深愛着母親，即使母親最後的背叛，他都願意選擇原諒，希望妻子可以看在孩子的面上回心轉意，可是當時妻子下了死一般的決心就是要逃離這樣一個窮家，父親沒的法子，他一瓶一瓶喝着悶酒，最後醉得不省人事的時候眼淚如決了堤的洪水般傾了出來……

馮新陽長這麽大，他最心疼的人就是父親和奶奶，母親走後，父親沒過多久也去了城裏打工做生意。

他一直都是奶奶帶着長大的，雖然奶奶對這個小孫子的照顧一直都是很悉心的，但奈何奶奶年紀也大了，更多的時候其實是新陽照顧她，後來父親做生意賺了錢在城裏買了房子新陽想把奶奶一起接過來住，但奈何奶奶舍不得家裏的那幾只老鵝和住了一輩子的老房子，老年人都戀舊，新陽不想再為難奶奶，但只要學校一放假他都會回瓜渡村來給奶奶劈柴和穿針線……

而對于母親那一點零星的不堪的記憶，馮新陽選擇遺忘。

對于馮新陽這個好兄弟，霍隐心裏其實比誰都清楚，他雖然表面上看上去一副不正經的小痞子樣，可心裏的主意比誰都大。雖然很多時候他甘願做霍隐背後的小弟，但在人際交往這一方面他比霍隐八面玲珑的多，或者你可以說霍隐只是不願意在人際交往上花過多的心思，但你不得不承認馮新陽那長袖善舞的人脈能力，他為人正直也很仗義，有點武俠小說裏義薄雲天的大俠風範，可是大俠不愛走正道，偏偏就愛搞個旁門左道，鋤強扶弱的本領沒看漸長，調戲良家婦女的本事倒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霍隐看着身邊的這個嘴呱呱個沒完的好兄弟，忽然眯着眼笑了起來，“怎麽，不願意陪我一起跑？”

馮新陽瞬間撂了挑子，蹲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得，您老還是自個兒擱這慢慢享受這蒸桑拿浴吧，我家裏還有一大幫子美人兒等着我去寵幸呢……”

霍隐斜眼睨了一下他的不正經，忽然雙手插進褲兜裏漫不經心地撇着嘴笑了笑，“別太用力，悠着點玩……”

馮新陽在陽光下捋起袖子露出一截健壯的胳臂肌肉，他喜歡打籃球，個子又高，雖然長得不咋滴帥，但好歹身材還是杠杠滴，他最愛顯擺自個兒的那個健碩身材，曬得黝黑的臉上忽然笑得意味深長，“跟您比，我還不是小巫見大巫……得，不跟你扯了，我家司機來接我了，下午球場見！”

霍隐笑着拍了拍他肩膀，灼熱的陽光下，他眯縫着眼睛，想到上午被他絆倒的那個姑娘，他心裏竟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