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棋逢對手

棋逢對手

雖然方燭對他這樣霸道的口氣感到很不爽，不過他自己要求不還的那就不還，反正對于方燭來說，她又沒有任何損失。

雖然心裏想歸想，不過她還是下意識地回過頭來朝霍隐座位的方向看了看，果然不出所料，他依舊在安靜地睡大覺，班主任在講臺上講的是慷慨激昂唾沫橫飛，也難得他大少爺好興致，這般熱鬧他也能睡得着？

其實開學第一天确實也沒什麽要上課的內容，課堂上大部分的時間都用來老師做自我介紹和點花名冊了，因為這樣的名冊是按學生初生高升上來的名次排的，所以第一個被點到的總是方燭，方燭斯斯文文乖乖巧巧的樣子很是得各科老師的喜歡，可是讀到第二個名字的時候，所有的考試都一致地開始皺起了眉頭，雖然霍隐的初中不是在慕城一中念的，但是‘霍隐’這個名號早已在慕城人之間如雷貫耳……

含着金鑰匙出生，不學無術，好打架鬥毆，被所有學校校長教導主任老師們列為頭號難搞份子，也不知這整天就知道泡妞喝花酒的花花公子是怎麽考到這麽高分的，但在慕城一中所有師生的眼中，這個霍隐确實是個特殊的存在。

第一天的上課生涯，除了夢游時給方燭龍飛鳳舞交待過那麽幾個字，霍隐基本上都是在和周公下棋中度過的，反正他不用做自我介紹，老師同學們自然都是認得他的，老師也懶得管他，只有方燭後面的幾個女生在底下竊竊私語着，好像說霍隐好酷好拽真是迷死人，還說學校的校花喜歡他……

反正方燭沒覺得他哪裏好酷好拽迷死人了，不過蠻不講理倒是真的，當最後一門課的老師介紹完自己的時候放學的鈴聲也該響起來了……

九月一號也還是屬于夏季的尾端，也許是臺風遲遲沒有刮來的緣故，整個慕城就像一個大蒸籠似的格外的熱，雖然頭頂上有兩臺大的吊扇吹着，但因為一個班級六十多個人，光鼻孔裏噴出來的熱氣都能把人熱死。

方燭只想着趕緊收拾收拾書包回宿舍洗個澡然後再和嵇雪一起去食堂吃個飯睡覺。

炎熱的夏季傍晚，夕陽透過玻璃窗戶照進來，霍隐因為是趴在窗戶邊上，所以他的整個身子沐浴在夕陽裏就像被鍍了一層金邊，方燭正在聚精會神地将筆一支一支地放回自己的筆袋裏的時候，旁邊的嵇雪忽然搗了搗她的胳膊朝霍隐的方向努了努嘴笑着說道，“你看他，也不嫌熱得慌？！”

方燭不用看也知道嵇雪指的是誰，她瞬間回以一個淡淡的笑容，“睡神也不是一般人能當的上的，他熱了自然會挪個地方……”

方燭話剛落音，就聽到窗戶外頭有人在扯着喉嚨喊，“喂，阿陽，你們到底去不去啊？”

也許是怕自家的這個老大被吵醒，馮新陽忽然一把就從窗戶口跳了出去，連忙捂住那人的嘴擠眉弄眼地說，“喊什麽喊，沒看到咱老大正在睡覺嗎？”

也許是意識到自己的魯莽，那被捂着嘴的男孩憋紅着一張臉忽然驚愕不疊地詫異道，“我靠，老大還真是能睡，不會是昨晚又當了一晚上的活神仙了吧？！”

霍隐那泡妞的功力，整個慕城中學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過大多數時候都是那些女生們主動往他身上貼，真要算是他自己泡上來的，貌似也不過兩三個，而且基本上上玩玩就丢了，所以在外人眼裏，他的花花公子形象就跟他的名字一樣，成了慕城中學諱莫如深的一個符號。

“胡說八道什麽呢……”看着就連手下的這個小喽啰都敢拿老大取笑，馮新陽沒好氣地削了一下他的頭發，随後又不放心地警告了他一句，“以後最好給老子記着點，敢在外面造謠生事小心我割斷你的舌頭！”

………………

也許是被外面嘈雜的吵鬧聲給吵醒了，霍隐站起身來慵懶地伸了一個大懶腰，夕陽的餘晖正一點點地淡下去，他雙手漫不經心地插進褲兜裏，吹着口哨，從方燭身邊走過的時候，腳步忽然就頓了一下……

方燭正在收拾書包，餘晖透過玻璃窗戶撒進來是一條一條斑駁的光束，方燭的臉上有光影在移動，直到那道光影将她徹底罩住……

光影的主人聲音低沉，可說的每個字方燭都聽得清清楚楚，“我很不喜歡花露水的味道！”

他特意強調了一個‘很’字，仿佛方燭不經意在他衣服上撒了幾小滴的花露水像犯了天大的一樁罪似的？

其實這個還真的不能怪方燭，她以前在老家曬衣服的時候，因為是在大圩埂腳底下，夏天草木繁盛，經常有蟲子順着那竹竿電線爬到衣服上，她怕弟弟和母親穿着這樣的衣服身上癢，所以會特意往衣服上撒點花露水。

這無非就是她生活上的一個小癖好罷了，況且花露水的味道多好聞，去痱止癢不說，清清爽爽，聞着人都覺得格外的精神，可是他竟然說特別不喜歡？！

靠，誰叫你提前不提醒我的，況且你又不是天皇老子，誰都得聽你安排。

方燭懶得跟他理論什麽或是解釋什麽，不過霍隐這家夥壓根也不care聽，分分鐘就從方燭的眼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神經病！

方燭倒也不生氣，既然這件白色襯衫他不要，她想了想覺得質地還不錯，興許回去給她剪剪當個抹布也不錯，所以随手就把那件衣服揉把揉吧塞進了書包裏。

從宿舍裏洗完澡，方燭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先前的感冒仿佛愈發加重了一點，頭疼鼻塞而且還有點輕微的發燒，嵇雪擔心她說帶她去醫院裏看看，方燭只是笑笑說，“不礙事的，可能是換了新環境的緣故，我下去買點藥吃吃就好了。”

嵇雪自知方燭并不是一個糊塗的人，只交待她說如果真的扛不住就跟她說，別一個人硬撐着。

獨在異鄉，人一旦生病确實會格外的脆弱，難得有這樣的好室友好上鋪，方燭怕嵇雪擔心，臨下樓時還特意拍了拍她的手說，“我一會就上來，等衣服洗好了咱們一起去圖書館哈！”

方燭在沒來慕城一中報道的時候就給自己下了一個目标，多泡圖書館，少惹同學間的那些紛紛擾擾，雖然不用頭懸梁錐刺股那般的艱苦卓絕，卻有着壯士斷腕一般的決心和毅力。

去往醫務室的路上需要經過學校一小片荒僻的人跡罕至的小操場，其實在學校裏到處都有攝像頭，而且路燈照得整個學校燈火通明的，所以對走慣了夜路的方燭來說并沒有什麽好害怕的。

慕城一中有一百多年的建校史，到處都有高大濃郁的梧桐樹和各種景觀樹，綜合樓，塑膠跑道，露天劇場，還有噴泉和頗為壯觀的人工湖……到處都有能讓方燭這個從農村小地方出來的娃感到驚嘆的地方，可唯獨就是這個小操場，仿佛是繁花似錦的世界裏的另一面，即使是夏天，也透着一股子說不出的荒涼和破敗。

方燭帶着一片好奇心從這片小操場有過，從竹林幽幽走入荒煙蔓草，說是沒人打理，但花壇裏卻栽種了一株一株的虞美人，雖然說長勢不好，但卻也給這樣的破敗增添了一絲紅碩的喜慶。

方燭對花本來就沒什麽抵抗力，尤其是對這樣開得鮮豔的花兒，她剛想踮腳過去采幾朵夾在書本裏的時候，卻聽到不遠處有熙熙攘攘的吵鬧聲和棍棒的敲擊聲……

隔着一大片荒草，方燭想象不出，這個地方竟然還有一大幫男生在聚衆鬥毆。

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可是眼尖的她還是看到了那個為首的穿着短袖格子襯衫的男生就是霍隐，他自始至終都在嚼一粒口香糖，一副慵懶的樣子哪裏像是在約架，反倒像是陪一位佳人看了一場百年難遇的流星雨。

方燭約莫看了看，約架的兩方人手數量的話顯然另一方多一點，也許是霍隐太過自信的緣故，面對對方的指控他始終是漫不經心的，那個臉上有一條深疤的男人終于按耐不住胸腔裏的怒火，一把揪着霍隐的衣裳前襟就開罵道，“你他媽別以為有個有錢的老爸就了不起，老子今天告訴你，我妹肚子裏的孩子，你認是你的，你不認也是你的！！”

看着自家老大被欺負，霍隐還沒發飙，馮新陽就先發飙了，“胡大疤，你別血口噴人，就你妹那德行全慕城人誰不曉得，只要是個男人，誰給錢就往誰的床上爬，我告訴你，你賴誰都可以，別什麽髒水就往咱們老大身上潑！！”

“喲嗬，牙尖嘴利的，兄弟們給我……”

胡大疤最後一個‘打’字還沒說出口，只見霍隐忽然膝蓋往上一頂，趁胡大疤不注意，一拳就塞到了他的鼻梁上，血瞬間就汩汩地湧了出來，胡大疤随口一吐，兩顆牙光溜溜地滾了出來……

雙方帶着氣都操起家夥往死裏打，雖然霍隐人手少，但顯然胡大疤那邊的小弟都是些三腳貓的功夫，很快，就在霍隐他們勝利在望的時候，胡大疤忽然耍賴，他一手下不知從哪牽出了兩條狼狗，逮到誰就是一陣亂咬……

這人好打，這狼狗可不是好惹的，霍隐又不傻，他審時度勢地慌忙撒丫子跑路，卻跟準備打道回府的方燭撞了個正着……

嘭！！！

方燭只覺得自己眼冒金星，腦袋裏一陣血潮湧上來，本來身子就虛弱，再遭這一份碰撞，方燭再也撐不住的‘撲通’一聲就倒了下去。

“喂，我跟你說，你別裝死哈，你裝死我也是不會管你的哈，喂，醒醒，醒醒……”眼看着前面的狼狗就要追來，霍隐也慌了，他慌忙搖晃着方燭的肩膀，可是方燭卻是絲毫的反應都沒有。

沒辦法，霍隐也顧不了那麽多了，背着方燭就是一頓狂跑，也不知道是跑了多久，他只覺得背上的方燭是越來越重，等到他實在累得撐不住把方燭放下來的時候，才感覺到她身上燙的厲害，而方燭卻也是深度昏迷的厲害。

畢竟是人命關天，霍隐趕緊把方燭送進了附近的一所醫院。

方燭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天亮，霍隐幾乎是在醫院守了一夜，天快亮時，他接了一個電話，是馮新陽打來的，說嘉偉被狼狗咬傷了，胡大疤連夜跑路了，這狗娘養的，竟然搞突擊暗算……

霍隐覺得頭疼的厲害，他使勁揉了揉突突跳動的太陽穴，在走廊過道的長椅上迷迷糊糊中睡了一覺，醒來時，剛一睜開眼，就看到穿着病服的方燭幽魂一般站在他面前。

燒退了之後，她的臉上總算出現了一絲紅潤，可病後的虛弱……霍隐隐隐覺得這丫頭眼神很不對勁，所以趕緊解釋道，“那個……你……你……”

他長這麽大還真是從來沒對誰結巴過，但顯然他覺得這一次是他的過失大一點，雖纨绔，卻也明辨是非。

方燭只是靜靜地看着她，黑亮的眸子裏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流轉，霍隐默默地偷偷咽了一口唾沫地時候，方燭忽然彎下腰來，學他以前附在她耳畔對她的口氣，笑着說道，“我很不喜歡別人看我時，眼角有眼屎……”

操，霍隐低低咒罵了一聲，那樣注重儀容儀表的他，在所有女生面前神一般存在的人物……

他也來不及套上外套，慌不疊地就往洗手間跑去，徒留方燭一人在他背後笑彎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