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餘濃

餘濃

第12章

第二天的早餐尤為熱鬧，每個人都頂着雞窩頭，宿醉的惡果讓他們頭痛欲裂，眼神不太清醒昨晚也睡得不舒服，彼此争執着誰的呼嚕聲最大，邊含糊的說話邊把食物往嘴裏塞，今天都還要開工，快來不及了。

與此同時，慢條斯理優雅吃早餐的儲燃在他們中間，簡直美好的不像話。

有些沒吃飯也趕時間要走了，外套挂在手上和我說再見，很快，吵吵囔囔的餐桌上只剩了我和儲燃兩個。我煮的滿滿一壺的咖啡還沒人喝，放在儲燃旁邊，問他要不要來一杯。

儲燃點點頭，手裏拿着沒啃完的三明治。

“加糖嗎？”我問。

“牛奶就好。”他接過喝了一口，點頭又說了聲謝謝。

我的肚子空空，卻沒什麽胃口吃實在的早餐，一直在吃那盤切好的蘋果。

“今天上午有課嗎？”我問。

“有，有一節音樂理論。”

“那你吃完我送你吧。”我提議着。

“沒關系，門口就有公交站，很方便的。”他也加速吃完了早餐，幾口喝完了咖啡，幸好已經不燙了。

朋友的東西都收在門口的櫃子裏，儲燃去翻的時候裏面已經空空，沒找到他的書包，我往書房一指，“櫃子裏放不下了，你的東西在書桌上。”

一個小謊。

儲燃拿到了他的外套，書包，從書房出來時我等候在門口，給他開門，門開了，我卻堵在門口。

“你今天放學有事嗎？”我問他。

“有打工。”

“打工結束之後呢，有和別人約嗎？”

儲燃搖搖頭，又說：“結束之後已經很晚了。”

“多晚都行。”我說，“那結束之後我們見一面吧，我有話要對你說。”

“你有什麽話——”儲燃看了我一眼又快速低下頭，盯着他自己的運動鞋喃喃開口，“可以現在說嗎？”

“我不是笨蛋儲燃，我不會白白受折磨的。”我微笑着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今晚見。”

這是我第一次在儲燃面前表現出有些強硬的态度，之前的我要麽患得患失躲躲藏藏，要麽過于貼心溫柔，像是護着一只易碎的玻璃。

可如果有明顯的信號出現，我不會讓他這麽糊弄過去，他顯然記得昨天的話，那些話已經超越了對朋友的感覺，我也不許他拿醉酒當借口，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要這麽黏糊或是閃躲，我要問清楚他對我的真實感受。

我就是要他做選擇，不想選也得選。

至于為什麽是今晚而不是現在挑明，我承認自己可能有點壞心眼，我想讓儲燃今天都想着我，想着晚上我們會談些什麽，即使他會為此分心焦慮。

可我都惴惴不安撕裂了這麽多天，他能體會到一點也不算多麽過分吧。

不管怎樣，今晚的談話都會改變我們的關系，好的走向或是壞的走向。兩種可能性都占有一半，或許壞的可能性會多一點，我不僅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甚至會失去儲燃這個朋友。這個後果很可怕，我可能會承受不了。

可我這人最怕的就是裝傻，如果儲燃是單身狀态，我和他暧昧多久都沒關系，他發出的信號我照單全收，他不想更進一步我就耐心等着。可現在不一樣，他有伴，而我接收到的信息，無法讓我心安理得的快樂。

這個想法再次刷新我對自己的認知，我的道德感還是很強的嘛，有些事我還真的沒法勉強自己。

吃完早餐收拾下桌面，打掃衛生，做一個運動，再看會電視，我神奇的發現居然還沒到午飯時間，時間開始以慢速流動着，我居然擁有這麽多無所事事的時間，這讓我覺得很難熬。

看來“晚上見面”的約定，也是對我自己的懲罰。

我可以補眠，昨晚因為儲燃的話我整晚都沒怎麽睡，但可惜，有些失去的東西就永遠失去了，昨晚的睡眠時光再也找不回來。

這時候賈晟電話約我出去吃飯，他因為工作沒能來我的生日，要請吃火鍋表達歉意。

我欣然赴約，第一次覺得我這位兄弟的臉龐如此親切可愛，只是熱氣騰騰的餐桌上，我只看到賈晟的嘴巴一張一合，完全聽不到他在說什麽，努力想聽清楚，思緒卻不自覺跑到了很遠的地方。

突然賈晟伸手在我面前打了個響指，“魂回來沒？”

“一直都在啊。”我喝水掩飾。

賈晟無語的看着我：“怎麽，昨天儲燃傷了你的心？”

“你怎麽知道他來了？”突然想起來，“有人朋友圈發照片了是吧。”

“我哪看什麽朋友圈，我有眼線的。”賈晟說，“齊暗告訴我，你們倆今天早上有點奇怪，有點像，你告白之後被拒絕的尴尬，他猜得對嗎？”

“對個屁。”

“那是什麽，你沒被拒絕？也不像啊，看你這失魂落魄的樣子總不會是有什麽好事。”賈晟觀察着我。

的确不知該算好事還是壞事。

正準備找個借口搪塞過去，兜裏的手機響了。

雖然無所事事的時間很難熬，但和發生意外相比還是相當于在天堂。

餘澄出了個小車禍，放學的路上為了救流浪貓被來車撞了，送來醫院檢查之後有輕微的腦震蕩，腿上的傷也有點吓人，但也是老天保佑，只是輕微骨折。

我趕到醫院的時候餘澄剛醒，我問他怎麽樣，他居然還笑，說有點想吐。

許姨被吓得不輕，第一時間想到給我打電話，把餘澄的病情誇張了十倍不止，吓得我腿都軟了，送我過來的賈晟也吓得不輕。

因為是餘澄突然從路邊闖出來的，過錯方是我們，交警還給我們看了當時的監控，解釋清楚之後我和許姨還跟人司機師傅道了歉，師傅心腸很好，擺手說沒事，之後還出去給餘澄買了水果籃。

“得虧是個好心人啊。”許姨松了口氣，确定餘澄沒事之後又憤憤教育他，“你逞能救什麽貓！貓不比你靈活，它是傻的嗎看到車不躲，你以為你跟貓一樣有九條命啊！”

“貓也只有一條命。”餘澄喃喃的頂嘴。

“你說什麽！還跟我嗆！”許姨一聽就炸了，當即把手舉起來要打。

我和賈晟一邊一個趕緊攔住她，賈晟道：“阿姨阿姨，小澄是有錯，咱們等他出院之後再教育嘛，現在身體要緊，您也身體要緊，別發火別發火。”

“我還想吐呢。”餘澄立刻裝可憐。

“叫你瞎逞能。”許姨的聲音軟下來，看看我們，又笑笑說：“耽誤你們時間了吧，這兒沒事了，我看着他就行，你們趕緊去忙你們的吧。”

我說：“我沒事，今晚我守着，明天您來換我吧。”

“餘叔叔不在家嗎？”賈晟問。

“他出差了。”許姨說，“他這年紀還能找到這工作不容易，比年輕的時候還幹得起勁兒，估計後天才回來。”

“剛好一天天換着來吧。”我說。

幾番催促之後，許姨才離開，答應明天一早就過來換我，并祝福餘澄要好好聽話。賈晟剛好送許姨一起回去。

“我動都懶得動還要怎麽聽話啊。”餘澄望着自己裹着厚厚紗布的腳一臉無語。

“你啊你。”病房裏只剩我倆的時候，我坐在床邊摸摸他的小腦袋，想要教育幾句又不知道從哪兒開口。

“哥，你翻翻我的書包夾層。”餘澄就是擔心我罵他呢，故意轉移話題。

夾層裏有一張生日卡片，上面是餘澄奇醜無比的字體：老哥生日快樂，你是天底下最帥最帥的哥哥，我超級超級愛你！

“還有呢，裏面還有個小王子鑰匙扣。”餘澄笑着說，“我送你的生日禮物。”

“謝謝啦。”我小心的把卡片放在外套口袋裏。

“哥，你明年生日回來過呗，我們一家人一起過，還有平時節日什麽的，都在家裏過嘛。”餘澄說，“你要有自己的時間，也要分點時間給我們嘛。”

“行了別撒嬌了。”我不想表現得太感動，故意道，“那今年過年就一家人一起吧，我帶你們去泡溫泉。”

“真的嗎！”餘澄興奮的要從床上跳起來，“我還沒泡過溫泉呢，嘿嘿我回去可以跟同學們炫耀了！”

“你小心點，到時候你這腿能不能好啊。”

“當然能當然能。”餘澄使勁保證，“我肯定好的特快。”

這麽一折騰很快到了晚上，儲燃打電話給我時知道餘澄受傷的事，他堅持要過來看。但小家夥因為白天興奮過度，晚上吃了點東西之後很快就睡了，儲燃不便打擾，了解到他傷勢不重才松了口氣。

“看來他明天的鋼琴課也上不了了，心裏肯定也偷着樂呢。”

我們面對面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聊着餘澄之後的事，說不定他會趁此機會放棄鋼琴。

“你今晚要在這裏陪着嗎？”儲燃問。

我點點頭，“明天許姨來換我。”

“那我明天給你們買早餐過來吧。”儲燃說，“你們要是人手不夠我也可以幫忙陪夜。”

“謝謝。”我說，“你不用這樣的，你要兼顧學業的打工，已經夠忙了。”

“小澄是我的學生嘛，我想為他做點事，還有你，”儲燃慢吞吞道，“你是我朋友，我也想，幫點忙。”

我沒有接話，沉默的氣氛在我們之間蔓延，我發現如果放任不管，不尋常的氣氛就會在我們之間流動，以前我總覺得是自己多想，自己心裏有鬼才看什麽都別扭。現在我忽然意識到，這不是我一個人能做到的事。

儲燃似乎也有同樣的感覺，我們同樣的束手束腳。

我緩慢的開口道：“昨天，你說了很奇怪的話你知道嗎？你先是說，你的男朋友，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不會讓你覺得孤獨的人，你又說，我會讓你覺得孤單。這看似完全相反的話，我總覺得意思好像是差不多的。如果我只是朋友，我不會讓你感覺特別孤單，更不會讓你因為這孤單而讨厭我。所以，我可以把這理解成你吃醋了嗎？”

儲燃的視線在我身上掃過，就是不看我的眼睛，他的雙手抓着長椅的邊角，手背的青筋顯現，他閉了閉眼睛，咬着下唇，而最終卸了力，嘆氣道：“嗯，我不舒服，我吃醋，你的朋友好像太多了點，肢體接觸也多了點，你的視線很忙，注意力總是很難放在我身上，我和你說話的時候老是被打斷，我讨厭這樣，我想和你獨處，我想讓你只看着我一個人，我甚至想讓你身邊的人全都消失······總是，有好多不好的念頭，覺得不滿足，覺得孤單。好像，是比吃醋還要過分的感受。”

我應該把這段話理解成表白，應該可以奢望事情正往我所期待的方向發展。

于是我告訴他：“我可以做到。你希望我做什麽事，變成什麽樣子，我都可以。只看到你，只關注你。我甚至可以做到更好。”

但是在那之前——

“你要先分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