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擁抱

擁抱

天空好像被壓得很低，顏色也不是古藍星所見的那種湛藍，好像夾了層薄薄的灰色，看起來霧蒙蒙的。

鉛灰色映在蔚希翡翠綠的眸子裏，無端給他眼裏染上了些陰霾。

喬默棠覺得自從他醒來起就鬧過很多笑話，問過很多很蠢的問題，可是沒有一個像現在這樣傻逼。

他緩緩轉頭望向蔚希的側臉，輪廓立體明顯，帶着淡淡的疏離感。視線往下，是白皙修長的頸項，此刻正微微仰起，像古藍星珍貴易碎的瓷器，又如同引頸就戮絕美的鶴，露出又倔強又脆弱的樣子。

喬默棠突然就感覺被什麽小針尖往心髒上戳了一下。

他收起玩笑的神情，認真說道：“那可能僅僅你對家族的意義，并不是你的全部意義，至少你對我來說，是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

他用盡量誠懇的語氣，又一連用了好幾個“非常”，希望可以給蔚希聊以慰藉。

“是因為我救了您嗎？雄主？”蔚希轉過頭來，眼神清澈，眼底的霧霭瞬間消散，翡翠綠如往常一樣清亮又冷冽，剛才一晃而過的脆弱仿佛只是他的錯覺。

喬默棠不知道怎麽跟他解釋，不僅是因為他救了自己，更是因為他是喬默棠在這個世界唯一認識的，熟悉的，信任的……蟲。

蔚希笑笑，并不等着他回答，很自然地轉移了話題：“好了，雄主，還是別煽情了。到飯點了，主星我還算熟悉，有一家不錯的料理，您有興趣一起嘗嘗嗎？”說着他還特意補充了一句，“只是單純的吃飯，沒有亞雌特別服務的那種。”

喬默棠努了努嘴，然後被蔚希領去了這家還不錯的餐廳，看起來很高檔，口味也确實讓蟲滿意，至少葡萄酒比他之前喝過的化工飲料兌水好多了。蔚希還因此調侃了他：“正宗的葡萄酒原料極其稀有，所以只供給皇室和貴族或者高檔餐廳，市面上大多都是根據這個味道蟲工制造勾兌的，當然存在差別，不過一口就能品出來的蟲不算多，不得不說，您的口味還真叼。”

喬默棠啞然，差別這麽大，怎麽可能品不出來，大概是這些蟲子很少喝過正宗的，才會覺得分不出來。

不過說到原料稀有，他确實發現了這一點，在次等星球幾乎看不見什麽植物，在主星依舊稀缺。在植被這麽稀少的地方，葡萄這種在古藍星常見的水果說是稀有原料也可以理解了。

喬默棠思緒飛遠了，這些東西稀缺這對他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兒，他想要制香，不少原料便是草木枝幹，沒了這些，大概會給他添不少麻煩。

不過眼下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想到蔚希一會兒要駕駛飛行器回去，喬默棠沒允許他喝酒。蔚希不貪這一口，只是從來沒有聽過這種說法，反複申辯喝點飲料與駕駛飛行器之間毫無關系。喬默棠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酒後不能駕車這種他已經深入骨髓的思想，只說“喝酒不開機”這是喬家祖訓，不得違背，末了還跟蔚希說了句“要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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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軍雌，戰功赫赫，就算被降了軍銜那也是上校，經常被軍事新聞裏提到的鐵血戰将，此刻被他像哄小孩兒似的勸誡“要聽話”！

蔚希半晌無語，被這話堵的死死的沒法反駁，畢竟對方是他的雄主。不過雄主總算有良心，沒允許蔚希喝，自己也放下了酒杯，陪着蔚希喝白水。

二蟲沒在主星上多做停留，直接返回了H-34748，等再回到別墅時已經過了傍晚。

只剛進門蔚希就感到一陣沒來由的暈眩，這感覺并不陌生，他心裏暗道不好，很可能是精神海波動的前兆。

暈眩感來得猛，去得也快，只有短短的一瞬。但蔚希不敢小觑，自從上次從懲戒所出來，他的精神力就一直沒有完全恢複，之後申請調來負責“新洲計劃”，救了喬默棠，再跟着幾番忙碌到現在都沒有真正的好好休息。

趁着喬默棠在客廳裏擺弄光腦，蔚希迅速從備用藥箱裏拿出了一只抑制劑，偷偷溜進了洗手間。

喬默棠這幾天一有時間就在光腦上搜索，想更多地了解蟲族的一些歷史和動态，信息太多，過于繁瑣，查找起來十分零碎，他幹脆打開當下最常用的社交平臺，按照推薦搜索了解最近的新聞。

他剛剛點開鏈接就直接跳轉到了直播頻道，不少亞雌都在通過視頻或者直播的方式發表自己對最新熱點的意見和見解，這倒是引起了喬默棠的興趣。

他根據光腦推薦打開星網直播間，除了新聞點評，其他的直播也各種各樣，從游戲到機甲模型，從美食制作到亞雌表演，直播賣貨的更是不在少數，彈幕猛刷不停，時不時還有些打賞，這倒是跟古藍星上差不多。

他隐隐有些心動，當下有了新想法，從直播開始，确實是個很好的破局方法。

喬默棠打算先注冊一個賬號，他按照流程填寫了自己的個蟲信息，直到他看見選項是否婚配，一邊吐槽注冊個賬號管的真寬，一邊選擇了“是”。

之後頁面跳轉：

【請輸入您的配偶賬號進行綁定】

好吧，還得去找蔚希要一下賬號綁定。

喬默棠四周環視了一下沒有見到蔚希，正奇怪他怎麽一回來就匆匆忙忙不見了蟲影，只得向一旁的樂米打聽：“樂米，你知道蔚希去哪兒了嗎？”

樂米眨巴了眼睛，不假思索地回答：“蔚希上校在洗手間，”

洗手間？從回來之後就一直在洗手間？吃壞肚子了嗎？

喬默棠起身，走到門口敲了敲門：“蔚希？你不舒服？還好嗎？”

緩了幾秒才聽見蔚希回答：“唔……我沒事，雄主。”

可這聲音明顯夾着痛苦和虛弱，一聽就是在敷衍。

喬默棠不放心，當下也顧不上什麽了，幹脆打開了洗手間的門。

洗臉臺上瓶瓶罐罐散的亂七八糟，不明的淡紫色液體順着臺池邊緣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落。

地面更顯混亂，蔚希正半裸着上身，此刻的脆弱完全不加掩飾。

他蜷着身子坐在洗手池旁的地上，雙手緊緊地抱緊了彎曲的膝蓋，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找到一點微薄的支撐。原本白皙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細密的汗珠布滿額頭，又順着額角滑落下來，他緊緊地咬着下唇，拼命控制住自己不發出痛苦的□□。

蔚希巨大的翅翼也展露了出來，依然是好看的半透明，帶着淡淡的淺金色的光澤，不過不像喬默棠那日看到的那般遒勁有力了，這雙承載着喬默棠飛過死亡的翅翼此刻無力地耷拉在身後，極其輕微的不明顯的抖動着，顫栗着。

他的身邊掉落着一只針劑，細長尖銳的針頭冒着寒光。

喬默棠何曾見過蔚希這種樣子，哪怕是當時被博格電擊，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而現在見他半身都被汗水包圍，很難想象他已經獨自忍耐了多長時間。

他一時間又驚又懼，早把要來找蔚希做什麽抛到腦後了，覺得自己的聲音都在随着蔚希的身體顫抖：“蔚希，蔚希，你怎麽了？”

“沒…沒關系，很快就好。抑制劑……抑制劑是新的，有點排斥作用。”蔚希斷斷續續地說出口，語焉不詳，喬默棠卻聽懂了。

他來到這裏，最先接收到的訊息便是軍雌的精神海容易失控崩潰，需要雄蟲的信息素為之安撫。

如果沒有雄蟲的信息素，只有使用這種副作用極大的抑制劑，使用的時候極為痛苦不說，更重要的是，它只能抑制，不能疏散，長此以往，相當于淤泥的堆積，一旦爆發，後果更是嚴重。

喬默棠又氣又急，幾乎是沖蔚希吼道：“不是說雄蟲的信息素可以安撫的嗎，不然你要跟我婚配做什麽，你寧願用這些破爛玩意兒，都不知道找我幫忙？！”

蔚希費力地擡頭看了他一眼，又立刻把臉埋下去了，他要專心一些對抗由于抑制劑的排斥反應而産生的蝕骨的疼痛感，至于雄主……這回好像真的惹他生氣了，不過回頭再說吧。

其實喬默棠純粹是急的，哪是真的跟他置氣，說什麽用信息素安撫，他其實也不太懂得究竟該怎麽安撫，心裏一急，幹脆伸開雙臂，把蔚希緊緊抱在懷裏。

實在是不想看蔚希痛苦地發顫的樣子。

被抱住的那一瞬間，蔚希不自禁地溢出一聲輕哼，錯位的骨頭在緩緩歸位，疼痛感逐漸退散，血液重新在他的身體裏流動起來。

不僅是身體上的變化，他的精神海也得到了安撫，從波濤洶湧海浪翻飛到趨于平靜，只用了短短的幾分鐘，就讓他覺得清明了很多。

他知道，他的雄主在向他釋放了安撫的信息素。

蔚希把額頭輕輕靠在喬默棠的肩膀上面：“雄主，您能……抱久一些嗎？這樣……有點舒服……”

喬默棠感覺到蔚希顫抖的身子漸漸平靜，翅翼也不再戰栗了，整只蟲教剛才相比不知放松了多少，心知也許是自己這個“安撫奶嘴”起了作用，居然莫名生出一股自豪感，稍許調整了一下姿勢，把蔚希抱得更緊了些。

時間好像停滞了，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蔚希徹底平靜下來，在他懷裏微微掙紮了下，喬默棠才松開手。

二蟲還保持着面對面的姿勢，蔚希顯然已經恢複地差不多了，臉上有了些血色，見對面喬默棠并不起身，試探叫道：“雄主？”

“嗯……”喬默棠擺擺手：“我的腿……有點麻……”

“……”

喬默棠腿麻不假，但是也不全是腿麻，實際上他現在感覺不太好，頭暈目眩，身體也沒什麽力氣，仿佛下一刻就要栽倒，有點像以前低血糖的感覺，難道這就是其他蟲說的等級差距，F級雄蟲跟S級軍雌的天然壁壘？

不過他不可能承認他不行的。

“沒事兒，稍微等一會兒就好。”喬默棠再次申明。

蔚希起身，沒有稍等他一會兒，直接彎腰打橫抱起了喬默棠。後者驚愕之下連話都忘了說，有沒有力氣阻止，就這麽被蔚希一路抱回了客廳。

終究還是這麽——柔弱不能自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