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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說書人繼續觀察着傅雪衣臉上神情,出聲道:“如此這般那般,不準男人再跑出去水性楊花、拈花惹草。”

傅雪衣陷入沉默之中。

說書人瞥見傅雪衣此刻神情,知曉這位貴客還沒怎麽滿意,便繼續編說道:“可大小姐沒想到那位青梅也求仙問道了,青梅聽說男人被大小姐囚禁起來的事情,趁着大小姐外出,費勁千辛萬苦,把男人給救了出來。”

傅雪衣沒想到這重反轉,眨了下眼,又問:“那……青梅是要做什麽?”

說書人道:“青梅也把男人給囚在了自己身邊,這般那般。”

傅雪衣再次沉默瞬息,遲疑地道:“就不能讓這個男人認個錯、道個歉,然後……”

各自分開、各自安好嗎?

說書人露出了然的神色,原來這位客人喜歡這種和和美美的故事故事,立刻補充道:“然後,他們三人和和美美地在一起了。”

不,他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傅雪衣頓時無言,搖頭轉身離開。

說書人還在後面追說道:“客人,你若是還想聽什麽有趣的故事,可以找我單獨給你編……給你講。”

不一樣的,還是不一樣的。

他和沈景之,是竹馬竹馬,沒表明過心意,也沒有約定過未來之事。

他和謝凜,是師尊和徒弟,又不是道侶,将來謝凜是要飛升上界的人。

回去的路上,傅雪衣懷着一種鄭重的心思,又在青城的熱鬧夜市上買了好一些的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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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算回清玄境之後,将這些吃食送給謝凜,免得謝凜因白日裏他出爾反爾沒能夠及時回去的事情而生氣。

這個人大概也是要哄的。

從前在傅家,都是別人來哄他,他還從來沒哄過人。

哄人,應該很好哄吧。

傅雪衣不确定地想。

劍宗,清玄境。

夜色下,茫茫雪跡灑落月華銀光,如批了薄紗的清冷美人,靜谧無聲。

傅雪衣拾階而上。

清玄靈殿外,傅雪衣聽見殿中傳來的琴音,猶豫瞬息,給自己壯膽之後,謹慎地走了進去。

殿中冷而空寂,唯有琴音未絕,輕緩動聽。

還好不是心言曲。

傅雪衣心想。

他将一應吃食與桃花酒放在不遠處的桌上,出聲道:“師尊。”

謝凜指尖懸而未落,弦穩之後,琴音暫且停了下來。

傅雪衣沒在謝凜臉上看出任何情緒來,見這人沒應聲也沒理會他,便微抿着唇角,走上前去。

他觀察着謝凜的反應,心一狠,主動上前,整個人坐進了謝凜懷中。

這時候,傅雪衣又才小聲地喊道:“師尊。”

謝凜擡眸看向坐在他懷裏的人,擡起手來,指腹觸碰到傅雪衣發間多出來的那根玉簪。

謝凜一言不發,傅雪衣便遲疑地問道:“師尊,我是不是回來得有些晚了?”

下一瞬,他察覺到謝凜的動作,從他發間取下了什麽東西。

謝凜手中拿着那根玉簪,終于開口:“兔子發簪。”

傅雪衣在看見那根玉簪時,身形驀然一僵,原本形狀漂亮的桃花眼又瞪圓了幾分,裏面透着些許的慌亂。

他怎麽忘記這回事兒了。沈景之送了他這件生辰禮物,他随手就用玉簪将頭發挽了起來。結果,後來在青城的時候聽了那個說書人的故事給耽擱了,回來的時候,他就忘記要将這玉簪給取下來了。

想到那個說書人給他講的故事,傅雪衣心中亂極,下意識擡手撐在桌沿,正欲起身,卻被謝凜強行地按回了懷中。

謝凜仍舊擡眸看着他。

傅雪衣強撐冷靜的思緒,語氣輕緩:“師尊,這……是我朋友送我的生辰賀禮。”

他說完,努力平靜着自己的心緒,心說:一件生辰賀禮而已,又沒什麽多大的關系。

謝凜将玉簪放在琴旁邊,沒再看上一眼,盯着傅雪衣,問道:“今日是你的生辰?”

傅雪衣弧度極小地點點頭,一身雪衣無暇而幹淨出塵,他整個人像極了一只受到驚吓卻強裝鎮定的兔子,漂亮的桃花眼卻連看謝凜一眼都不敢。

謝凜擡手撫過傅雪衣的背,輕輕地拍了下,語氣平淡地道:“放輕松些。”

緊接着,他的目光落在不遠處傅雪衣帶回來的那些吃食上,應聲問道:“你帶了什麽回來?”

“一些吃食,還有桃花酒。”傅雪衣回答道,“是我想着師尊,給你帶回來的。”

謝凜松開手,将人一起拉了起來,坐在桌旁。

傅雪衣見謝凜的目光落在那根色澤鮮亮的糖葫蘆上,遲疑地介紹道:“師尊,還有糖葫蘆,都是我剛從青城帶回來的。”

謝凜拿起那根糖葫蘆,出聲問道:“你吃過嗎?”

傅雪衣點頭應聲:“我已經吃過了的。”

随後,傅雪衣将手邊的桃花酒給打開,取了一只酒杯,倒了一杯桃花酒出來。

謝凜拒絕:“我不喝酒。”

傅雪衣聞言,想到上一次在青城酒樓中謝凜喝了一杯桃花酒就醉了的事情,心想一杯就倒的話,的确不該再喝酒。

于是,他将那杯桃花酒又移了回來,把其他吃食一應打開,放在謝凜面前。

傅雪衣思索過後,将那杯已經倒出來的桃花酒給喝了幹淨。

謝凜吃完那根糖葫蘆,嘗了一遍傅雪衣帶回來的吃食,便聽見傅雪衣開口問他:“師尊,你還在生氣嗎?”

謝凜擡眸看了過去。

傅雪衣以手肘撐在桌邊沿,掌心捧着自己一張臉,正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眸光似碎星般,內裏隐隐約約透着期待。

謝凜問道:“我生氣什麽?”

傅雪衣卻沒有回答他的話,搖頭說:“你沒生氣就好。”

傅雪衣又伸手給自己倒了一杯桃花酒,捧着酒杯,将其慢慢喝完之後,才道:“這樣的話,我就不用再哄你了。”

謝凜盯着傅雪衣的臉。

是喝了酒的緣故,讓這張本就漂亮的臉上浮着極淡的緋色,像仔細描摹過的桃花妝面,潋滟動人。

“我很難哄嗎?”

謝凜問道。

傅雪衣捧着自己手中的空酒杯,繼續搖頭卻道:“不清楚,我又沒哄過別的人。”

“不過……”

傅雪衣欲言又止,盯着自己手中的空酒杯看了一眼,又擡手去拿不遠處的桃花酒,準備再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來喝。

謝凜伸手按下傅雪衣手裏拿着的酒杯,抓住這個人的手腕,将人拉了過來,按回自己懷中,淡聲問道:“不過什麽?”

傅雪衣看着不遠處的桃花酒,沒有出聲。

謝凜道:“說了就給你喝。”

傅雪衣沒妥協,只道:“我喝了,才跟你說。”

謝凜沉思瞬息,給傅雪衣倒了這杯桃花酒,盯着他将酒喝了下去。

傅雪衣道:“不過,你好冷啊,除了某些時候。”

謝凜又問:“若是……”

他話音靜了半瞬,沒再出聲。

傅雪衣問:“什麽啊?”

“我回答了你的問題,你也該回答我的問題。”傅雪衣低聲道,“大不了也獎勵你一杯酒吧。”

謝凜堵着這個喝醉後已經開始胡言亂語的的人:“要彈琴嗎?”

“不彈。”傅雪衣搖頭道。

“不喜歡彈琴?”

“不給你彈琴。”

謝凜擡手按住傅雪衣試圖胡亂爬走的動作,繼續問道:“為什麽不給我彈?”

傅雪衣又坐回到他懷中,低聲道:“不能給你彈。”

“那你想給誰彈?”謝凜輕輕撫過這個人的背,眸色漸深,以手臂困住傅雪衣,“是想給今日專程來為你祝賀生辰的那位朋友彈?”

謝凜問傅雪衣:“你那位朋友送你的兔子玉簪,你很喜歡?”

傅雪衣捧住自己的臉,将腦袋埋進謝凜懷中。在自己潛意識的作用之下,他搖搖頭,悶聲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

謝凜伸出一只手,捧起傅雪衣的臉,偏頭吻了上去。他輕輕舔舐着這個人的唇瓣,力道卻逐漸加重,由溫柔轉變為強勢,不容許傅雪衣有半分掙紮和反抗,撬開了傅雪衣的唇齒。

傅雪衣緊緊抓着眼前人的衣襟,因為用力,指間褪去淡薄的血色而泛起雪白,微閉的眼睫輕顫着,像脆弱可憐的蝶翼,任人拿捏。

終于,謝凜松開了他。

傅雪衣睜開眼,眸中仍舊帶着幾分醉意,朦胧的水霧轉瞬覆上黑玉般的眼眸,內裏有些茫然與無措。

謝凜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傅雪衣小聲喊道:“師尊。”

“我的名字。”

“謝凜。”

“我……”

謝凜試圖說道:“是你的道侶。”

傅雪衣搖頭道:“不是。”

謝凜抱着這個喝醉了酒卻仍舊面熱心冷的人,語氣淡然地問:“那我是你見不得光的情人?”

傅雪衣否認:“不是。”

謝凜哄說:“見得光嗎?”

他偷換了其中的意思。

傅雪衣繼續搖頭:“謝凜是我的師尊。”

謝凜問道:“其他徒弟會和師尊這樣嗎?會如此的,不是只有道侶嗎?你會和別的人做這種事情嗎?”

強詞奪理。

傅雪衣不說話了,繼續将腦袋埋在謝凜懷裏,隐約有幾分依賴卻又抗拒的姿态。無論謝凜說什麽,他都不肯出聲,也不肯擡起頭來。

良久之後,謝凜只好擡起手來,拍了拍傅雪衣的背,似在安撫,讓傅雪衣擡起頭來,輕聲哄道:“今日生辰,你有什麽願望嗎?”

傅雪衣沒說話,只睜着眼看他。

謝凜像是抱着一只膽小又乖軟的雪白兔子,以指腹親昵地蹭了蹭傅雪衣的耳垂,在他耳邊出聲道:“說說。”

傅雪衣喝醉之後,思緒有些緩,慢吞吞地開口道:“想要早點兒領悟劍意。”

“好。”

謝凜将人抱回了床上。

翌日,傅雪衣睜眼醒來的時候,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坐起身來,遲疑良久,沒怎麽回憶起昨日夜裏發生的情況。

他只記得昨日夜裏帶了些吃食和桃花酒回來,打算哄一哄生氣的謝凜。

謝凜說自己不喝酒,然後他就把那杯酒喝了個幹淨。

再然後……他就想不起來了。

傅雪衣垂眸看了一眼自己周身,心想昨日夜裏他應該沒說什麽錯話吧?

就在這時候,他看見謝凜從外面走來,猶豫一瞬,才開口問道:“師尊,我昨晚後來喝醉了,有沒有哪裏冒犯了你的地方?”

謝凜走過來,看了傅雪衣一眼,淡聲道:“沒有。”

“那我們昨晚……”

傅雪衣淺淺地吸了一口氣,繼續問道:“師尊,我們昨晚做了正事嗎?”

謝凜神情平靜地看着傅雪衣,問他:“什麽正事?”

傅雪衣沉默瞬息,補充說道:“就是……”

他認真想了一下,沒找到一個合适的詞來描述這種事情,只好道:“我們昨夜本該修煉的事。”

說完,傅雪衣聽見謝凜道:“你喝醉了,沒有。”

謝凜不會騙他。

傅雪衣心裏一松,心裏又有了別的糾結。

那這個月月初的事情……

幸好的是,謝凜此時出聲問道:“是今夜繼續,還是下一個休息日你來找我?”

傅雪衣猶豫不決:“那就下個休息日吧。”

而後,傅雪衣應聲答完,立馬從床上起身,很快穿好衣裳,同謝凜告別之後,離開了謝凜的住處。

翌日上課時,傅雪衣回想起生辰這日發生的事兒,只覺得混亂不已,暗自發誓,自己以後再也不喝酒了。

喝酒會誤事兒的。

早課中間休息時,賀流雲知曉傅雪衣有了本命長劍,便提及起了有關于本命長劍的事。

賀流雲道:“劍畢竟是劍,是劍修的外物,把劍變成自己的本命長劍,的确就是需要每日對其進行靈力溫養的,會有一段适應期。”

“宗門弟子都會在劍庫選劍。劍庫裏,我們選劍的同時,劍也在選擇我們。只有雙方都契合了,才是最好的選擇。”

“就算是在外面尋到了自己的劍,也是會有一段适應期的。這段适應期被稱之為把一柄長劍變成自己的本命長劍的過程。”

賀流雲道:“通常來說,本命長劍會跟自己的劍主越來越像。就比如,我師尊的劍……”

說到這裏時,他稍微壓低了聲音:“就跟我師尊一樣,是個老古板。”

“再者,傅師弟,仙尊的執雪劍應該也與仙尊的性格極為相似吧?都挺冷的?”

傅雪衣聞言,想到了過往執雪劍使勁兒朝他撒嬌的模樣,語氣不太确定:“嗯,應該是相似的吧?”

賀流雲繼續道:“我聽說仙尊是天生劍骨,自他修煉之處,便已經有了自己的本命長劍,不知道是真是假。”

傅雪衣聞言,似憶起些什麽,神色略顯遲疑。

“不過,傅師弟你肯定也不敢去求證吧?”

“這倒是。”傅雪衣斂神應聲道,将“天生劍骨”這幾個字記在了心中。

早課結束時,傅雪衣思忖瞬息,給謝凜傳了一道靈訊,說自己要去藏書閣看書,兩個時辰後回清玄境。

謝凜的靈訊在傅雪衣将要進藏書閣的時候,飛掠回來。

傅雪衣拆開靈訊,內裏是謝凜的聲音:“嗯。”

他收好靈訊,繼續邁步走進藏書閣中。

沒多久,傅雪衣終于在藏書閣內找到自己今日想要看的書冊。

此前,他幾乎快要将這藏書閣中的書給看了個遍,記得有哪幾本書中記載了關于天生劍骨的相關內容。

天生劍骨者,自出生之日起,便身具劍骨。當天生劍骨者入道之後,他的劍骨會化作一柄最适合本人的長劍。

換句話說,天生劍骨者的劍就是一名劍修本身的一部分。

傅雪衣看到這裏時,回想起自己過去一年将謝凜的本命長劍拿來用、讓執雪劍化作自己耳飾、還把縮小的執雪劍放在自己懷裏衣兜的時候,沒忍住倒吸了口氣。

旋即,傅雪衣安慰自己,這都是謝凜主動把執雪劍給他用的,不關他的事兒。謝凜應該也不能怪到他身上來。

再者……

思及此,傅雪衣莫名心虛,他連執雪劍的主人都給睡過那麽多次了,也就不缺這點兒數次冒犯執雪劍這柄本命長劍的罪過了。

第一更~

感謝支持,比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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