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超市

第3章 超市

◎你在想分手，而我在想你。◎

周念南對張延卿不陌生，全因為張斯斯。

雖然和張延卿比起來，她和張斯斯更像一家人。

女孩子的友情，是手拖手一起做所有的事情。

托張斯斯的福，張家老宅上下，周念南去的次數比成年後的張延卿多多了。

而周念南也是在冬天鑽了好幾次張斯斯的被窩之後，才知道她家家庭情況的。

畢竟，張延卿，張斯斯，都姓張，聽上去多麽有愛的兄妹呀！

張斯斯的父母據說相看兩厭在她七歲時終于離了婚，張父要了張麗麗——張斯斯姐姐的撫養權，張媽媽便帶了張斯斯，從電器賣場最基礎的售貨員開始做起，一路做到賣場的采購總監。

離了婚的女人沒有靠山，只有一腔孤勇，拼搏向前。

這朵自強自立的商場玫瑰不知何時打動了大老板，也就是張延卿的爸爸，兩人從事業的根基裏發展出了愛情。

在張斯斯初三畢業時，他們低調地領了證。

張延卿比張斯斯大八歲。

大老板帶着他，張媽媽帶着張斯斯。

周念南說：“你們都姓張，聽上去很像一家人。”

張斯斯躲在被子裏悄悄和她咬耳朵：“張延卿冷冰冰的，一點都不像哥哥。”

小說裏疼愛妹妹的劇情沒有發生在張延卿身上。

他父親再婚時他都研究生快畢業了，學業顯然比繼母和繼妹更重要。

他不鹹不淡地保持着和她們的距離。

天真的張斯斯釋放了好幾次善意之後铩羽而歸，接受了張延卿和她們是“不親密的一家人”的事實。

而冷冰冰的張延卿在漂亮國讀完研究生，據傳在精英遍地走的華爾街創業失敗，不得不回國接手張叔叔的集團公司。

有錢人士成長路徑，失敗也有人兜底，離她這樣的普通人陌生又遙遠。

周念南聽多了張延卿對好友的冷淡，對這位兄長莫名畏懼。

偶爾在張家老宅碰到回國探親的張延卿，兩個女孩子看到他就跟被鋸了嘴的葫蘆一樣，努力營造“聽話乖巧人好話不多”的好妹妹形象。

眼下，男人有一瞬間的怔愣，視線在她臉上停留兩三秒，又不動聲色挪到她整齊交疊的雙手上。

張延卿氣場太強大，周念南不敢和他對視，視線虛虛從他淩厲的眉眼間飄過，落到身後的貨架上。

他腳下一頓，原本向門口走去的雙腳，轉向她的方向。

周念南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小步。

明明也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一看到張延卿，本能地就緊張起來。

小小便利店的進食區原本就不大寬敞，張延卿一站過來，更顯逼仄。

“你來找張斯斯？”對方的聲音裏帶着疑惑。

周念南低着頭，視線落在他的右胳膊上，看上去質感很好的黑色襯衫袖子挽起一半，露出清晰流暢的手臂線條。

“不是，斯斯在英國沒有回來。我來借住兩天。”最後面那句話多少說得有點兒沒底氣。

“嗯。”一個字，周念南生生聽出了壓迫感。

場面上的寒暄應該差不多了，可以退場了。

她伸手點了點手機屏幕，假裝趕時間：“延卿哥，我還要去超市采購，就先走啦！”

她擡眼，正好對上對方看過來的視線。

和之前相比，張延卿的容貌并沒有多大變化。他原本就長得好，劍眉星目，鼻梁高挺，又自帶上位人士的氣場，不笑的時候顯得頗為嚴肅。

一點兒也看不出霸總小說裏的殺伐狠戾。

他微微點了下頭。

周念南心下松了口氣，下意識朝對方笑了一下。

只是沒待她拎着購物袋走出門口，張延卿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你喝了酒？”

語氣是毋庸置疑的認真。

她長久以來在張家“懂事沉穩大方得體”人設眼看就要不保。

短短一瞬，周念南心下轉了八百圈。

她轉身，看着那兩個啤酒罐眼神飄忽：“……有點兒熱，我稍微喝了一點點 。”

……不知道能不能補救一二。

那句“我酒量挺好的而且啤酒度數也不高”被壓在舌後。

兩個人的眼神對上，周念南沒堅持兩秒敗下陣來。

門口的感應器感應到新的客人，響起了“歡迎光臨”的機械女聲，帶進來一陣夏日熱風。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僵硬地站在那裏。

對方似乎沒有看到她的窘迫，邁開長腿向她走來，語氣多少帶着點兒無奈：“我跟你一起去超市。”

周念南稀裏糊塗跟在張延卿身後走出便利店，才後知後覺體會到他沒說出口的好意。

一筆寫不出兩個張字。

張斯斯的繼兄……似乎也不是那麽的冷血。

不過，路上要說點兒什麽好呢？普通人和大老板能有什麽共同話題……

聊工作，據張斯斯探聽到的小道消息他在紐約創業失敗，又被張叔叔逼着回國繼承家業……顯然是人家的傷疤，pass。

聊感情，七夕這樣重要節日也沒有約會的人，不像有女朋友，不合适。

聊家庭，他家爸爸阿姨和妹妹她比他還熟，好像……也沒啥好說的。

……

她還沒來得及打好腹稿。

張延卿晃了晃手上的煙盒：“你走前面，我抽根煙。”

他沒有錯過她臉上一閃而過的輕松之色。

身後的步伐沉穩而有力。

漸次經過的路燈，将對方的身影拉長，再推近到她的腳下，覆在她的影子上。

張延卿不緊不慢隔着幾步跟在周念南身後。

她的丸子頭被風吹得有些淩亂，許是出門前随意，有幾縷長發沒有紮進去，蜿蜒地貼在脖子上。

後頸肌膚瓷白，黑發細軟，透着一股說不出來的溫婉。

夜風迎面而來，吹散他吐出的煙圈，也帶來她身上絲絲飄渺清甜的香味。

夏夜的溫度也高，女孩穿的寬松白T和淺藍色七分牛仔褲，肩直腿長，只露出一小截細細的腳踝。

他垂下眼眸，看路燈下她和他的影子，明明暗暗中互相交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忽然覺得夾在指縫裏的煙，微微有些燙。

超市離小區很近。

高端精品超市，很符合這一片居民們非富即貴的身份定位。

晚上八九點鐘本該熱鬧的時段，超市裏的人流量也不算多。

還沒來得及取小推車，周念南捏在手裏的手機就震動起來。

她低頭看了一眼，柳承志的大名在跳動。

身後有淡淡的煙草氣味飄來，一道男聲在身側響起：“你接電話，我去拿推車。”

周念南看着他走遠，才劃下接聽鍵。

“寶寶，現在忙完了嗎？”在這之前，她覺得柳承志的聲音是好聽的，和風細雨般的悅耳。

“……差不多要收尾了。”周念南面無表情。

“累不累今天？”是他一貫體貼的做派。

她不欲繼續這樣的做戲：“還好。老板喝得有點高了，我先安排人送他回房間。到時候在微信上和你說。先挂了。”

對方語氣帶着點失落：“好吧，那你先忙。想你寶寶。”

她假裝沒有聽到最後那句話挂了電話。

人聲和鍵盤聲夾雜的大辦公間裏，旁邊工位的同事留意到柳承志盯着手機若有所思的眼神：“志哥今天七夕還和我們單身狗一起加班啊？”

他在海市知名的互聯網企業工作，一路兢兢業業做到所在部門的前端軟件開發經理，手下帶着一衆員工。

一旁的同事們立馬豎起了八卦的小耳朵。

柳承志嘆口氣：“女朋友出差中啊！比我還忙……”

立馬有一道男聲嬉皮笑臉接上：“正是彩旗飄飄好時機……。”

他和手下這幫人的年齡相差不大，大家日常插科打诨慣了，他也不大在意，只笑笑順手拿只筆朝着聲音扔過去：“滾，不要敗壞我的名聲。”

圍觀的一衆男生立馬嘻嘻哈哈做鳥獸散。

他在心裏想，也許是真的很忙吧！

張延卿留意着她的步伐，推着購物車走得并不快，聽到她明顯的謊言。

周念南卻沒有注意到他放慢的腳步，她低頭切到手機裏的便簽頁面，加快幾步走到他身邊。

“延卿哥，我去日化區那邊選一些就可以了。”臉上很是平靜。

兩人保持着一步的安全距離。

周念南一心二用，一邊假裝認真對着手機選過夜要用的東西，一邊不動聲色用眼角的餘光偷偷打量張延卿。

她代入綠江遍地的頂級豪門總裁思考，做一個有錢人是什麽樣的體驗。

豬咪就可以在大別墅自帶的寬闊花園裏自由奔跑了。

……對，分手之前要把豬咪帶過來。她暗暗發誓。

張延卿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有消息進來。

是他大學好友兼風投公司合夥人，江初禮。

海市的豪門圈子就那麽大，又同在紐約讀書，兩人秉性相投，很快熟識起來。

“如此良宵佳節，你就沒有談個戀愛的想法？”江初禮自己正談着，渾身散發着戀愛的聖光，很熱衷于找機會給他介紹對象。

張延卿一手推車一手按鍵盤：“現在在想。”

下一秒，江初禮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語氣是掩飾不住的激動：“是不是終于感受到孤獨寂寞冷了？”

張延卿看着站超市貨架旁認真挑選護發素的女孩，否認他的話：“那倒也不是。”

江初禮只當他老男人嘴硬：“我可是接了好多個推銷的電話了啊！你喜歡哪個類型的，我都能給你挑出來。”

老友家世已經完美至臻，本人身上的優點更是不勝枚舉。身材高大，長相俊美，接手家族企業至今，從未有任何花邊新聞傳出，八卦小報甚至暗暗懷疑他的性取向，當然，這是後話了。

至于坊間傳言的創業失敗被騙巨款，他這個合夥人最知道內幕，幾次三番想跳出來為老友正名都被張延卿攔住，理由冠冕堂皇“悶聲發大財不更好？！”

張延卿笑笑：“不勞你費心了。”

江初禮立刻反應過來：“……你已經有看上的了？”語氣裏懷疑中帶着震驚，這麽快的嗎？

張延卿模棱兩可：“看情況吧。”

如果，她的愛情有裂縫……

江初禮抓狂：“你說清楚，什麽情況？”

眼看着女孩轉過身來，對着手機裏的單子核對購物車裏的物品，張延卿漫不經心：“我這裏還有事情，先忙了。”

幹脆利落結束通話。

周念南找準時機切入：“延卿哥，我選好了。耽誤你工作真不好意思。”

不管是公事是私事，大總裁的事一定是重要的事。

以退為進總是沒錯的。

對方淡淡的“嗯”了一聲，買單付款，然後拎着和他氣質極為不符的帆布購物袋将她送到樓下。

回程的路好聊多了。

許是啤酒終于有些上頭了，周念南都不用刻意想話題，就将這短短路程的話題安排得滿滿當當。

海市的夏熱，早高峰的擁堵，再轉到門口便利店的早餐品類。

既日常生動，又不谄媚冷淡。

完美契合兩人半生不熟的關系。

她揮揮手目送他離開，男人的身影很快沒入夜色裏。

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周念南在堪比她公司宿舍的豪華洗手間裏，一邊敷面膜一邊和張斯斯分享晚上的奇遇。

對此張斯斯只有一個疑惑：“七夕的晚上他竟然來買煙而不是買那啥？看來還是孤寡老男人一枚。”

周念南：“你真的很會抓重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