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表白

第24章 表白

◎預約一個戀愛的號碼牌◎

張延卿到珍寶巷的巷子口時，還是傍晚。

落日的餘晖将小城鍍上一層溫柔的金黃色。

這是一天中最美麗的時刻，讓人聯想到愛和歸宿這樣的詞語。

想在這樣的一天裏，和愛人一起，順着眼前這條蔥郁安靜的街道，一直走到星光滿天。

路旁的停車位停得很滿，張延卿不得不往前開了十幾米，才找到空位停了進去。

他擡腕看時間，六點半。比他和周念南約定的時間提早了一個半小時。

他将車窗按下來一半，熄了火，在扶手箱裏找了煙盒出來，想了想又塞回去。

周念南不喜歡煙味。

現在他有些後悔，來得太早了。

剩下的九十分鐘，比他所經歷過的任何時刻都要漫長。

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路燈“噠”地一下齊齊的亮起。

柔黃色的燈光掩映在濃密的樹葉裏，放佛突然進入一個異次元的世界。

張延卿将駕駛座的椅子放倒，打開車子的天窗。

高大的樹木散發着被驕陽炙烤過的暑熱氣息和獨有芳香，樹葉被風吹着窸窸窣窣的輕響，像有個小人兒在溫柔撫摸他的心髒。

柔情像一根長長的帶子，纏住他的心。

這樣的感覺太過陌生……

他推開車門走了下去，得出去透透氣。

周念南出門的時候，還拉着豬咪一起。

要忙的事情實在太多了，白天太熱也不适合帶狗狗出門，只能每天晚上空出一個小時專門陪豬咪釋放它無處安放的精力。

她不知道張延卿所謂的“事情”是什麽，但确實沒有多餘的精力來猜測。

……她和他的接觸這個月才多一些。

可能是，事關張斯斯？或者那天吃飯不小心聽到的投資項目保密之類的？

“外婆，我出去遛狗了，一小時左右回來。”她交代一聲就出了門。

走出巷子口，街頭的人流就多了起來。大家都吃過了晚餐，出門散步的人三三兩兩走在一起。

隔了十幾米，周念南一眼就認出了站在樹下的張延卿。

他身形修長，單手插兜露出一截勁瘦的小臂，連背影都透着沉靜和挺拔。

大約是對張延卿有印象，豬咪在離他幾米遠的地方就開始熱情吠叫。

張延卿扭頭，看到一人一狗向他走來。

她在家裏穿得休閑，白底小碎花吊帶裙子，搭淺黃色針織小坎肩，長發随意的披散在肩上。

狗狗往前沖的力氣不小，周念南抿唇拉住遛狗繩：“你要乖一點！”

……倒緩和了他的緊張。

張延卿往前兩步迎了上去，很自然從她手上拿過繩子：“我幫你牽着。它現在多少斤了？”

周念南如釋重負：“謝謝。……之前去寵物店洗澡的時候稱了一次，快四十斤了。”

然後側頭問他，“延卿哥，你來有什麽事情要說？”

他看向她的眼睛：“……我們邊走邊說。”

周念南心裏有種怪怪的感覺：“……行。”正好要遛狗。

……然後是長長的沉默，只剩豬咪在前頭“呼哧呼哧”的呼吸聲。

迎面有熟識的鄰居打照面而過，和她打招呼：“南南又在遛狗呢？和你的……朋友？”

拉長的音調将“朋友”二字說得婉轉又暧昧，她知道對方的言下之意，解釋：“不是，是我好朋友的哥哥找我有事。”

也不知對方是信還是不信，一臉“我懂”的微笑擦肩而過。

張延卿清冷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那我說了。周念南，我不想只做你好朋友的哥哥。”

她的心像一枚核桃，被這句話敲開了一點點縫隙，好像有點明白，但又不大确定。

她的眼神不敢往旁邊的人身上看，自作多情什麽的可太尴尬了。

他對她的沉默視而不見，自顧自的繼續：“我想做你的男朋友。”

轟隆隆，她覺得自己的心跳聲如戰鼓般激烈響起，一時之間口幹舌燥。

他是她最要好的朋友的繼兄，她跟着張斯斯一起叫聲“哥”的人。

他是張家唯一的繼承人，張叔叔給他選的相親對象的标準連她都知道，門當戶對是第一條标準，而她是住在小巷子裏的普通人。

據說他已經有了對象……

為什麽又突然找她說這樣的話。

眼前這條路她走過無數遍，曾經自信閉着眼睛都能走回家，神思恍惚之下，被腳下一塊凸起的人行道瓷磚絆了一下。

身邊的人反應神速，伸手擋在她身前。

他身上熟悉的氣息纏了上來。

這麽些年，因為長相和性情，周念南接到過不少人的告白，她知道怎麽委婉或直白地拒絕他人的情意。

但眼前的人不一樣，她們中間有張斯斯，她不能傷他的面子。

她從來沒有覺得事情這麽棘手過。

但對方顯然在等她的回應。

“我……”，話剛開了個頭，她的手機就震動了起來。

從來沒有如此感激過一個電話，她說，“我先接個電話，不好意思。”

好歹為自己多争取了一些将話說得更好聽的時間。

電話是一個陌生號碼打過來，顯示歸屬地是本地。

哪怕是廣告她都會認真聽一分鐘。

“你好。”

“你好，請問是周念南嗎？……我是賀方，劉奶奶應該和你說過我的情況。打電話來是想問問你，什麽時間比較方便？”電話裏是一道好聽的男聲。

周念南的一顆心還沉浸在剛剛的情緒裏，下意識擡手壓住了左邊的胸腔，慢慢的平複了下來，“我時間都可以，看你下班時間方便就行。”

她分了一半的心神在這通電話上，另一半心神卻在懊惱電話內容的不合時宜。

……應該也算一種委婉的拒絕吧！

她轉念一想，還得去相親可不就是拒絕眼前人的表白。

短短一分鐘，竟然比他之前的等待更難熬。

張延卿根據她的回答也不難猜測對面的人說了什麽，難熬之後觸底反彈反而更頭腦清晰。

他知道他的表白突兀，但不戳破這層窗戶紙，對方永遠只将他當“好朋友的繼兄”。

不破不立，破而後立。

“我不是來消遣你，是想認認真真的和你談戀愛，以結婚為前提那種。之前是我在國外創業，離得太遠。後來回國，你身邊已經有了其他人……”，他自嘲似的笑了一聲，“很久之前，我就知道自己對你的心思不一樣。”

……高二的暑假，張斯斯和周念南一起報名學游泳。

周念南一直掌握不了換氣的訣竅。暑假游泳池學生多，還時不時要挨一下踹，她對泳池的恐懼就更深。

張斯斯膽子大早早掌握了技巧，看着她憋氣憋到臉紅，忍不住提議：“要不我們去張家游泳池練習，就我們兩個人。張叔叔和我媽旅游去了……延卿哥也沒有回國……”

換平常，周念南是不願意這麽做的，張斯斯從來不稱那裏是“我家”，而是客客氣氣叫“張家”，此張非彼張。

她懂好友的心思。

但是聽到主人不在家，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張斯斯又極力撺掇，她就鬼迷心竅般天天跟着好友去練習換氣。

張宅的私人泳池在宅子的右側，正對着張家私人健身房的落地窗。

岸邊種着高大的棕榈樹，樹下放着帶遮陽傘的白色沙灘椅。

泳池寂靜又寬敞，只有她和張斯斯兩個人。

兩個女生玩水玩瘋了，在網上買了一堆漂亮的充氣坐騎，練習換氣這個由頭被忘得一幹二淨。

張延卿那個暑假是回了國的，他的高中同學結婚，給他發了請柬。

他在長途飛行的疲累裏醒過來，想推窗換換新鮮空氣，就看到了泳池裏各種造型的動物，火烈鳥，獨角獸，鴨子，烏龜……

岸邊趴着一個女生的背影，濕漉漉的丸子頭，黑色大露背的連體泳衣，腳背無意識地拍着水，四肢纖細，肌膚雪白，背上薄薄的蝴蝶骨振翅欲飛。

他的呼吸滞了一秒，聽到他繼妹張斯斯快活的聲音：“快來幫我拍照，你手機充好電了沒有？”

岸邊的女生回她：“手機太熱了，充不進去。”

轉頭蹬着不熟練的蛙泳泳姿歪歪扭扭地游了過去。

……他在窗簾後站了很久，那天晚上很晚才睡着，夢裏不知道看到了什麽，醒來發現身下濕漉漉的冰涼體感。

第二天他跟管家交代了別告訴家人裏他回來過，參加完婚禮就直接去了機場。

終歸覺得自己對高二女生的心思太過龌龊，回頭來再見到繼妹就想到這一段，臉上的表情更冷。

張斯斯的朋友圈不對家裏人設限，縱使張延卿對她态度平平。

他被迫在她的朋友圈裏，隔空見證了她的好朋友周念南的成長。

她們兩數學不及格了，作文寫偏題被老師罵了，鬧矛盾了，考上大學了，過成人禮了……

而他心裏隐秘的小樹苗悄然長成參天大樹，長長的枝條在心裏晃啊晃。

……

這段心思他難以宣諸于口，但是眼下她已經成長。

他的聲音愉快地，像春天蓬勃而出的幼苗一樣：“如果你要談戀愛的話，那這個人為什麽不能是我呢？”

“我單身，站在一個很喜歡的女孩面前，祈求得到她的垂青。”

“……我暫時，還沒有想要談戀愛的想法。我剛剛分手不久，前男友你也見過。”

周念南搜腸刮肚，眼睛不自覺的亂轉，就是不肯将視線落在身旁的人身上。這個告白來得太突然，砸得她好像雙腳離地，不似在人間，但她的思維是清晰的，“我家裏的情況你也知道。斯斯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場面弄得太複雜。”

她的手攥緊身側的裙子，夏天的風真熱啊！

他将他的手伸到她的面前，語調自然：“你看，為了這段話我也做了很久的準備。我知道這番話說得突然，你不用先急着拒絕我。”

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掌攤開來，路燈映照下，一層薄薄的濕意。

“那到你想談戀愛的時候，能不能第一個考慮我？”

他的語氣裏有淡淡的惆悵，看到身邊女孩低着的頭，又害怕給她太大的壓力，“你考慮一下？我保證，不管你的答複如何，都絕對不影響你和張斯斯的友情。”

“呃……”，周念南絞盡腦汁，“那我先回去……思考一下。”

她連再見都沒有說，慌慌張張退後兩步轉身就走。

張延卿看着她的身影像逃竄一般的跑掉。

他承認今晚的舉動太過心急了，他沒有耐心一點點去蠶食她堅硬的外殼，一次被人捷足先登已經是他忍耐的極限了。

低頭看到和他一樣望着女孩離去背影的傻狗，他蹲下身撸了撸它頭頂蓬松的毛毛，唇邊是掩飾不住的笑意。

“走，我們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