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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徐老将軍回席間時,拿了一柄斷匕,用色澤經年的粗布綁着,一看就知是久浸過的血色。徐全的注意立馬被吸引了過去:“這不是父親常供奉在祠堂的嗎?”

徐老将軍親手贈與了蘇起,才落座道:“老夫只知生了個天生愛四處搜刮軍功的愣種,看了什麽都當是自家的,早知道還不如把你送去侯府教養幾年,一點兒長進都沒有,老夫實是有愧先祖。”

徐全被說的臉色青漲,徐老将軍妥妥的性情中人,上一回府裏家宴,徐老将軍還顫顫巍巍扯着自己的袖子說,什麽老夫視你如己出的獨子,此生引以為豪,徐全将人扶回房中,才聽到這老家夥口口聲聲喊的是蘇起表字,實在可氣,吃酒遲醉了就算了,吃茶也能心心念念的脫口而出成這樣的麽?這麽些年過來了,徐全氣着氣着也習慣了。

徐全再看,那頭蘇起已命福安妥帖收起了斷匕,看這樣子,對斷匕的來歷想是門清兒了。

“蘇兄在世時,身懷經韬,是有大緯略的人,我常和他說,你蘇府這一窩人丁不旺,卻個頂個的人精兒,好比一窩狐貍精到人間似的……”徐老将軍道,“我手裏就是這麽個不成氣候的嫡出長子,宮中朝局,一概不通,我只見了你景璞才會說這話,讓他日後盡管去讨你的嫌。”

徐全:“……”聽聽,這就是他的老爹哦。

徐老将軍這話沒什麽遮攔。

徐府明面上有三子,實質嫡出的只有徐全。徐老夫人巾帼不讓須眉,可惜福氣薄,在駐守羌山坡一役中命喪黃泉,徐老将軍也受了重傷,而這斷匕則是清平侯背着徐老将軍出姜山坡時所用,救命之恩,沒齒難忘。徐老将軍和徐老夫人都是直脾氣,徐老夫人對內宅的事撒手不管,夫妻倆前半生磕磕絆絆不少,這下子什麽怨也沒了,連帶着徐老夫人在戰場上救過的一個孤兒,都被徐老将軍認做了幼子撫養。

到月上梢頭,快到亥時。徐全見蘇起都沒有起身要走的趨勢,不知是不是徐老将軍太過好客了,徐全看他這副舉杯暢飲模樣,生出了點借酒消愁的錯覺。

蘇起的酒量徐全是見識過的。

跟蘇起這麽喝下去他遲早得跪。

徐全沒有多問,看這樣子,蘇起不樂意聽自己提那位,那送他個順水人情也沒什麽,再者自己也不想作死。要說起關于孟六姑娘的舊事,乃至于和趙祯之間的種種,京裏只有自己一個人門清兒了。徐全想起來,景平三十四年蘇起從南海帶回來的那顆夜明珠,因乍似明月,又名明月珠,他看了一眼就能看出是不可多得的罕見珍寶,那會兒孟家六姑娘要嫁進東宮這件事,八字已有了一撇。徐全覺得,要是換成自己,這也聽不下去,眼前都成了唾手可得,誰還再計較過去呢?

卻說這廂寶纓就寝以後。

棉衣帶上門,回了下人住的耳房,和麻衣說了姑娘今日問的事,也問了麻衣一遍,麻衣随手磕着瓜子兒,道:“哪能呢?你不是也沒瞧見嗎?靜王府上上下下,凡是值兩個錢的家當,都悉數繳了國庫,姑娘的嫁妝擡過去,理應會……”

說什麽理應,她看是沒法兒理喻。棉衣道:“那按你這意思,我們也不見得獲罪了呀?”

麻衣道:“姑娘愁這些做什麽?還缺将來的盤纏嗎?我替姑娘攢了點,你呢?”

棉衣:“……”

麻衣靈光一現,道:“不就是當初的太子爺送給姑娘的嗎……姑娘找的那夜明珠,說起這事兒我都覺得不值,你說要是太子爺還在世,姑娘說不定都懷上子嗣了,不知要過上多好的日子,我們也算是在宮裏當差的了,如今可倒好,若問個眉目,我們說起來都是不清不楚的。”

“你若在姑娘面前再這樣口無遮攔,趁早還是不要去跟前伺候了。”棉衣知道她什麽意思,麻衣有時候說話太直,也愛替自己多着想一些,這也沒什麽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嘛。

看這情形,蘇起該是還沒有回府。寶纓睡在榻上想着。

棉衣麻衣是她身邊的人。

對她自是知根知底。

在孟貴妃眼裏,趙祯在她十四歲那年,對她一見傾心。實質上在那之前,趙祯還沒有露出口風的時候,便常常會守着時辰似的,時不時的去南華門走一遭,只為了能碰上去孟貴妃宮裏的孟六姑娘,只是寶纓躲着他,他難得能逮到私下和她說話的時機,張口便是繞着彎兒似的一口一個寶纓妹妹,好像孟貴妃将來能做繼後一般,可見趙祯也不是什麽百善孝為先之人。趙祯為讨她歡心,送了她一顆夜明珠,說是沿南海一帶呈上來的貢品。之後也不惜送過她許多物件,有首飾也有胭脂水粉,再俗套不過的方式。

寶纓從快到議親的年紀起,就沒正兒八經的接觸過什麽外男。

趙祯這人要說性情,要比蘇起溫吞上許多,不知是不是被景平帝給慣養大的原因,趙祯要說待人接物心思細膩,也談不上。趙祯看着就跟未經世事似的,很輕易便能被拿捏住。若說談婚論嫁,趙祯靠家世便可取的京裏不少女子的芳心,寶纓遲早要嫁人的,國子監當值雖無實權,可面上也算清白,只是趙祯沒有為她在太子妃的位置上争過,像差了那麽一口氣似的,可是每每趙祯看她目光中的喜愛,卻又不像是在做戲。趙祯待她很好,更像是一時的癡迷,可若往長遠的看,趙祯待她又沒有那麽好了。

“若一個男子真的喜歡你,那他必定會娶了你為妻。”時隔多年,寶纓仍記得阿娘和自己說過的這句話,小時候聽來不懂,到後來才漸漸奉為真理。

要說趙祯的喜愛來的唐突,倒也不見得,她凡是進宮撞見趙祯寥寥可數的次數裏,趙祯都會對她付之一笑。就連孟貴妃都對她說過,太子殿下似乎對她格外的青眼有加。趙祯也有過在她面前油腔滑調的不夠誠懇,那陣子他正寵幸着東宮的餘良娣,當着寶纓會盡量去收斂那副對着侍妾态度,卻還是會有破綻可尋,寶纓說不上古怪,若說趙祯對她沒有喜愛,卻連她身邊的棉衣麻衣都不會這麽想。

蘇起這夜回蕖園已将近子時。

寶纓是被他不由分說的壓上來吻醒的,

一個久經沙場的人,刀口舔蜜養就出的狠戾,在情.欲上最見分曉。她隐約猜出他不會饒過她,這裏頭的緣由卻深想不出。蘇起食言與否,她好像都早有預見了。

這世上做夫妻的寬衣前都得體面的問候一番,她和他沒有。蘇起在她頸間嗅着什麽,用低渾的聲音抵在她耳畔訴着什麽,念經似的,寶纓再醒不過來倒成了不給他面子,不枉費他這樣煞費苦心。蘇起眉間似在低三下氣的哄誘她,他上榻前吹了一苗搖曳的燭光,胡亂脫了靴襪。

“是不是叨擾到你好眠了?”蘇起唇間有淡淡的酒氣,說這話時的語氣很是歉疚一般,動作間絲毫不見禮讓。

寶纓有過錯愕,頭一次覺得逆來順受不是什麽壞事。

“你今夜好像喝了不少酒……”她道。

蘇起唇角有敞懷的笑意。他看着她咬着唇的低吟,頸子仰出動人的弧度,寶纓哆嗦着指尖,搭在他心口上比劃着什麽。

“你這樣我很不舒服……”她呼出一口氣,不上不下的。

他一回回的動作絲毫不見不耐煩,愛不釋手又将人摟緊了些。

寶纓一會兒這兒不是,一會兒那不是,連嬌咛都帶着埋怨意味,一個囫囵字都說不出,聽着倒像是在掉眼淚,蘇起用指腹撫了撫她眼角,只道:“我已被你逼出一背的汗了,你摸一摸。”寶纓只覺的還是不能太寬宥他的好,教他得逞後便是無休止的索要。他将她抱去淨室,替她粗略擦洗了下,披上外袍,她埋在他有力肩裏,寶纓疲乏的擡了擡眼睫,他喉結一動,她暗道不好,去抓手邊晾衣裳的木架子,不等她夠到,他已順勢摁住她要再來一回。他今夜格外的想要纏磨着她。

寶纓哪兒見過這陣仗。

相比之下,以前他待她的所作所為,已是怡情極致了。

次日。

寶纓強撐着困意睜開了眼。

蘇起已穿戴齊整,見榻上有了動靜,探出一只手拂開榻帳,對上她的杏眸:“急什麽?爺已吩咐了不讓人來叫你起的。”

寶纓只恨不得能将他千刀萬剮才好,一想起昨夜的種種縱情失态,全為他所害。

“就這麽舍不得爺嗎?”蘇起俯身,在她臉頰上咂了一口。

寶纓臉上紅暈久久不退,又累又困,只好順勢作罷,她在體力上都不是他較量對手。

蘇起正要走時,她甕聲甕氣的開口。

他湊到她唇邊才聽清一句:“如意齋這時節是不是上了新的胭脂?”

蘇起愈看她弱質纖纖的模樣愈發可憐又可親:“好端端的,怎麽非要這時候問人要胭脂?”

“……我以為侯爺應和我銀貨兩訖才是。”寶纓有心無力的逞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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